想到那种场面,丹栀瞪大眼睛,颤抖着手看向自家小姐。
林舒云对她笑了笑,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眉眼间全是走一步看一步的认命无奈。
丹栀抽着肩膀,低头忍笑,再抬起头时,悄悄做口型道:“小姐,为避免争夺,干脆你现在就同意梁大人算了。”
林舒云“唰”地放下了车帘。
马车一路东行,“咯吱咯吱”地声音十分催眠。
林舒云昨夜因为忧心,几乎算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此刻马车摇摇晃晃,车厢内还燃有清新的薄荷香,闻起来凉凉的,驱散了她心中的忧虑。林舒云抱着小包袱,头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梁濯正看着合菱的地图,余光偏转瞥见这一幕,嫣红的薄唇勾了勾,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林舒云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恍惚来到了冰天雪地的北原,呼吸之间全是冷冽的雪松香,一脚踩上去,积雪在脚底吱吱作响。但奇怪是,天上雪花尚飘,四周寒风呼啸,她却感到温暖极了,就像抱着一个大火炉一般,丝毫也没有受到冻。
等她睁开眼,四周一片寂静,只闻风吹树叶声。
她刚睡醒,脑子还有点发蒙,所以第一时间看见自己靠在梁濯怀中,手也被他十指交叉握住,面前人的青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扫过自己的面颊,激起酥酥麻麻的痒,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饿不饿?赵平正在下面熬鱼粥,我叫他盛一碗给你?”
林舒云眨眨眼,终于清明了,这才发现外间天色昏暗,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正在一处林间歇息。
她慌忙坐正,因为起身太快,头还晕着,手脚无力,差点摔下去。
一双手探过来扶住她,梁濯微微凝眉:“慌什么,鱼粥又没人跟你抢。”
“不是鱼粥......”林舒云咬唇,“我怎么会在......你怀里?”还睡得这么没有警觉性!
梁濯悠悠挑眉,轻轻一笑:“大概是因为我们八字相合,天生适合睡在一起。”
“胡说什么。”瞬间,林舒云的脸变得更红,甚至绯红的颜色还越往越下,蔓延上了她洁白的脖颈。
梁濯凝着她,眼睛漆黑幽深,极具有侵略性。片刻后,他恢复沉静面容,甩了甩手臂,淡淡点评:“真沉。”
林舒云:“......”那你还抱。
下了马车,林间独有的清新空气混着鱼香扑面而来。
林舒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又鲜香四溢的鱼粥慢慢喝着,弯月眼睛亮闪闪的:“赵哥,没想到你虽是个男子,做饭手艺却这么好,你娘子真是有福气。”
赵平皮肤黝黑,一双鹰目炯炯有神,林舒云在梁府见过他几次,知道他是跟在梁濯身边的暗卫之一。
赵平闻言,挠挠头,憨笑道:“都是大人教的好,我这熬粥手艺全是跟大人学的。再说,我这也不算什么,姑娘还没尝过岭南的黄花鱼吧?那滋味可比这碗里的鲜多了,肉嫩刺少,或蒸或煮都好吃,若有机会,姑娘定要去趟岭南,让大人做给你尝尝,那可是大人的拿手……”
“咳。”梁濯咳嗽一声,幽幽抬眼,“话多。”
赵平憨笑几声,自知失言,专注埋头喝粥,不再多话。
林舒云却好奇上了,看向梁濯,不满道:“卖人关子,你又不让人说完,怎么这么坏啊?那黄花鱼长什么样啊?能入药吗?可以放在水里活着带来京城吗?”
梁濯搁下空碗,往后靠在树干上,姿态悠闲,神情懒懒散散:“能,功效大着呢,吃一口能多活十年。”
“真的假的?……不对,梁濯你又在骗我!”
梁濯唇角挑起,眉眼漾着春风般的笑意,看向林舒云时,好看的春水眼中倒映着皎洁的月光。
喝完最后一口粥,林舒云放下碗,刚想散步看看四周的景色,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吃完了就洗碗。”
林舒云蓦地回头,看向梁濯,沉默片刻后,道:“你听说过什么叫‘焚琴煮鹤’吗?”
梁濯笑了笑:“我听没听过,都不耽误你洗碗。……或者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一边解释词意,你一边洗碗。”
林舒云:“……”
好在碗也不多,林舒云象征性地湿了湿手,就揣着袖子倚着树干,看梁濯洗了。
“梁大人,我问个问题哈,你是不是对洗碗有执念啊?”林舒云看了看洗后洁白如新的碗,啧啧感叹,“我觉着梁大人你屈才了。你不应该当大理寺卿,而应该去宫里的御膳房,就凭你这洗碗手艺,肯定能当上御膳房总管。”
梁濯放好碗,甩了甩手。清凉的水珠不偏不倚,正正好,一滴也没拉的全落到了林舒云的脸上。
“多谢林姑娘夸奖。本寺不像姑娘从小养尊处优,打小干粗活惯了。”他含笑抬眼,“若林姑娘真觉得我这洗碗手艺不错,下次可以和我一起洗,我定毫无保留,全部教授给你。”
林舒云退后一步,干笑两声:“大可不必。此等绝学,来之不易,大人还是自己珍藏为好。”
京城到合菱的路程需要一个月,林舒云开始还觉得路途漫漫,但与梁濯一路斗嘴玩笑下来,一月时光悠然划过。
江南水路多,三人从马车换为水船。
渐渐的,一路上果实累累,随处可见稻田金黄,鱼米飘香,有如朝露般热情的姑娘与小伙子在夕阳下,高声唱着歌,载着一船菱角荡开水面而去。
船面划过时,有姑娘瞥见梁濯迎风挺立的身影,欢喜地招手呼喊。
梁濯迎着声音望去,牡丹花般的面容含笑,拱了拱手,随后又指了指船尾正划着水玩的林舒云。
渔船上的姑娘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索性一竿子直接撑船划过来,朗声笑道:“公子姿容俊美,却不想如此早的成了亲。也罢,是奴家没缘分。喏,这是我刚摘的菱角,请公子和娘子尝尝鲜,原谅我刚才冒犯了。”
吴侬软语,软糯好听。
梁濯笑着接过:“多谢姑娘美意。只是姑娘并非没缘分,只是未转过身罢了。”
“哦?”姑娘回头,正对上一双慌忙跳转视线的眼睛。
“好啊!庆哥儿,你又偷看我!”那姑娘身手极好,一竿子下去,渔船迅速摆头,向另一艘渔船飞快驶去,“说,为什么?我看你这次还能找出什么理由!”
那叫庆哥的小伙子即便肤色黝黑也能看出害羞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亮亮地闪着笑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紧张道:“......你看中的簪子......上次,我就想给你了。”
碧玉簪子戴在姑娘墨云般的发间,莹莹折光,映衬着她娇羞的面容笑靥如花。
此时,夕阳西下,漫天橙黄的云彩映照水天一片,二人欢笑着挥了挥手,留下笑声,划船远去。
林舒云看着他们的背影,捧脸感叹:“真好。不过可惜了梁大人,红鸾星刚动,就又消失不见了。”
梁濯挑了挑眉,不置一词,步到她身边,一撩衣袍坐下,清瘦的手指暗暗使劲,将菱角掰成了两块。
见状,林舒云顺畅地摊开手。
梁濯仰头倒尽菱角米,然后把两块空壳都放在了她手中。
林舒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梁濯垂眸看她,挑唇微微一笑:“这不就不可惜了么。想吃自己剥。”
“......你狠。”林舒云暗暗咬牙。
吃完菱角,林舒云拍拍衣裙站起,手搭额头,眺水远望。
梁濯正低头净手,忽听林舒云喊他:“那有座山好漂亮啊!现在都初秋了,那边还依旧碧绿倾倾,郁郁苍苍的,就像一块绿宝石一样。我们能不能过去看看?”
梁濯抬头望了一眼,摇头:“不可。那地方叫舒山,是先先帝叶慎的陵墓,有重兵把守。”
“啊?皇帝的陵墓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他心爱的人葬在这里。”梁濯的声音混着风声,徐徐飘远,讲述着几十年前的故事。
林舒云听完,心中思绪难平。她最后再回头望了一眼绿竹碧波环绕的舒山,不敢相信帝王将相家,竟也真的会有人痴情至此。
翌日早晨,船“噔”一声,靠在了码头,终于到达了合菱。
江南多雨,果不其然,一下船,蒙蒙细雨扑面而来,带着此地独有的温软水汽。
岸边早有林府的小厮撑伞等待。
林舒云立在伞下,提着裙摆福身一礼:“这一路多谢梁大人护送,民女感激不尽。既已抵达合菱,那我就不再打扰大人了,我们就此别过。希望大人能够顺利成事,不虚此行。”
梁濯逼近一步,低头凝她,悠悠挑眉:“撇得这么快?陆厉在这啊?”
林舒云猛然抬眸。
梁濯笑了笑,闲闲抬手,眉眼流转间,意味深长:“那本寺也祝林姑娘,生意兴隆,不虚此行。”
“再会。”
梁濯点点头,错身而过。
窗外,细雨如青丝,如珠子掉落般轻轻敲响窗扉。
客栈内,林舒云端着一盏云顶茶,静静听小厮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