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看,咱们对面这条街最东边的那处府邸,便是武林盟主纪渊的府衙。纪盟主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于叶梁四十七年在英雄台打败天下顶尖高手,夺得魁首,赢下武林盟主之位。在他当盟主的这些年来,扶危救困,除恶安良,曾率领正道人士攻破血魔窟,救出被魔道困在洞中吸血的可怜村民,他也曾暗中派高手相助朝廷对战戎狄,有传闻,当年太子于长陵孤身一人脱险,还是纪盟主的大弟子在路上遇到,顺手救下的。总之,这里的人都说纪盟主品行高洁,洁身自好,从来不容许习武之人借武欺压百姓,整个江湖都十分敬重他。”
林舒云微微蹙眉,若纪渊真是这样的高洁之人,煞月楼为何要杀他?又是谁要买他的命?
还有,如此正义凛然,帮扶弱小的武林盟主若是死了,会不会给整个江湖造成冲击?
下一个武林盟主能力挽狂澜吗?能做到像他这样吗?
正沉思间,“小姐?小姐?”
林舒云恍然回神,揉了揉额角:“没事,你继续说。”
小厮继续道:“纪盟主今年五十有三,娶了江州知州的嫡女为妻,膝下只有一女,名婉儿,今年二八年华。这两年,纪夫人一直为女儿的婚事发愁,每逢节日都要去道观烧香求卦。小姐,我打探到,再过三日,便是纪婉儿姑娘的生辰,届时,纪夫人定会携爱女前往闲静观烧香的。”
林舒云搁下茶盏,递过去一袋银子,浅笑点头:“四平举荐你果真有缘由,你做得很好。这银子你拿去请其他人吃茶喝酒,顺便再帮我留意留意,有没有一个手拿薄剑,一身黑衣,大约二十有余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纪盟主府衙周围。”
“多谢小姐,我定时刻留意。”小厮欢天喜地地接过银子告退。
第二日,天气放晴,林舒云在纪府周围支了个摊,上面摆放着从京城运来的布料,色彩艳丽,绚烂逼人。
但奇怪的是,这些富贵华丽的料子在京城卖得极好,此刻在合菱却颇受冷遇。路过的娘子普遍都匆匆扫了一眼,便捂眼离去。
对此,林舒云十分莫名其妙,愣愣地想,她们干嘛要捂眼?
苦等了一天,从朝阳初升,到月明星辰,一件布料也没卖掉。
林舒云失落地叹了口气,默默收起摊子上的东西,安慰自己初来乍到,大家不信任也是正常的。
就在她自我建设,心境刚刚好转了些时,一道人影突然从天而降。
来人一身利落装扮,发尾高束,身材高挑,手拿短剑,面容虽白皙粉嫩略带脂粉气,但眉眼间自有一股桀骜不逊之意,尤其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人时凌厉异常,犹如刀剑出窍,见之出血。
他原本已经走了过去,停了停,又倒回来,一边摸了摸布料,一边剑眉嫌弃地皱起:“啧,你从哪淘来的这些料子?又丑又花,俗死了!看一眼,我都感觉眼睛瞎掉了。喂,你应该赔我治眼的银子!”
林舒云:“......”
她呆住了,下意识地想说“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瞄了瞄男子手中的短剑,又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一看这男子脾气就不好惹,还是保命要紧,不激怒他了。
于是,林舒云咬着唇,就当没听见,磨磨蹭蹭的从袖中掏出银子,再不情不愿地递过去。
一分钱没赚到,居然还被人勒索,倒贴银子,她的心在流血。
男子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你......你还真给我钱?!”
林舒云倏地捂住袖口,警惕道:“就这些了。我今日就没赚到银子,你再要我也没有了。”
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眼,拧眉:“听你这口音,你刚从京城来的吧?怪不得你不认识我。”
林舒云简直要哭出来:“怎么?你还要收保护费?”
“小爷我是那种人么?!”男子头一扬,手一挥,十分“清正”。但当他眼角余光瞥见林舒云浓密的眼睫微垂,几许莹莹水光在她弯月似的眼睛中若隐若现,嫣红的嘴唇紧紧抿住,柔弱又无辜,男子玩心大起,瞬间改变了主意。
他一把拿过银子,上下抛了抛,唇畔浮笑:“今日先暂时放你一马。看在这银子的份上,明日辰时你在这里等我,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合菱衣绸。”
林舒云的视线随着银子上上下下,但可惜的是,男子功夫极好,即便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她,也都将银子稳稳地接到掌中。
没有落到地上,让她捡到。
“喂,你听到没有?”男子突然凑近。
林舒云猛然从幻想中回神,吓了一跳,下意识点头:“哦,我听到了。”
“听到了就好。”男子眯起眼睛,阴阴一笑,“若是明日你敢不来,放小爷我鸽子,哼哼……”
他伸手在林舒云脸上轻挑地摸了一把,嘴角微勾:“你就等着吃小爷的好果子吧!”
林舒云:“……”
她的手已经摸到了叶钧给的那个布袋子。
还未打开,墙内的纪府忽然有声音传来,似乎是脚步声,还不少人。
男子面色一变,把银子抛给林舒云,匆匆留下一句:“明日辰时一定来啊!”,随即他高挑纤细的身型一晃,凌空翻墙进入纪府,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林舒云捧着银子,呆呆站立,如坠梦中。
疑惑不仅没减少,反而还变得更多了。
那个男子是谁?他既然能进纪盟主府中,想必与纪盟主也是相识的,那纪盟主怎么能容许男子欺压百姓,乱收保护费呢?
身边有这样的恶人存在,纪盟主又是否如大家所赞颂的那样渊渟岳峙呢?
林舒云想了一夜,却无半分头绪。
天边渐渐由晦转明,她决定还是一探虚实,也好为陆厉的任务提供些帮助。
辰时,合菱的街道早已熙熙攘攘。路边铺子、街边茶坊坐了不少人,大家慢悠悠地品茶,面前摆了几碟子糕点,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是一种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悠闲景象。
林舒云边走边看,路过一家包子铺时,被香味吸引,掏出银子买了四个肉包子。
走到纪府前,朱红色的大门依然紧闭,林舒云便边吃包子边等。
刚把一个包子下肚,肩膀陡然被拍了一下,她差点被呛住,好半天才喘过气,抖着声音道:“你......你从哪来的?我怎么完全没看到?”
男子嘻嘻一笑,指了指墙:“当然是翻过来的啊。一来就看见你在认真地鼓着脸吃包子,怎么?怕我抢啊?”
“本来就有你的。吃吗?肉馅的。”林舒云递过去。
男子眼睛亮晶晶地放光:“我最爱吃肉馅的包子了!”然后就把三个包子毫不客气的都笑纳了。
林舒云愣了几秒,闭上唇,收回了手。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来我们这有何贵干啊?”男子边吃边含糊道。
林舒云简略说了下。
“观摩生意啊,简单,包在小爷我身上!我叫纪六,你叫我小六就行。”纪六吃完拍拍手,十分自然地拽出林舒云前襟的锦帕擦了擦嘴,擦完后,刚想把帕子放在胸前,顿了顿,又团成一团,塞进袖口里。随后,他抱住林舒云的腰,足尖一点,轻功如飞:“小娘子,我带你去瞧瞧真正的江南美景!”
不过半柱香,纪六带着林舒云落下。
眼前的景象让林舒云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这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街道,大路中间还不断分出其它小路,四通八达,又互相汇合。街上游人如织,处处都是讨价声、欢笑声,热闹极了。街道和小路两边,一排排全是铺子,虽然数量极多,但因为事先规划好了物品区域,竟一点也不显得杂乱。
“我看看布料在哪。......在那!”找到方向后,纪六一把抓住林舒云的手,奋力挤过人群。
林舒云挣了挣,纪六回头呐喊:“我可没有占你便宜。不牵着你的手,万一你被人群挤散了,我到哪找你都不知道。”
林舒云无言以对,只得认命。只是奇怪的是,掌心相贴间,她觉得纪六的手十分柔嫩,温度也正适宜,一点也不像男子的手。
“到了!”
纪六领着林舒云进了一家衣裳铺,小声笑道:“这家店的衣裳在整个江南都鼎鼎大名,卖得很好。我府上的衣裳也都是从这买的,小爷我穿着还不错,推荐你看看。”
林舒云先是粗略地扫了一圈,而后沉默,艰难开口:“你确定你穿过?它好像卖的都是女子衣裳。”
纪六呆了呆,卡壳了几下:“呃......布料,我说的是布料!我穿过它这布料还不错。”
林舒云缓缓蹙眉。
纪六慌忙避开她视线,转头大喊道:“黄掌柜!你快出来!”
“谁啊?!我这正算账呢......哎呀!纪姑”
纪六一记凌厉眼风过去。
从算盘后探出头的黄掌柜猛地捂住了嘴,连连点头,小跑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纪公子,哪阵风把您吹来了?你要什么衣裳,派人跟我说声就好,我即刻给您送过去。怎好劳您大驾过来。”
“停停停!”纪六掏了掏耳朵,“绕嘴的话就别说了。今日来,是我这朋友想见识见识江南独有的布料。你快去把你店里,那什么‘云凌锦’、‘香云沙’之类的,都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黄掌柜的笑,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