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知韵十分不满,奈何力气不大,没有甩开那些押着她的奴仆,被迫送回了尚书府。
陛下、官家……
在不远处听到这一切,温宁沅彻底坐实了容述的身份,她走近几步,不可思议地问:“郑郎君……不,官家,原来你是官家?”
容述纳罕回头,对上温宁沅伤心欲绝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见她含泪不语,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他挥挥手,让随侍的奴仆退下。
奴仆依声照做。
温宁沅听到了许多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许多猜想。
她试探性问:“我家官人那件事,是你一手促成的吧?”
若是温宁沅不直接问,容述或许不会提及此事。
容述承认,“对,是我做的。”
“为什么?”温宁沅不解问。
自她来到东京城,容述对她颇为照顾。可以说,若无容述明里暗里帮忙,江南烟雨楼的生意不会比现在好。
当时她还纳闷,郑郎君一个小官,怎会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帮助她那么多,还和郡主沾亲带故!
原来,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这等小事在他看来不过一句话的事。
过了片刻,容述才回答她。
“因为,我想拆散你们夫妻二人。”容述道。
温宁沅闻言顿时冷笑出声,她摇了摇头,问:“至于吗?”
容述跟着笑了一声,“温娘子不知道吧?与你和离的想法,是秦予维亲口提出的,他都不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又何必苦苦坚持?”
“他不愿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你愿意吗?”温宁沅只觉得可笑。
“我愿意。”容述果断回答,“若你想成为我的女人,明日我就可以迎你入宫,给你名分。”
温宁沅擦去眼角的泪水,眼神变得冷厉。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语气没有先前那般不解,更多的是自嘲。
“只因你在我的身边,让我非常舒心。”容述实话实说,看向面前静谧的湖水,他抓起亭中圆桌上的饲料,向湖中扔去。
不一会儿,湖中游鱼纷纷聚集此处,争抢食物。
“不争不抢,怎会得到?”他满意地看着游鱼争抢食物的场景。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非一件物品,供他人抢夺!”温宁沅怒形于色,紧紧盯着容述,问:“如今,我是该叫你官家,还是该叫你郑郎君。”
容述听到这话,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是大靖的帝王,人人都称我为官家或是陛下,母亲称我为二郎,个别胆大的人称我为表哥。”
“却无一人敢叫我名讳。”容述冷声冷气道,最后语气都有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容述这个名字,若非我自己记得,恐怕不会有人会喊。”
饶是温宁沅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被一人长期欺骗。
她抿唇,努力克制住心底的怒火。
“所以官家伪装成郑郎君,仅仅只是为了接近我?”温宁沅问。
容述承认,“对。”
他转过身去,居高临下望着温宁沅,犹如在看一件物品,颇有成就感,这是他费尽心思从他人手中抢来的,果然与众不同。
“你的商妇地位太低贱,不配入宫为妃。”容述打听过温宁沅的家世,“温崇虽是个苏州通判,却也在朝为官,你与秦予维和离,归还本家,仍是他的女儿,身份上是通判之女,可比一介商妇要高贵得多。”
温宁沅暗暗笑出声。
商妇低贱,说来说去,他不过是嫌弃自己的身份,既然嫌弃她身份不配入宫为妃,那就放她走吧。
“只要有情,何谈身份地位不能与之相配?章和太后并非名门出身,更是二嫁妇,曾经还做过先皇的外室。”温宁沅睨容述一眼,此等皇室之事,并非所谓秘闻,而是百姓们不敢当众提起。
容述面色冷淡下来,一双剑眉陡然立起。
“先皇想让她当妃嫔,她就能当妃嫔,想让她当皇后,她就能当皇后。”温宁沅点到为止,接下来的事情,她幼时听父母偶然提过,在小娘面前说起此事时,小娘还让她日后休要再提。
“很好。”容述扶掌,笑声尖锐,眼底没有半分笑意,目光冷冽。
“那朕与皇考比较,你还不够格。”他在这里,恢复了“朕”的自称,一改往日平易近人,眼神里全是淡漠疏离,夹杂着一丝凶狠。
他把退到不远处的奴仆喊来,宣布对温宁沅的处置:“即日起,将温宁沅关押在梧桐院,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更不得私自放温宁沅出门。”
温宁沅心有不甘,很想出言为自己辩驳一二,但她知道,说再多也无用。他是大靖之主,有生杀夺予大权,她方才说的全是大不敬之言,能留下一条命全靠他仁慈。
“官家。”短短二字从温宁沅口中说出彻底变得嘶哑,“若您对妾身有半分情意,能否让瑶琴和鸣瑟陪伴妾身。”
见她态度软和,改改变了些许称谓,容述较为满意,答应了她小小的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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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琴和鸣瑟赶到梧桐院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若想杀我,那日在寺庙就该杀了我。”温宁沅压低嗓音,只说给她们听,接着道:“我猜测我定对他有利用价值,所以才将我留在身边。”
温宁沅安抚她们二人受惊的情绪,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最后环视四周,指了指侍卫们映在门处的影子,低声说:“从今日起,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按照我说的做。”
她们二人没有不答应的,连忙点头。
三人凑在一处,低声轻语,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鸣瑟点点头,下定决心直直往门边上冲。
侍卫拿出刀剑阻挡她的步伐,她气不打一出来,指责门外的侍卫,“我们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何至于这般针对我们?”
侍卫没有搭理。
鸣瑟的声音更加响亮,“快点让开,我家大娘子要去找官家商议事情。”
侍卫摇头不语。
“那你给我将消息传给官家,行了吧?”鸣瑟无奈道。
侍卫不敢擅做决定,“这……”
鸣瑟开始忽悠他,“侍卫大哥,官家给我家大娘子安排在这里,定是对大娘子有特殊的情感,只不过碍于大娘子的身份,才不大肆宣扬。你想啊,若是日后大娘子入了宫,她就是官家身边的娘子,若是惹她不高兴了,将你记住,告到官家面前来,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门后守卫的两个侍卫闻言,相互对视一眼,那先前说话的侍卫闭口不言,另一个侍卫则害怕得眼珠子要掉下。
他满口答应,“是,我这就替娘子传话!”
说罢,他健步如飞地走了。
鸣瑟仰头看向那个侍卫奔跑的地方,得意洋洋地给了留下的侍卫眼神,故意说:“看吧,你做不做,有的是人做。”
乌云压顶,泼墨般翻滚,疾风卷起地上尘土与落叶,眼看就要下雨了。
细雨绵绵,屋内房门与窗门大开,将院中红花绿叶尽收眼底。
温宁沅与容述各坐在楠木桌一边。
楠木桌桌上摆放着一些点茶用品,温宁沅正垂眸认真点茶,用闺中学习到的点茶手艺来招待容述。
不远处,瑶琴在旁熏香,鸣瑟在旁插花,花香伴着水果制成的果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雨水从屋檐上当滴落,容述闻着淡淡清香,心情也得到了舒展。
温宁沅将刚制成的热茶递到容述边上,“官家请用茶。”
容述接过热茶,茶盖在茶杯口晃悠,意味深长看温宁沅一眼。
温宁沅明白他的意思,同样给自己制了一杯热茶,毫不犹豫小酌一口,说:“妾身没这个胆量。”
容述放下茶盏,“朕并不口渴,这茶太烫了,晚些时候喝吧。”
温宁沅低声应是。
“官家。”她朗声叫着他,“您能否给我一个名分?在这别院里待着,我心里不踏实。”
容述玩弄着手上的珠串,随口一问:“你想要什么名分。”
“我想当皇后。”温宁沅道。
容述凝眉,毫不犹豫拒绝。
“官家还是觉得妾身身份低贱。”温宁沅失落道,“也罢,那官家可否让我接着经营酒楼?江南烟雨楼是我的心血,若不日日盯着,我寝食难安,积郁成疾。”
“也罢,就让杯弓和竹影跟着你吧。”容述见温宁沅态度这般诚恳,松口答应。
“多谢官家。”温宁沅站起身,俯身大拜,嘴角含笑。
瑶琴和鸣瑟连忙跟着跪。
容述嘴脸上扬,她什么心思,他心知肚明,不过是想趁机逃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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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太后,臣近日查到官家在……”赵太后养在民间的探子叉手行礼,将他近日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赵太后。
赵太后听后眉目舒展,心情愉悦站起身,由宫婢搀扶着来到探子面前,让探子离开。
她藏不住心底的笑意,“容述啊容述,可算让我找着你的把柄了。那日之事,也该有个说法。”
“太后的意思是?”宫婢问。
赵太后目光看向江南烟雨楼的方向,“动不了皇帝,我还动不了你了?”
没过几日,江南烟雨楼来了一个态度强硬的客人,口口声声说酒楼的饭菜有毒,他家主人的鹦鹉因误食而死,必须要温宁沅给个说法。
温宁沅第一时间出来了解情况。
难怪今日上午酒楼奴仆去他家上门做菜,到现在还未归,原来是被扣住了。
温宁沅自然不相信是酒楼饭菜有毒,望着周围少来看热闹的百姓,振振有词道:“江南烟雨楼的菜品不含任何毒素,后厨与前台中间的墙壁还是镂空的,就是为了给众人看饭菜的制作过程,让所有人放心食用。”
“我温宁沅以性命担保,酒楼的饭菜无毒。”
百姓中有相信温宁沅人品的,纷纷替温宁沅说好话,也有不信任温宁沅的,直接提出疑惑:“你说无毒就无毒,我说我阿爹是当大官的,大家信不信?谁都长了嘴,什么话不会说?”
众人立马附和,大声斥责温宁沅的行为,要报官整治温宁沅。
温宁沅尽量不让自己听百姓们议论纷纷的声音,转身望向那个客人,问:“内知可否让我查看鹦鹉所食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