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御驾亲征,声势浩大,出城那日,百姓将街头巷尾围得水泄不通。
温宁沅专心经营酒楼,累了在二楼厢房歇息算账,并没有把皇帝出征的事情放在心上。
外面越来越吵闹,喧哗声入耳,吵得温宁沅心神不宁,拨动算盘珠子的手一停,苦恼道:“居然算错了。”
由于实在吵闹,温宁沅便放下手中的账本和算盘,打开门窗,走至二楼的阳台上。
彼时出征的队伍恰好从酒楼门前经过,温宁沅视线下移,瞥见了人群之中身着龙袍的人。
那人抬头,与她对视一眼,相视无言。
温宁沅目送容述一行人离去,心情复杂。
他离开了京城,眼下是她唯一可以逃离的机会,她必须找到那个时机。
温宁沅手扶着栏杆,深吸一口气,退回了厢房,关紧门窗。
梧桐院。
瑶琴将门窗关紧,急匆匆来到温宁沅面前,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温宁沅正在给自己穿戴首饰,闻言即刻将簪子放到鸣瑟身边,瞪大眼睛望向她:“当真?”
瑶琴点头,“千真万确。婢子观察了她三两日,发现她每当深夜便行色匆匆离开别院,不知前往何处,回来又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婢子昨夜终于逮着机会,一路尾随她走出别院,发现她去了万佛寺。”瑶琴回忆起昨夜的惊险,吓得魂都快没了,抚着胸口道:“而她去见的人,正是当今太后。”
“太后?”温宁沅和鸣瑟同时出声,一人震惊,一人眼神意味深长。
温宁沅细细回想太后近来的举动。
太后估计是以为容述金屋藏娇,可太后却瞧不上她的出身,不希望她出现在后宫,所以才屡屡针对。
或许,她可以借助太后的力,离开别院。
温宁沅示意瑶琴和鸣瑟靠近,把自己的计谋都告知了她们。
三人交换了眼神,纷纷点头。
一番梳妆打扮,温宁沅带着她们二人走出房屋,一眼便在院内角落的假山看到了一位婢女。
她虽看不清婢女的长相,但能猜测到,那人定是赵太后派来的人。
“如今官家御驾亲征,我这心里好生牵挂啊。”温宁沅故作担忧。
鸣瑟不以为意,轻哼一声,说:“官家并不是大娘子的丈夫,大娘子何须担忧?”
瑶琴跟着附和,“是啊,大娘子是被官家强行留在这里的,莫要因官家厚待,而逐渐失了本心。”
她环视四周,一副警惕模样,小声说:“大娘子当务之急,应是趁着这段时间别院侍卫少,赶紧逃离别院。”
躲在假山后的婢女凑近耳朵听,终于将她们对话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她自信一笑,带着这个消息,着急忙慌去找赵太后。
赵太后正在寺庙里诵经礼佛,手上转动着豆大的佛珠,念完一遍佛经后,淡淡开口:“平常你都是深夜来此,今儿怎的在老身诵经礼佛时赶来?”
“回太后的话,婢子有重大发现。”婢女笑道。
“哦?”赵太后眉目挑动,“什么发现?”
“温宁沅想趁着官家不在京城,偷偷逃离!”婢女说得十分肯定。
赵太后嘴角微扬,半信半疑道:“她既然想要老身这个助力,那老身就成全她!”
如今和容述的关系势同水火,连他们最后的母子之情,也被近来发生的琐事冲淡。
早在容述十八岁之前,赵太后就做过一段时间的摄政太后,体验过权利掌握手心的感觉。容述年满十八后,拥有处理朝政议事的能力,赵太后碍于群臣压迫,不得不将政权还给官家。
大权在握的感觉,自从体验过后,令赵太后迟迟无法忘怀。
她必须再做一回摄政太后。
宗室子嗣不行,血缘太远。容述的兄弟也不行,他们都有亲生母亲。
所以,只要她娘家侄女入宫为妃,为容述生下皇子,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弄死容述,以小太后、小皇帝年轻为由,再次独揽朝政。
“下回老身出宫礼佛,直走别院大部分侍卫,你再趁机迷晕剩余的侍卫。”赵太后目光深邃,“剩下的事情,她知道该怎么做。”
言罢,赵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差点连手上的佛珠也拿不住了。
“容述啊容述,你心爱的女人都想离开你。”赵太后言语讽刺,“你还看不出来自己身上的问题吗?”
——
——
今日别院静寂无声,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的鸟雀声。
就连瑶琴和鸣瑟,也在今日上午出门采买后,再不见踪影。
温宁沅疾步在别院走来走去,连个人影都看不着。
她心中一紧,揪着手帕再在四处找了找,终于在一处枯井处,发现了一个晕倒的侍卫。
她上前试探那人的鼻息,“还活着。”
温宁沅松口气,望了望周围,心里隐隐约约察觉不妙。
她望向万佛寺所在的方向,鼓起勇气去寻找赵太后。
瑶琴和鸣瑟从小陪她长大,她们亲如姐妹,她要离开别院,怎么能丢下她们自己离开?
她们凭空消失,其中定有赵太后的手笔。
万佛寺内的厢房内,赵太后盘腿坐在塌上闭目养神,檀香在厢房内飘散,落在纪知韵抄写经书的纸张上。
“太后,温娘子来了。”一个小宫女进屋通报。
赵太后睁开眼睛,欣赏一笑:“果然是个聪明人。”
纪知韵惊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还将经文抄错了。
“什么?”纪知韵咬牙切齿,“她来干嘛,你赶紧给她轰走,我不想看到她!”
小宫女神色为难。
赵太后表情宠溺,示意纪知韵到她身边来坐,笑道:“阿嫣,到舅母这里来坐。”
纪知韵的母亲是寿王爱女,寿王又是先帝的叔叔,按照血缘关系,赵太后就是纪知韵的堂舅母。
纪知韵当即笑容满面,迈着小碎步到赵太后身边坐好,让赵太后轻轻抚摸自己的发丝。
“真乖。”赵太后欣慰不已。
温宁沅在此时由别的宫女带路,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见礼。
“民女参见太后。”温宁沅叉手行礼。
赵太后挥挥手示意她起身,并未给她赐座,就让她这么一直站着。
“温宁沅,你来这里做什么啊?”纪知韵不解问。
温宁沅沉默不语,直将目光投向赵太后。
赵太后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发纪知韵,并屏退屋内奴仆,只留下了她和温宁沅二人。
四下无人,赵太后直言道:“你来老身这里,是来寻你的两位女使吧?”
“太后目达耳通,民女来此,正是来寻她们二人。”温宁沅半低着头回话。
赵太后道:“你又怎知,她们二人定在老身这里?”
“能调动别院大部分侍卫的,普天之下除了官家,唯有太后。”温宁沅如实说道,“太后洞察人心,知晓民女心思,相助民女离开。”
赵太后闻言哈哈大笑,“老身帮助你,可是有条件的。”
温宁沅沉默不语。
“第一个条件,便是你的两位女使,留在老身这里做人质。”赵太后站起身,走向纪知韵方才抄写经文的地方,翻阅几张后赞叹道:“要是字如其人该有多好。阿嫣的字娟秀整洁,一看就是乖顺听话之人,可阿嫣却骄纵肆意,一昧只凭自己心意而活,这将来啊,是要吃大亏的。”
赵太后话说得很明白了,温宁沅听出其中意思,即刻给赵太后蹲身行礼。
“民女定会走得远远的,此生绝不进京,还望太后能够善待我的两位女使。”温宁沅道。
赵太后满意温宁沅的回答,即刻便放温宁沅离开佛寺。
温宁沅着急离开别院,很多行礼没有收拾,又想抓紧时间离开,便没有折返,当了身上的衣衫首饰,换了粗布麻衣,奔波离京。
她雇了一辆马车,车夫是个年迈的老头子,所以价格不高,她也能够接受。
就在她满心欢喜,觉得能够逃离这个地方时,马儿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发狂。
车夫控制不住发狂的马儿,很快被甩下马车。
温宁沅则还在车上,看着飞奔的马儿,心里惴惴不安。
马儿直直往前冲,一不小心被绊住,车和马彻底分开。
车撞至树上裂开,温宁沅也被扔了出去,摔倒时头脑嗑在一块大石头上,晕了过去。
睁开眼时,温宁沅头昏脑涨,看着眼前的茅屋陈设,头脑一阵刺痛,尖叫出声。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吸引了一位梳着包髻的妇人。
那妇人见她醒了,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好生打量她一番说:“你终于醒了!”
被一个陌生人看着,温宁沅心生恐惧,抱着被褥往后退了退。
妇人温声解释道:“我叫庄燕,是一位猎户,前几日我同我男人出门狩猎,见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便将你救了回来。”
也不等温宁沅回答,庄燕问了温宁沅一连串的问题,温宁沅只觉头脑空白,一脸苦恼,全部都答不上来。
“那位大夫说得没错,你果然因剧烈撞击失去了记忆。”庄燕叹口气,“不过你也不要为此担忧,会有恢复记忆的时候的。”
庄燕一脸惋惜,“这么眉清目秀的娘子,骤然失去记忆,真是可惜啊!”
“我……”温宁沅脑海中仿若有个人影闪现,“我只记得,我有一位丈夫。”
这段时日,温宁沅一直跟着猎户夫妇干活,闲暇时间去根据模糊不清的记忆,寻找那个所谓的丈夫。
忽有一日,她听见屋外传来消息,她的丈夫来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