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述用手抚摸她凌乱的发丝,“善柔,我答应你,从今以后绝不会离开你。”
温宁沅接过容述的手,她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脸色惨淡如霜,肩膀不停耸动。
容述痛在身上,温宁沅痛在身上。
“好好的,怎么哭得如此难过,我又不是死了——”容述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温宁沅闻言,泪流不止,哭得更伤心了。
容述无奈,止住话语。
从前他摔伤了,赵太后只会沉下脸来,眼神冷厉。就连一向关心他的李太妃,也是面带关切,顶多眼眶泛红罢了,哪有这么夸张。
不过,温宁沅这样的反应令他眼中闪过一丝柔情,说话也温和几分:“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已经醒了吗?醒了就没事了,你放心好了。”
温宁沅红唇一张一合,唇角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一连昏迷五六日,我能不担心吗?”温宁沅如实说,“这些日子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日日夜夜守着你,生怕你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我。”
容述静静听温宁沅说完,见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说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你想要我送你什么礼物?”
“礼轻情意重。”温宁沅委婉拒绝,“你只要有这个心就好,旁的我什么也不在乎。”
温宁沅只担心他的伤势,“医士都来瞧过了,你后背猛烈撞击所致昏迷,皮外伤容易好,体内的淤血难消,这段时日你要好生静养,不可劳心劳力,知道吗?”
“知道,知道。”容述失笑。
自从他成了太子,再也没有人会以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真是稀奇。
“你到底听进去没有?”温宁沅微怒,牙齿咬住上嘴唇,气鼓鼓的。
容述情不自禁用手轻碰她的脸颊,“我听进去了。”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往他心口的地方放,轻声说:“都听进这里面了。”
温宁沅含羞带怯,“谁要摸你心口了?”
“我想让你摸,你就得摸。”容述道。
“好的。”温宁沅不打算和他犟嘴,只说道:“我再也不学骑射了,太过凶险,今日你尚且能醒来,不知下回你又要受些什么伤,我实在是太害怕。”
容述肃然道:“我等七尺男儿,就该学一身武艺报效国家。若无个人的舍己为国,哪来如今大靖的安邦定国?我认为,身上的伤疤反而是荣光,是自己来这世间一遭所闯下的功绩。”
温宁沅点头,“那你也要多加小心,我如今只有你了。”
她听庄燕说过,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可能是她内心最不愿面对的,忘了也好,兴许不会痛苦。
她既然只记得容述,那么容述在她心里,定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皮外伤无事,心里受伤才是大事。”容述解释道,他提起了温宁沅的生辰,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说:“我记得十月十二是你的生辰,到那时候你想要些什么?我都满足你。”
温宁沅对于自己的生辰和喜好一头雾水,“我的生辰?”
“对的,你的生辰。”容述回忆自己那段时日和温宁沅相处的细节,“你生在成熙六年的十月十二,是个极好的日子。你不喜奢华,只喜欢一些精致小巧又比较稀奇的玩意,至于花嘛,你喜欢桃花、蔷薇、梅花、栀子花一类。”
这些花儿是那日秦予维为温宁沅布置的惊喜,既然是惊喜,那必然符合收礼之人的喜好,所以容述十分笃定。
温宁沅信以为真,感动得抱住容述。
“官人,有你在我身旁,我真的心满意足。”温宁沅眼中流淌着感动的泪花,“我生辰那日最希望看到的,便是你身子好全了,笔直站在我的面前。”
容述眉目舒展,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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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的天还不是那么寒冷,出门在外披上一件披风就能够遮挡住寒风习习。
容述回到皇宫大内,让宫人抬着轿子送自己来到李太妃的宫殿。
李太妃此生没有生养一儿半女,只因与赵太后交好,才能养育容述,容述很感念李太妃的养育之恩,尊封其为太妃。
在大靖朝,若嫡子登基为帝,那么他的生母便是独一无二的皇太后。若是庶子登基为帝,嫡母同样也是独一无二的皇太后,但是他的生母可以额外封为皇太妃,以表尊重。生有皇子的后妃封为王太妃,加上封号与宫里的太妃做区别。生有皇女的后妃则是封为太仪,以公主的封号为封号。
容述封她为太妃,正是顾念她对他的养育之恩。
如若不然,像李太妃这种没有子嗣的后妃,后半生只能与青灯古佛相伴。
容述进殿时,李太妃正在跟贴身宫女逗自己的宠物狗。
宫女橙黄听见内官通报,连忙停止喂食的动作,蹲身向容述行礼。
李太妃命宫女将小狗带走,转身看向容述,走至一旁的桌椅上坐下。
“官家来了呀。”李太妃很是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容述在下首坐下,与李太妃聊话家常,“儿见毛团又胖了,想是姐姐照顾得好,它才能吃得如此圆润可爱。”
毛团正是那条狗的名字,因为浑身的毛软乎乎的,像团子一样,李太妃便取名毛团。
李太妃用手捂住嘴唇轻笑,“宫里的日子无聊,我身边又没有小孩承欢膝下,自然得养一些宠物打发时日了。”
“姐姐的意思是想让儿立后纳妃?”李太妃和赵太后话中的意思都差不多,但是这些话从李太妃口中说出,容述并不觉得半点不适,反而心中浮现出丝丝暖意。
“你若想立后纳妃,登基这么多年,后宫不早就佳丽三千了?”李太妃和煦笑道,“只不过是你眼界高,看不上寻常的女娘。要么明媚艳丽你不喜欢,要么清水芙蓉你也不喜欢,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娘了,就是想给你身边塞人,也没办法塞呀。”
容述一本正经道:“儿中意人,从不遵从外貌,而是遵从心意。”
“哦?”李太妃听得稀里糊涂,“此话何解?”
“若我见到那人,心情舒适,从不觉得烦闷,那么那人便是我属意的人。”容述道。
李太妃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也罢,说了这么多,我算是明白了,你只喜欢能走进你心里的。”
“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多言。”李太妃问起他今日的来意,“说了这么些话,你还不告诉我你来我的宫殿是做什么,别跟我说是想陪我说话的,你是日理万机的官家,总不能花时间陪我这么一个百无聊赖的妇人。”
“姐姐不老,姐姐保养得宜,岁月都没有在姐姐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容述少有的嘴甜,给了李太妃。
李太妃眉开眼笑,用手指往容述所在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嗔怪道:“你这孩子,又来了。你要是把这心思放在喜欢的女娘身上,何至于还是孤身一人?”
“不怕姐姐笑话。”容述终于肯说实话,“我今日来寻姐姐,正是为了我心里的那位女娘。”
李太妃眼神疑惑,“我能帮你什么呢?”
“姐姐能帮我的可多了去了。”容述眼眸深邃,似笑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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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沅并不知道容述心里在盘算什么,她只喜欢在别院里四处走动,没事喂喂鱼赏赏花什么的,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跟在她身边的女使都是容述重新买的,名字也让温宁沅重新取了。
两位女使都眉清目秀,很和温宁沅的眼缘,便取名为碧螺和春茗。
“碧螺、春茗,你们说官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温宁沅手中拿着鱼食,半蹲在湖面上,透过平静湖面看着自己绯红的脸色。
两个女使相互对视一眼,犹豫着该不该回答。
温宁沅看到女使的举动,很是不解,回过头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站起身,将鱼食递给碧螺,嗓音轻缓:“难道你们是怕说错了话被我责罚吗?”
碧螺和春茗瑟瑟发抖,吓得直接跪下。
她们不敢在私底下随意评价当今官家。
温宁沅不知道容述的真实身份,但她们二人是知道的,还被明令禁止告知温宁沅真相,否则就要身首异处。
二人这么一跪,倒是给温宁沅跪得不知所措,她一手搀扶一个起身,无奈道:“好端端,给我下跪做什么?我们虽然是主仆,但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我早已经把你们当做自己人看待。自己人就该推心置腹,说些心里话。”
“我记忆不全,只能通过日常的相处来了解官人,所以想问问你们觉得官人是个怎样的人。”温宁沅和声细语道。
“我们也是前不久才——”春茗才刚开口,就被身旁的碧螺拉扯衣袖,示意她莫要多言。
碧螺向前一步,赔笑道:“家主和善,宽容对待下人,逢年节便赏赐我们,是个百年难遇的好人。”
春茗瞪大了眼睛,“碧螺,你……”
碧螺趁温宁沅正在回味她的话,一时间没有注意她们,悄悄侧头瞪了春茗一眼,示意春茗不要再说话。
“此话当真?”温宁沅问,“你们真的如此认为吗?”
“自然是千真万确。”碧螺回答得滴水不漏,“大娘子和家主相处这般久了,家主的性情和人品,大娘子再清楚不过了。”
她已经看出来了,官家中意温娘子,所以她要在温娘子面前说尽好话,到时候事情办成了,只有她的好处,不会有半分坏处。
温宁沅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赞同道:“你们说得很对,官人就是如此。”
出来久了,温宁沅有些乏,刚想走至亭中歇息,就听见后方传来一阵清脆的叫声:“温宁沅。”
她纳罕回头,看着一个模样标致的女娘正朝自己走来。
待走得近了,她才瞧见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眉眼之中带有挑衅之意。
温宁沅感觉来者不善,“小娘子是何人?”
那人震惊不已,一连“啧”了好几声。
“温宁沅,你不记得我了?”纪知韵简直不敢相信,“我是纪知韵,才几个月不见,你就把我忘干净了?”
“纪小娘子。”温宁沅客客气气道,“不知小娘子今日来是要找谁,是有什么事情?如果你要找我家官人,那很不巧,官人有事出门了,请你把事情告知于我,我再代为转达。”
她并不认识纪知韵,只能以此来回答。
纪知韵双手环抱在胸前,总觉得温宁沅在假装不认识自己。
她面色孤傲,脸上带了点点怒意,说:“你别在这里假装失忆,你陷害我的事情你忘了,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