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宿管发出古怪的笑声后，终于点到将晞的名字。
“将晞。”
将晞慢吞吞答了个：“是。”
“？”平静的、没有一丝恐惧的音调显然令宿管不太满意。
“哐当。”
一张臃肿的脸凑到玻璃上，五官挤压变形，像张大饼般近乎铺满整块玻璃。
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锁定将晞床铺的位置。
微弱光亮下，将晞丝毫不惧的与她对视。
隔壁床，孙小琪的颤抖已经演变成床架子细微的嘎吱声。
僵持数秒，那令人不适的压迫感终于撤离。光束摇晃着，伴随拖沓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将晞眼睫垂落，翻了个身。今天从早到晚，等这个虫巢开放，现在她身躯疲惫，没有探索的念头。
床铺轻微的“吱呀”一声，孙小琪忙不迭压低声音：“别下床，别出去……”
貌似是套话的好时机，将晞问：“为什么，门外有什么吗？”
“还会……有人敲门。”孙小琪声若游丝，好像生怕惊动某种恐怖的存在：“总之不想死，就别出去！”
说完，孙小琪闭上了嘴，变回沉默的蚕。
将晞睁着眼，在黑暗中静静等待，果然，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查寝——”
这次没人回应她。就连污染严重的高梦冉，也本能一般的不做回应。
“查寝——”
门外的存在僵硬地重复这两个字。
“……”
意识到不会有人回应，“查寝”的声音消失。将晞睁着眼又等了一会儿，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窸窸窣窣，渐渐离去。
那东西在门口蹲了半晌才离开！
“呼——”孙小琪狠狠地喘了一口气，“现在你能出去了。不会再有敲门的了。”
将晞并没有出去的想法，她问：“那是什么？宿管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时出去的人，就不会再回来了。”
孙小琪裹紧被窝，把自己团缩得更紧。她像是想起了极大的、超乎她所能承受的恐惧，开口——
“这里的一切都很乱，全乱套了……”她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像他们那么大胆……我不明白……”
“你只要遵守校规和宿舍公约就好，别的……别问，也别想……梦冉变了，大家都变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我自己疯了……”
“他们？”将晞抓住关键字。
“……”颤抖的声音陡然顿住，宿舍陷入莫名的死寂。
“没有他们。”片刻，孙小琪冷冷开口：“说了，别再问我，我不会告诉你。”
那个“他们”是个线索。
孙小琪显然在隐瞒，她的隐瞒带着对“他们”的保护。
同时透露出对将晞这个新舍友的戒备。
将晞若有所思，闭上眼，酝酿睡意。
而另一边，孙小琪睁大眼睛望着冰冷的墙壁。
“……”隔壁床那号称来救她的人，说不让问，就真的不问了？
那女人……真是活人吗？
孙小琪咽了咽口水，只觉得与她共处一室的将晞，和外面的东西一样诡异。
——
将晞是被摇醒的。
睁开眼，摇醒她的孙小琪脸上闪过慌乱，状似无意地后退两步，嘟嘟囔囔：“心真大，这种地方也能睡这么沉……”便拿起洗漱用品跑出宿舍。
将晞坐起身，明媚的阳光刺入眼帘。
与五号楼虫巢不同，明德高中没有永不散去的白雾。
洗漱完毕，从水房走出时，将晞顺便抬眸扫一眼大厅的电子表。
【周一】
【5:40】
周一？
等等，昨晚还是周三，今天却是周一？
“看到了吧。”孙小琪不知何时站在将晞身后，声音飘忽：“这里就是这样，很乱。”
将晞回过头，孙小琪又视线躲闪，转身往宿舍方向走。
“孙小琪。”将晞唤了她一声。
孙小琪脚下加快，简直步履如飞。
“……”将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难道她长得很吓人？
孙小琪的态度，好像不只是戒备——
回到宿舍，将晞随意捎带了两本李秋明的书，准备与队友汇合。
孙小琪偷偷瞥她，忍不住问了句：“你哪班？”
“高三八班。”
听到“八班”，孙小琪惊愕失色的“啊”了一声。
将晞眉头一跳，“八班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又想混过去：“你就记得别多管闲事就行……”
“你怕我？”淡漠的嗓音冷不丁响起。
高挑的身形向前一步：“我很可怕？”
孙小琪仰头望着将晞黑沉的眼眸，喉咙滚动：“不——”
“你怕的是我，还是我这种‘外来人’？”将晞一针见血。
“……”孙小琪瞳孔瑟缩，猛然低头，肩膀用力蹭过将晞，夺门而出。
跑出104大门，却又退回门口，深深地看着她：“你、你一定记住，不能带任何人进宿舍，谁也不行！”
【宿舍公约第九条——打开宿舍的门是你的权利，但为你的生命安全，最好不要让别人进入你的宿舍。】
将晞唇角微弯，“谢谢你的提醒。”
视线触及将晞的笑意，孙小琪一怔，鼻腔轻哼，迈开的脚步稍稍慢了下来。
……
三队的成员不约而同在宿舍门前汇合。
管子飞身为队长，率先发言：“我的舍友有三个，目测污染度较深，无法沟通。但他们没有伤人迹象，行动刻板，像是傀儡，或者……”
“NPC。”林璐璐清冷的声音接上。
将晞看向林璐璐，眼神询问。
“……就像游戏中被设定好程序的角色，行动固定，没有自主意识。”林璐璐解释了句。
如此，所有人的目光皆汇聚到林璐璐身上。
“……”
林璐璐抠了抠校服裤线，眼睫微垂：“我和袁姐在一个宿舍，宿舍就我们两个人，但能看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大约十二点，洗漱台凭空出现了一面镜子，袁姐找了块桌布盖上，之后没有发生别的事。”
不容易！袁姐目光鼓舞。
一个社恐能主动说这么多话，袁姐眼底鼓励中带着欣慰。
“……”林璐璐继续扣裤线。
“我那儿四个人，一个可以沟通。可思维紊乱，说话颠三倒四，只说老师和同学行为诡异，课上的乱七八糟……估计污染的也不轻。”吴茂隆说。
这么转了一圈，将晞明白轮到她了。她沉吟：“我想问，你们查了几次寝？”
管子飞挑眉看向她：“一次。”
“一次。”
“同样。”
将晞：“我两次。我有两个舍友，其中一个意识还算清醒，她提醒我会有两次查寝。第二次查寝点名时她没有理会，我也没理会。”
“二次查寝……规则里也提到了‘宿管将于休息时间查寝，每晚只会查寝一次’，也就是说第一次查寝需要回答，第二次不需要？”袁姐思考。
将晞不置可否，为什么只有她们宿舍查了两次寝？
管子飞像是知晓将晞的疑惑：“像查寝这种死亡触发机制，很可能不是固定出现，而带有随机性……你们宿舍或许触发了这种机制。”
“总之，当出现时，不回答就好。”
吴茂隆双手抱胸，雄厚的声音自带压迫感：“既然你宿舍的人意识清醒，你从她那儿获取了什么情报吗？”
袁姐不满地瞪了吴茂隆一眼，吴茂隆反应过来，尴尬地咳了声，揉了揉后脑勺。
“她很紧张，戒备心很强。我问的问题，她一个都没有正面回答我。”将晞说：“而且，她好像怕我。”
“是怕你，还是怕我们这些‘外人’？”管子飞敏锐追问。
将晞眨一下眼：“我倾向于后者。”
管子飞眼尾勾出笑意：“看来这个学校发生过什么事，让她无法相信我们。”
当然——”他语调拖长：“将晞同学，你与普通人沟通的技巧还有待提高。“
”好了，情报就交流到这，先去上课吧。”
——
将晞和林璐璐的班级都是高三（8）班。高三年级集中在教学楼四层。几人一同上楼，分头走向自己的班级。
陌生面孔的出现，没有在八班引起任何波澜。
震耳欲聋的早读声浪淹没一切。没有一个学生因为她们的进入而抬头或停顿，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的玩偶，机械地读着眼前的课本。
教室内，在座位上的，大约四十多人。
椅背上贴有姓名标签，将晞和林璐璐的名字也在其中。将晞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林璐璐则在第三排。
时间指向六点二十分。早自习六点三十分开始。
将晞找到自己的位置，书桌上空空如也。她把顺来的书放在桌上，目光迅速扫视教室，很快定格在靠近黑板的那面墙上。
那里，贴着一份字迹清晰的——
【明德高中校纪校规】
【为维护学校教学秩序，培养优良作风，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学校制定本校规，望学生严格遵守：
【1.名字是身份的象征，你的名字代表你的身份。
2.学校内不存在校园霸凌。你所目睹的任何疑似霸凌的行为，均仅为同学间过激的嬉戏玩闹。不必惊慌，告诉自己，那只是学生之间的玩乐，无需干涉。
3.在校期间穿着校服，即使校服出现破损、污渍。未穿校服者视为校外人士，将会被赶出教室。
4.严格按照课表进行学习，周一上周一的课，周二上周二的课，以此类推。
5.值日生需负责班内卫生及公共区的干净整洁。卫生检查时间在周二下午六点，当日的值日生需在班内等候卫生委员检查，检查不合格需打扫到合格为止。
6.校内一切活动以校铃为准，若非正当理由（如体育课），上课期间严禁离开教室。
7.上课期间年级领导进行巡查，若领导认定你未认真学习，将会面临惩罚。
8.班主任的决策是正确的，不可辩驳的。
9.为节约省电，23:30后全校断电，不要在外逗留，黑暗内任何事情都是被默许的。
10.当你听到疑似尖叫、哭泣、或是重物坠落的声音，不必理会，那不是真实的。
11.食堂严禁浪费，出现在你盘子里的所有物品，都算作你的食物。
12.学校存在体育课。
13.本学校不存在游泳课。
14.本周三周四举行期末考试，唯有考试正常进行完毕，方可离开学校。】
“……”
“涉及校园霸凌的虫巢？这傻x虫子，低级恶趣味。”林璐璐幽幽道。
将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