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网

    空气中裹挟着几分潮气,水车“吱呀”的声音传来。

    眼前的景象让众人不禁愣住。

    水车原本稳固的构架已经被摧毁,如遭暴风骤雨般的冲击,残骸散落一地。

    轮轴已经被打落,水车的几根支架无力地转动着,发出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咿呀”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如今的无力。

    河水依旧潺潺流动,水车虽还转动着,但已经失去传输水的功能。

    姜九没有立刻发作。

    他的眼神像是寒冬中的冰霜,冷冷地扫过那些断裂的木材,最后停留在了不远处的虢顺昌身上。

    虢顺昌站在一旁,面色淡漠,眼神中没有一丝愧色,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

    “谁做的好事!!”姜九的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刃,直刺向虢顺昌。

    语气不似盘问,并未高亢,但其中的怒意,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虢顺昌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没有任何意外或愤怒,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随后轻轻开口:“要引水灌溉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真那大家当傻子不成?这水车转几转就坏成这个样子,根本没啥用!”

    姜九愣了一下,随即怒目而视,带着几分难掩的冷峻,“这水车摆明是有人故意破坏。”他说完,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直逼虢顺昌。

    虢顺昌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这水车是黄巾军搭建的,有人蓄意破坏?那不是跟黄巾军过不去?”

    河岸边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迎来虢顺昌扫来的眼神,个人不禁退了两步,摇头否认。

    几声嘲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破坏了刚刚稍显紧张的氛围。

    “这些梯田改造得花里胡哨,怎么可能行得通?”李庄主笑着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轻蔑,“那么奇怪的地块,如何灌溉。”

    “对,要是大家按姚家说的改,费时又费事,灌溉不了,连自己的地也搭上了……”李靖然充满挑衅的话语,让拿着的契书的百姓犹豫不决。

    随着这几句话的落下,周围原本对姚木兰和她所倡导的水利工程有些许期待的农户们,开始纷纷低声议论,有些甚至开始从身上掏出契书,开始悄悄地退回给姚木兰。

    姚木兰面色微变,她看到那些庄主和农户们的不安和失望,心里一阵沉重。

    她强忍住内心的波动,抬起头来,面对质疑的百姓,“水车昨日还漫过一遍梯田,修好破损的水车就能正常灌溉。”

    “姜城要修建防御城墙,哪有功夫搞啥梯田!”虢顺昌话音刚落,百姓纷纷把手里的契书交还给木兰手中。

    虢顺昌则在旁边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

    一名年长的农户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姚小姐,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只有那么一亩三分地,经不得风险呐!”

    即便感到一阵酸涩涌上心头,木兰并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接过签了一半的契书,而后撕掉。

    百姓散去,只余木兰还有姜九、虢顺昌在场。

    “记得秋收时要上交足额粮草,好之为之……”虢顺昌颇为得意地离去。

    姜九站在木兰面前,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乎比任何言语都要沉重。

    他看着木兰那双清澈的眼眸如今蒙上了一层水雾,眼角微红。她吸了吸鼻子,缓缓垂下了头,肩膀轻微颤抖。

    姜九的心忽然一紧,那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微微弯曲的身影。

    木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哽咽:“那么久的努力,还是敌不过这些肮脏的手段。”

    姜九看着她的模样,喉头微微紧绷,他的心似乎也被紧紧牵动。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扶住她的肩膀。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涌一丝羞涩,连自己平日的冷静与果敢都变得无所适从。

    木兰的脆弱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每一次颤抖都在撕扯着他的内心。

    “我就不信……”姚木兰猛然抬头,姜九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手指偷偷握成拳,有些无所适从地收回。

    姜九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侧脸,淡淡的泪光,勾勒出她轮廓的柔和线条。

    姚木兰强压着啜泣道,“我,我就不信……咱把整个姜城的灌溉系统建设好,他还能搞破坏。”

    姜九静静看着木兰,在短暂的失落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重新找回了前行的步伐。

    不得不承认,这股不屈的气魄深深打动了他,如一股微风拂过心湖。

    “姜大哥……”木兰抹了把脸,“姜城依山而建,本就有天然的屏障,再累土堆只是多余,许多城池的护城河通过支渠连接农田,形成‘城墙环护、水网纵横’的格局。”

    木兰熟知古代都江堰治水的道理。

    岷江之水自群山间倾泻而下,却在都江堰的鱼嘴处被一分为二——外江泄洪,内江则化作一条蜿蜒的玉带,缓缓流向成都平原。

    这水,既是城墙外的天堑,也是田野间的血脉。

    护城河并非死水一潭,而是活水长流。

    走马河与柏条河如同两条游龙,一西一东环抱成都,既为城池筑起屏障,又为农田送去生机。

    河水穿过暗渠,悄然入城,滋养街巷;闸门一开,清流又顺着沟渠奔向四野,浸润稻麦。

    旱时,水车吱呀,将护城河的水引上高田;涝时,闸门紧闭,深壕蓄水,敌军望而却步。

    淤泥年年淘挖,既肥了田,又深了河。

    一水两用,刚柔相济——这便是都江堰的智慧,让城池固若金汤,也让沃野岁岁丰饶。

    这水流淌千年,诉说着古人如何以水为兵,以水养民。

    木兰徐徐展开姜城连绵的山区图纸,侧身站在姜九身畔,埋头指点着姜城的灌溉点。

    山风吹拂着馨香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姜九唇下淡青的胡茬。

    侧头,看着那张小小的樱唇一张一合。

    “姜大哥,山上本有天坑蓄水,若能开渠引流,既能形成护城河防御外敌,亦可引水灌溉。水网纵横,滋养姜城。”

    木兰见他良久未语,隔着衣衫,轻抓了下姜九的手腕,“怎么了?”

    “嗯……这个想法不错,可得回去商量再定。”一向冷峻的姜九未掩盖一是失神的尴尬而短暂沉默。

    木兰秀眉微微蹙,一阵忧思漫上心头,“还得要虢顺昌同意?”

    “啊……嗯……”

    “木兰告辞了。”姚木兰转身,徐徐离开了河岸。

    姜九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变小,手不知觉地触上刚被抓了下的手腕。

    --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河面上,河水泛起微光,轻轻拍打着岸边的卵石。

    姚木兰与姚博延站在河岸边,凝视着那架被人恶意破坏的水车。

    水车旁,几位家丁低头忙碌,手中拿着工具,修理着已经被损坏的车轮和木轴。

    “姐,你还坚持建梯田么?”姚博延捡起一根断木轴,有些泄气地抛到一边。

    姚木兰蹲下身,轻轻触摸着水车的木质结构。她的手指拂过破损的木桩,“虽然不能带动村民们一起改造梯田,但咱已经改造好的田地也需要灌溉的,水车没修好,咱这地也就白改了。

    “咱一边修,他一边砸,也是白费功夫。”姚博延说的是气话,可也知道自家已无路可退。

    春日的河岸本该宁静。

    姚木兰半跪在泥泞中,纤细的手指沾满木屑。

    几个家丁正与姚博延合力固定水车的最后一道榫卯。

    若再不修好,试验田的秧苗就要枯死。

    “再坚持一下……”她抹去额角的汗,“榫头对准了,就差最后一锤——”

    “呵,姚家大小姐只配干这种粗活!”一道冷冽的嗓音骤然刺破空气。

    姚木兰指尖一颤,缓缓抬头。

    河岸上,李靖然一袭墨蓝锦袍,腰间玉带生光,身后跟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家丁。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唇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弧度。

    姚博延猛地站起身,见她身后七八条壮汉,下意识地挡在木兰身前,“李靖然!你还想怎样?”

    李靖然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抚过袖口金线绣的云纹,眼神陡然一厉,“给我砸!”

    家丁们抡起棍棒冲上前。

    “住手!”姚木兰起身拦住他们,脊背挺得笔直,“明着来打砸水车,还怎么抵赖?”

    李靖然不以为然,木兰朝弟弟喊道,“快去请姜大哥来。”

    姚博延点头,往回跑。

    李靖然眯起眼,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木兰疼得脸色一白,却倔强地不肯退缩。

    “姚木兰!”李靖然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你以为姜九护得了你?虢将军将他遣走修缮城池了。”

    李靖然狠狠地推了木兰一把,“今日这水车,我砸定了!”

    她踉跄后退,脚下一空——

    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她。

    “阿姊——”姚博延惊呼,他和阿姊都是旱鸭子,这掉水里那是必死无疑。

    木兰在窒息的边缘仰头,透过晃动的水面,她看到李靖然负手而立的身影。

    冷眼望着木兰在水中挣扎,眼中没有半分波动,仿佛看的不过是一只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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