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汤碗,假装起身去拿身后的东西,借着这个动作,脚下快速向前一滑,瞬间靠近了那汉子的身边。
他一手撑住桌子,另一只手则飞快且轻巧地伸向那铜牌,手指灵活地在腰带间一绕,铜牌就已经滑入他的掌心。
姜九不动声色地将铜牌藏入袖中,随即站直身体往外走去。
木兰有些焦急地迎了上来,“你去哪儿啦?”
“走。”
回到马车旁,姜九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马匹,木兰倒是有些焦急,“怎么进去呢?”
只见姜九不知从马包上掏出什么,逐渐朝木兰靠近。
“咋啦?”木兰仍有些疑惑。
姜九一步步朝木兰逼近,阳光下,两人的身影渐渐交叠。
木兰背抵在了矮墙上,退无可退。
发间的馨香萦绕在两人之间,木兰仰头看他,有些局促的无措。
“咔嚓”轻响,刀落发断,发丝垂落掌心。
他指腹不经意蹭过她脸颊,两人俱是一颤。
然后,又把一小段羊角胡贴在自己唇上。
呼吸交错间,他喉结微动,嗓音低了几分:“借点发丝一用......”
粘完自己,姜九又抬手给了她一小撮发丝,“你也粘点?”
指腹快要贴向她的唇畔,指腹的温度不禁让她一颤。
木兰红温着脸,忙抬手挡住,“还是我自个儿来吧!”
连她自己也不曾留意,娇容已经染上了红霜。
两个“假小子”不禁相视一笑,巷子外忽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惊醒了这方寸间胶着的空气。
两匹马缓缓来到城门外,官兵把他们的马拦截,“通行派司。”
姜九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地讲派司递给官兵。
面对官兵探询的眼神,姜九沉声道,“俺是来建安投靠亲戚的。”
官兵看了下通关文书,视线又在两人身上浚巡一番后,扬手,放行他们。
姜九沉着地驾马穿过关卡,进了城门。
马儿停在一处偏僻的小巷里。
姜九换了身褪了色的粗布长衫,袖口和衣摆处还带着些许泥土的痕迹。
他头戴一顶破旧的草帽,帽檐微微下垂,遮住了大半张脸。
姜九走出巷口,眼前是熙攘的市井,街道两旁是热闹的摊贩和行人,他的目光淡漠,步伐从容。
突然,一阵喧闹声从前方的赌坊那边传来,夹杂着怒骂声和皮鞭的抽打声。
姜九皱了皱眉,顺着声音望去,发现一群人围在一个赌坊门前,气氛紧张而暴力。
赌坊外的石阶上,两个壮汉正用粗暴的手段将一名瘦弱的男子摁倒在地,拳头如雨点般砸下,打得那人哀嚎连连。
“没钱还敢来赌,打死你……”
姜九走近几步,终于看清了那被打的是个瘦小的小伙子,那个在街头常常出没、为人软弱的赌徒。
小伙子的衣衫褴褛,满脸的血迹,双手抱紧头,蜷缩着身子,默默忍受着暴打。
周围的几名赌坊人嘴里不停地辱骂着,嘴角带着冷笑,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别打了!别打了!”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姜九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子从旁边的小巷里冲了出来,她的身影瘦弱,却奔跑得飞快。
她扑到赌坊的人身前,双手用力推开那些正准备继续暴打他的赌坊人,急切地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哥吧!”
女子的脸上泪水涟涟,衣衫简陋,那惨白的小脸还带着无畏的神色。
她的眼神中有着深深的恐惧,但她依旧拼命地跪在赌坊人面前,几乎是哭喊着:“欠债还钱,你们不能打他。”
一名高大粗犷的赌坊汉子冷笑一声,抬手掸了掸身上的灰,慢悠悠地走向女子,□□道:“把她卖进窑子,就能替小子还钱了。”
早已被人打趴在地的小伙子奋力匍匐着抱住妹妹,口角噙着血,“打死我算了,以命抵钱……”
赌坊里的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冷漠的暴力气息,已经把那小伙子当作了随意踢打的麻袋儿。
赌坊的掮客目露凶光,咬牙踢打着抱紧妹妹的小伙子。
小伙子忍着疼痛,咬紧牙关,心中暗自发誓要保护妹妹。
妹妹眼看着哥哥被打得奄奄一息,泪水夺眶而出,心如刀绞。
“哥……”她的声音颤抖,满是无助。
“老大,这硬骨头,踢得我腿都麻了。弄死他,再把这小娘们卖入青楼,起码能拿回本儿……”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掮客提起一旁的钢刀,朝小伙子砍去。
就在这危急时刻,姜九的眉头紧蹙,心中不由一动,顺手操起一旁的竹竿,果断地抵住了那把即将朝小伙子落下的大刀。
掮客见有人来挡,咒骂道:“他娘的,敢坏老子好事儿?”
姜九毫不畏惧,迅速挥动竹竿,狠狠地打在掮客的腹部,令他痛苦地向后弹开。
姜九转身,竹竿猛地一挥,精准地击向前方一个掮客的肩膀,那人措手不及,立刻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往后一退,差点摔倒在地。
其余几个掮客见状,愤怒的眼神瞬间被狠辣的怒火替代,纷纷朝姜九扑来。
姜九的动作如闪电般迅速,竹竿在他手中灵活挥舞,仿佛变成了一柄无形的利剑。
他轻巧地侧身躲避,一步跨开,迅速捕捉到攻击的空档,竹竿猛地横扫而过,精准地击中了一个掮客的胸口。
那人没有防备,顿时被击中,整个人被弹飞出去,重重撞向一旁的墙壁,发出一声闷响,眼睛一翻,倒地昏迷。
其余掮客还未反应过来,竹竿便在他手臂上狠狠一击,“啪”的一声,竹竿飞了出去。
姜九趁势挥杆横扫,将那掮客击倒在地,完全没给他反击的机会。
他转身向这对兄妹走去。
妹妹看着姜九,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惊讶,满是泪水的脸庞上,哽咽道,“谢,谢谢……”声音依旧颤抖。
小伙子虽然身体还在剧烈的疼痛中,但在姜九的帮助下,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赌博不仅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家人。”姜九边说边瞥了眼还在旁边吓得悉索发抖的妹妹。
“那是我爹死前欠下了的赌债,我哥拿刚打出来的刀剑去典当了还债……”妹妹低声说道。
身侧的木兰眼神投向小伙子,“刚才那帮掮客怎么说是你欠他们钱?”
“我刚才没忍住,玩了两把。”小伙子低下头,后又解释道,“本想着这点钱也不够还,还不如搏一把。”
“哥……”妹妹气恼道。
小伙子抿了抿唇,“哥以后一定不赌了。”
妹妹气得用瘦小的拳头,捶打小伙子的胸口。
“刚才你妹说你会制刀剑?”姜九瞥向小伙子,说道。
木兰扶起哭岔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见有人主动问起生意,便不自觉地介绍起来,“我家祖传打铁制刀剑,每年都给朝廷提供几万把刀枪……若不是我爹和哥染了这身赌气,凭俺家这手艺,断不会混到这般境地。”
姜九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也许,我能帮你们还债……”
兄妹俩人惊讶地看向姜九,眼中竟有多了一份希冀。
--
小巷尽头是一间破旧的打铁铺,兄妹俩带着姜九进了打铁铺。
四周被斑驳的青砖墙围绕,年久失修的屋顶漏下几缕阳光,映照在堆积的废铁与锈迹斑斑的工具上。
铺子里弥漫着炭火和金属的味道。
炉火在一角熊熊燃烧,红色的火光映得铁匠脸庞黝黑,汗水从额头滴落,滴在熔融的铁水中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墙角堆满了未成型的铁块、锤子、钳子等散乱的工具,地面上还有锯末和碎铁片,脏乱不堪。
铁匠用粗糙的手将一块炽热的铁片从炉中取出,抡起大锤,沉重的锤击声回荡在铺里。
铁屑飞溅,火花四溅,空气中弥漫着炽热与铁的味道。
铁砧旁,一柄半成型的长剑静静地躺在那里,刀锋已经开刃。
姜九拿起这把长剑,在手上颠了颠,抬手砍向身后的一块如矮凳般大小的铁石。
铁石应声瞬间一分为二。铁石的横断面平整光滑,姜九笑着点头,“确实是把好剑。”
姜九把三锭金元宝放在桌面上,“这些定金应该够你还债了,我要定制五千把刀剑,三个月后收货。”
兄妹俩连声道谢,小伙子连忙写着单子,递交给姜九,“这位爷,小的一定如期交货。”
姜九接过单子,反正这字据里的字他也不认识。
转手递给木兰,经她查看无误后,才收好单子,看向小伙子诚挚的眼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抬手插秧一拜,“小的顾京旭,这是我妹妹京芳。”
姜九点头,把单子收好,转身正要离开打铁铺。
木兰在出铁匠铺时,发现桌上和地上有些黑色的粉末。
捏了些黑色粉末,往鼻子上嗅了嗅,有些讶异地说道,“这是火药?”
顺着视线往下看,一个个竹筒整齐地排放在地面。
顾京芳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收拾着桌面上的黑色粉末。
“我这个妹妹呀,就爱捣鼓些烟火和小炮,逢年过节拿出去卖,赚点零花钱。”
木兰忽而来了兴致,这么一个软萌的妹子竟然还搞起了烟火小炮!
姜九拿起脚下的一个竹筒,里面装满了黑黢黢的火药,还没按上引线。
顾京芳有些慌张地拦住姜九,“别晃,很容易炸开!否则要把我家这祖传的打铁铺给炸没咯!”
“这小东西有这能耐?”姜九边疑惑,边放下手中的竹筒。
“那是当然,上会我还把土地庙的外墙给炸开个洞!”明媚小女孩忽视了哥哥觉得丢人的眼色,自顾自地炫耀起来。
“我这妹妹看着乖巧,实则是个炸街点庙的主儿……”
顾京旭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松快地笑出了声。
顾京芳有些害羞地说道,“哥、姐……我烙了些饼,带着路上吃呗!”
京芳说罢便带人出了门,来到灶台边上。
掏了张皮纸,准备包饼。
摊开皮纸时,京芳下意识地看了眼这是街上派发的通缉犯名单。
她看了眼纸上的画像,又看了眼面前的姜九,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