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汗宫
来人是今晚的舞姬，灯火摇曳中，她薄如蝉翼的纱裙格外惹人遐想。看到郑蓁华，舞姬也有一些错愕，不过很快就摆出了一个诱惑的姿势。
虽然不是郑家大公子，但这位是河间王高足，出身也不会低。年纪虽小，但长得好，说不定更容易拿捏。
舞姬很快转过弯来。
郑蓁华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抢了长兄的屋子，结果迎来了一场艳遇。
“出去！”郑蓁华冷声道。
“哟，还是稚子呐！”舞姬上前，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
郑蓁华不能忍，拔高音调，厉声道：“滚！”
舞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位“小郎君”其实是“小女郎”呀！真是奇了，原来河间王收了一个女娃娃做弟子。
走近一瞧，这位女郎乌发雪肤，艳若桃李，哪里像小郎君了？！她真是眼瞎，没有看出她扮了男装。
舞姬慌慌张张地告退，走得时候还不小心把木屐踩断，颇为狼狈。
郑蓁华皱了皱眉。
阿依娜尔听到动静，冲了过来，与舞姬撞了一下，也不曾多想，看到正在沉思的郑蓁华，便问：“女郎怎么住里？”
郑蓁华没好气地说：“幸亏我心血来潮，才撞破一件好事。”说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阿依娜尔笑了起来：“这很平常，这些商家畜养伶人，除了歌舞以娱声色，也常常用来招待宾客。平城高门的家养乐部，也是如此。莫非郑家没有么？”
郑蓁华摇摇头：“我们家没有，大母不许。”
阿依娜尔叹道：“若我是男子，在平城也是满楼红袖招了，还是做男人好啊，羽林郎不知可以享多少艳福。”
郑蓁华勉强笑了笑。
阿依娜尔心道：女郎心中其实很敬重长兄，如果知道长兄也是这般……浮浪，只怕心里要不高兴了。
果然郑蓁华央求她：“阿依娜尔，你能去我阿兄那边吗？如有舞姬，把她赶走，可以吗？”
“这……”阿依娜尔踌躇，坏人好事，会被记恨的。
郑冉可是她顶头上司！
郑蓁华悄声透露一个消息：“阿兄不日尚主，若这样的事传到公主耳中……”
呀，尚主可是大事，必须慎重。何况要是陛下问起，她难道还能欺骗陛下么？到时陛下不喜，会不会怪她没有及时劝阻？
阿依娜尔连忙应道：“诺！”
她趁着夜色，往郑冉那个院子摸去，正赶上郑冉将一个女子扔出了门，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和平常郑家贵公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阿依娜尔转身就走。
郑冉远远瞥见，更加恼火，不知谁往他屋里塞了一个年纪很小的歌姬，瞅着都不到二五吧！带着童音，真是作孽！
小歌姬哭哭啼啼，煞是好听，宛如百灵。管事神出鬼没的，将小歌姬拖走了。
阿依娜尔也醒悟过来，这个小歌姬才是给郑蓁华准备的，她爱听曲。阿依娜尔回到郑蓁华那边复命，将尴尬事说了一遍。
李媪正在帮郑蓁华晾头发，听了整个经过，皱了皱眉。
郑蓁华叹道：“画蛇添足！”又郑重谢过阿依娜尔：“打扰你泡温泉了！”
阿依娜尔表示无所谓，回去休息了。
李媪说道：“女郎不必担忧，晏公子的事，成与不成，也要看天意。”
郑蓁华还是闷闷不乐的。
李媪便问：“女郎怎么了？还有什么烦心事么？”
郑蓁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看今日那个舞姬，凹凸有致……呃，我却还是个稚子，与男童无异，何时我才能……”
李媪看着郑蓁华，噗嗤笑出了声。哎哟，她家女郎居然注意这些了！果然是长大了呀！
郑蓁华不依：“保氏不准笑我！不行不行！”她猴了上去，想要捂住李媪的嘴。
李媪将郑蓁华一把搂进怀中：“女郎，女郎类女君，长大后必然是非凡的美人，不必担忧！女子到了十来岁，就会……呃…凹凸有致。有人早，有人晚。不过想要长高，宁愿来得晚些。”
郑蓁华似懂非懂，不过她是想长高的。兀烈人普遍比汉人高大，郑兰生就是，一站起来，仿佛就能生生压过她。
她一定要长得比郑兰生高才行！
郑蓁华暗暗下了决心。
第二日队伍离开灵州，朝西去，渡过大河，很快就可以到贺兰山东麓了。众人兴奋起来，他们还从未来过圣地赤崖呢！
贺兰山里有宝藏的传闻，人人都听说过，免不了七嘴八舌的。
郑蓁华听说了，缠着河间王要去探宝。河间王笑骂：“此乃无稽之谈，只有黄口小儿或是无知妇人才相信这些说辞！”
郑蓁华不依：“我就是黄口小儿！”
郑冉也笑话他：“瓜娃子！当年祖丨皇帝起兵时，那盔甲都是问铁刃山的蔑乞部赊的。要是真有这财宝，招兵买马不在话下，还用赊账么？”
郑蓁华瞪大眼睛：“还有这样的事？”她看向阿依娜尔，向她求证。
阿依娜尔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郑蓁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道：“祖丨皇帝后来又攻打蔑乞部，就这样把账…平了？”
河间王正在喝茶，闻言，差点把茶水喷了出来。
郑冉尴尬不已，看了一眼阿依娜尔，又看了一眼妹妹，恼怒道：“细君慎言！”
阿依娜尔转过头去，只当没听见。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们蔑乞部帮错了人，自讨苦吃。这么多年过去了，蔑乞部早已归顺大兴，过去的恩怨也没什么好说的。
郑蓁华看着篝火跳跃，小声说道：“做了，还不让人说了！祖丨皇兄，枭雄也……龙蛰玄冰，山启天契……”
众人也想起了那句谶语，纷纷陷入沉默。
祖丨皇帝不愧是真龙天子啊，开局是赊来的二十副盔甲，结局是一统西北定都平城。他老人家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出身，从此“龙蛰玄冰，山启天契”的谶语流传天下。
第二日，一行人等终于到达赤崖汗宫。郑蓁华第一次来，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与平城的魏巍壮丽，赤崖汗宫原始粗犷，更富兀烈民族特色。
绚烂的壁画、粗糙的石壁、三人合抱的石柱、各色精美的织毯…都让郑蓁华爱不释手。
守陵的灵武郡王和赤崖的守备来见河间王，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这里习俗与旧时兀烈传统并无二致，与汉人的“慎终追远”不同，兀烈人的祭祖就要欢歌载舞、烹牛宰羊。
河间王虽然不习惯，但是也不忍拂灵武郡王的好意。郑蓁华也换上了兀烈女子的妆扮，在帮河间王斟酒时，特意掺了些水。
灵武郡王一眼识破，哈哈大笑起来：“弟君，这是何人？这么管着你！”
“劣徒还不换一杯？！”河间王先是作势嗔了一句，随后才跟灵武郡王介绍：“她是太皇太后侄孙女、皇后的妹妹郑蓁华。”
“哦！郑家的女郎……”灵武郡王换了面孔，就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你也坐吧，这里有寺人侍奉！这里的甜瓜、蒲桃、石榴最好吃，女郎一定喜欢！”
郑蓁华跟灵武郡王问好，然后在河间王的首肯下回了自己的筵席。
哎呀，胡床挺舒服的嘛！屁股下面的毡子也格外柔软，看着一桌子的水果，郑蓁华心情大好。
“女郎，尝一点羊肉羹！”李媪劝道：“明日开始斋戒，好几天不能食荤腥呢！”
郑蓁华一听羊肉就皱眉。
郑冉也是知道妹妹的毛病的，隔着老远跟她说：“女弟，这是家乡独有的滩羊，绝无膻味，鲜美无比，你尝一口就知道！”
阿依娜尔也冲她点头。
郑蓁华无奈，只能用食匕叉起一小片肉，塞进嘴里。天呐，又嫩滑又鲜爽，果然没有一点膻味。
不待别人催促，她立刻吃了第二口。
李媪放心下来，还好有冉公子在，郑蓁华怕他回去告状，所以比较听他的话。
李媪又劝郑蓁华再用些牛肉。郑蓁华也试了一块，噫，不行，太粗了，也不好嚼！她根本不想用第二口。
李媪哄她：“女郎若想长高，长得……嗯…前凸后翘，就得多食荤腥，否则就跟汉人女子一样，跟个豆芽菜似的！”
郑蓁华皱眉，她当然记得自己的志愿，她想长得比郑兰生高…无奈之下，她转头把羊肉羹吃得干干净净，还用了很多奶食，至于牛肉，她真的不喜欢。
她愿意吃就好！
李媪很满意。
阿依娜尔看在眼里，在心里默默记上一条：女郎爱吃滩羊，不爱吃牦牛肉。
没过一会儿，歌舞开始了。这里的舞蹈和中原的舞蹈又不同，更加热烈奔放，且舞者皆为男子，他们袒露着精壮的上身，交错从篝火上越过，伴随着鼓点，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
随后舞者抽啪地抽出身后的弯刀，指向篝火，刀剑燃起了火燃，随着众人的舞姿，照亮整个殿堂。
郑蓁华紧紧盯着其中一个少年，他的头发是微曲的红色，眼底带着一抹湛蓝，冲着郑蓁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耳边的黑曜石闪闪发光。
啊，这不是……
金城公府那个跳舞的西域少年嘛？！上次郑蓁华去姨母府上，和章璇表姐一起看了歌舞，不过她只看了上半场。
即便如此，这个美丽又热情的西域少年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