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隔壁的浦川市要举办国际药学研讨会,根据官网发出的通告,会议邀请了很多国外大佬分享研究成果和学术经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学习的好机会。
很多药学院老师和学生都报了名。
会议持续两天,共有八场讲座。除了研三的,黄和通要求剩下的人必须全部参加,而且他说每场讲座结束后要写两千字心得感悟,于返校后一并上交。
一场讲座写两千字,掰掰指头算一下,八场就是一万六。
“妈的,写论文呢!”
因为黄和通的骚规定,惹得吴漾这几天一直翻白眼咒骂,就连陈初莹都在吐槽,说你们老师真是个人才。
……
出发去浦川的前一天,余午今和陈初莹去了医院探望何冰夏。何冰夏的事传到了学校,最近有不少同事和学生来看她,两个女生今天就是蹭李泽慧的车来的。
何冰夏修养了半个月,她的面色红润了些,鬓角的伤口已经拆了线,但仍黏着一块纱布,她的手腕用石膏固定着,还不能活动。
那天离开医院前,何冰夏的父母步履匆匆地赶来,隔着一扇窗,余午今看见头发花白的夫妻俩围着何冰夏掩面痛哭,好端端的女儿被欺负成这样,怎能叫人不心痛。
何冰夏闭着眼,不安慰他们也不说话,等何母哭够了,她才睁眼,缓慢说道:“爸、妈,我要离婚。”
空气静了静,以为父母又要劝她再忍一忍时,何冰夏难过得刚要闭眼,何父突然拍大腿,他大声斥道:“离,这婚必须离!狗东西,敢打我闺女,看老子不削死他!”
沉默了几秒,何母也跟着说:“夏夏,妈支持你离婚,这日子咱不过了。”
没想到父母同意得这么快,何冰夏眼眶又红了,怕何父冲动做了错事,她忙劝道:“爸,你别去找他,我们用法律的武器惩罚他,你别让我担心。”
何母用手肘戳了戳何父,她给何冰夏喂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妈给你看着你爸,不让他乱来,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咱们就去告他。”
何冰夏点点头,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脸,看着何冰夏笑,余午今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真是太好了。
余午今想,何老师的父母会维护她,她还有孩子在等她,或许她很快就会走出伤痛。
“何老师,我有一位律师朋友,”说着,李泽慧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她专门接离婚的案子,像家暴这种的还未败诉过,很抱歉我把你的事说给她听了,她很乐意帮你,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直接联系她。”
看着那张黑金底的名片,何冰夏顿了良久,她缓缓接过,颤着声音道谢:“太感谢你了,李老师。”
李泽慧摇摇头,她柔声说:“别客气,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
从住院部出来,李泽慧有事先走了,余午今和陈初莹走在医院的小路上,路过一处花坛,新的一年新的生命已经悄然发了芽,阳光夹着泥土的芬芳荡漾在空气中,金色的光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
今天阳光很暖。
两人在休息椅上坐了下来,鸟儿叽叽喳喳地鸣着,不少家属病患从她们身边经过,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两人都默不作声。
陈初莹低头玩着左手上的手链,她叹了口气,旋即,闷闷说道:“之前还觉得何老师特别幸福,原来一切都是表象。”
幸福的泡影在单纯的女孩面前被打碎,一颗赤诚的心一时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陈初莹很迷茫,她不理解,如果不喜欢了,分开就好了,为什么非要伤害他人。但世界上难以理解的事有很多,所以人们总是得过且过。
余午今比陈初莹承受能力更强些,她说道:“我们应该庆幸,这个表象被及时戳破。”
“是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余午今看着陈初莹的那条手链,是玉的材质,款式很精美,手链上缀着几颗透亮的星星,一看就知道肯定还有与之相配的另一条存在。
这么好的天气,气氛不应该如此沉重,余午今轻快地岔开了话题:“手链真漂亮。”
陈初莹咧了笑:“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还有一条男款,上面缀的是月亮,据说是和我外公的定情信物。”
看了看余午今,陈初莹弯着唇,郑重地说道:“以后,我要把那条送给我认可的、能跟我相守一生的人。”
原本陈初莹打算将手链送给肖淇,但经过何冰夏的事情,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她和肖淇的关系还很陌生不说,如果最终肖淇不喜欢她呢,那她送他手链岂不是让双方都很难堪,所以,在肖淇明确表示喜欢她之前,她不会送手链给他。
“好,希望你早点找到那个人。”
-
国际药学研讨会在一个海边度假村举行。
到达度假村的当晚,度假村有篝火晚会,所有参会人员都可以参加,吴漾早早去约了位置。
度假村给大家准备了自助、烧烤,还有各种各样的甜点和水果,几支小乐队轮番上台演奏曲目,不远处还时不时有烟花表演,现场好一番热闹。
余午今和林肃起坐在长桌的两端,除了和左右两侧的吴漾、陈初莹窃窃私语,余午今还会偶尔偷偷看他一眼。
又演唱完一首歌,主持人正介绍下一支乐队时,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走到了林肃起身边。
女生拍了一下林肃起的肩,林肃起回头。
“学长,真是你啊。”
林肃起愣了一下,随即出声:“好巧。”
“不巧。”不知何时,林肃起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女生顺势坐下,“我在研讨会官网上看见你了,所以也报名参加了。”
林肃起侧回头,没应,女生却不在意,自顾自地和林肃起聊了起来。
“我妈也在,学长要去打个招呼吗?”
闻之,林肃起回头看了眼,随即微微点头。
林肃起和女生走到隔壁桌坐下,然后他和旁边的一个中年女人聊了很久,期间,女生拿了一瓶东西往林肃起手臂上喷,看起来像是花露水,林肃起也没拒绝。
余午今摸了摸手臂,她噘着嘴,小声叨了一句:“矫情什么,哪有蚊子啊。”
看着两人的互动,余午今的世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她心里腾起。
“看什么呢?”身边的人突然没了声,吴漾问了句,然后顺着余午今的目光看过去,看清林肃起和女生后,吴漾“啧”了一句。
吴漾的反应令余午今更不舒服了,虽然不知道那异样的情绪是什么,但她确定,是不好的一类。
余午今装作随口问道:“那是谁啊?”
“我弟的众多追求者之一。”吴漾又远远瞅了瞅女生的侧脸,她说:“他们一个高中的,听说是级花,瞅着是挺漂亮的,不过跟你比,还差点意思。”
余午今总觉得吴漾的话里暗含别的意思,果然下一秒,吴漾就贼兮兮地问:“所以,师妹有没有想法做我弟妹?”
蓦地,余午今的心漏跳一拍,她的脸蔓了层绯红,好在夜色会模糊视线,吴漾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余午今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她瞥了眼吴漾,僵硬道:“别瞎说,我们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了,你们男帅女美,又都那么优秀,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好嘛。”吴漾上头了,说的话已经不着天际,“等你们以后结婚了,生的小孩肯定也特别可爱,已经迫不及待想当小姑了。”
余午今缩了下脖子,怎么就扯到了结婚生小孩,她全当吴漾在开玩笑,吴漾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林肃起有喜欢的人。
他有喜欢的人。
余午今已经不知道这是今晚第几次提醒自己了。
当再次追寻林肃起的身影时,他却早已不见踪迹,连同中年女人和女生也不见了。余午今的心升在半空,没头没尾地飘着,强烈的不安堵在胸口,仿佛下面是万丈深渊。
她失落地重新看向舞台,一首歌被唱到了高潮,乐手“嗵嗵咚咚”敲打着架子鼓,周围热闹依旧,余午今不是爱热闹的人,但今晚她的心再也没有安静下来。
她听不进去音乐,莫名地,她的脑中总是充斥着吴漾的那句——
“师妹有没有想法做我弟妹”。
……
因为整晚心不在焉,对度假村准备的美食余午今食之无味,她没吃多少,所以快睡觉的时候,她肚子饿了。
余午今穿了衣服准备去一楼买一袋面包,结果出门没几步就遇到了刚回来的林肃起,余午今本想点个头就走,但奈何他叫住了她。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他问。
林肃起看着她,嘴角带了笑。
余午今有些恼。
你就这么开心?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
和你的小学妹有那么多话要说?
想是这么想,但余午今嘴上还是老实回答:“去一楼买点东西。”看见林肃起手上提着一个袋子,里面好像是药,她又问:“受伤了吗?”
“不是,被蚊子咬了很多包,买了一瓶药膏。”话毕,林肃起还卖惨地抬起手臂让余午今瞧。
余午今当然没瞧,她哼了一句:“不是喷了花露水吗,怎么还被蚊子咬。”
“你怎么知道我喷了花露水?”林肃起的笑意更深了。
“我猜的!”余午今语速极快,连忙为自己解释,只是下一秒,她就推翻了她的上一个回答,“你身上的花露水味道太重,我闻到了。”
越说越心虚,越心虚破绽越多,所以她选择了逃离。
“你快回去吧,我要走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林肃起问道。
“不用。”余午今挥挥手,留给林肃起一个仓皇而逃的背影。
“走慢点啊。”看着女孩急促的步伐,林肃起叮嘱道,回想方才女孩的样子,他的笑意直达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