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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辛苦命苦

    四月,江南,汤口镇,五柳街。

    三天两头的雨将青石板路洗刷得光洁如镜,街道两边各类小店林立。西侧尽头有一间门面极小、十分不起眼的铺子,门额上写着“阿福烧饼”。

    寅中时分,天还是黑的,“阿福烧饼”的木门就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灰蓝色的窗帘被轻轻挑起,露出一个十六七岁、模样水灵的姑娘,穿着天青色粗布衫,小脸白嫩的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她是店主舒阿福的女儿舒尘。

    顶着一双惺忪睡眼,舒尘打了个哈欠,随后用力扇了自己两巴掌,终于清醒了一些,麻利地捋起袖子,开始烧水、和面、搅肉,将包好的饼子放进烧炉,小半个时辰内忙碌不停。

    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整条街上的小商户数她最勤奋。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一股股白烟开始往外冒,她一把揭开盖子,里头赫然是几十枚胖乎乎的小烧饼,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与其他地方的不同,“阿福烧饼”个头小但厚实,馅儿足,又酥又脆,是用阿娘传给她的独家秘方制成的,两文钱一个,物美价廉,深受街坊邻里喜爱。

    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下响过一下,声调愈来愈尖锐。舒尘立马停下手中的活,端着一碗提前准备的凉开水走到床边,将骨瘦如柴的舒阿福扶起。

    舒阿福将带血的帕子藏在枕下,就着女儿的手将一碗水慢慢喝下,总算咳得没那么剧烈了。

    她的肺是没日没夜做烧饼熏坏的,这一片的大夫请了个遍,结果他们都是摇摇头,让舒尘提前准备后事。

    看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舒尘掘地三尺,挖墙数寸,再没找出一丁点儿值钱的东西来,拼了命地做烧饼、卖烧饼,换来的钱也只勉强够母女俩的生计,眼见着娘的身子一天天衰竭,她暗暗下了决心。

    偷偷抹了一把泪,她坚定地说道:“娘,我去宁州找名大夫,一定可以将你治好的。”说完就要往外走。

    她这条命是娘捡回来的,哪怕让她去卖血、卖身也要凑够请名医的银子。

    一只瘦成皮包骨的手拉住了她。

    “阿尘,娘的身子娘自己有数,别瞎折腾了,”舒阿福拉过女儿的手,“娘有话要说,你听着。”

    舒尘紧咬的牙关再也坚持不住,眼泪决堤,哇的一声哭出来:“娘,你说,阿尘听着呢。”

    舒阿福伸出两根微颤的手指,喉咙却卡住了,嘶哈嘶哈响着,好似一扇生锈的风箱,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舒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抽一抽道:“娘,你是不是想说,家里头藏了二两银子?”若是还有银子,娘就有希望。

    舒阿福摇摇头。

    舒尘打了一个泪嗝,眼神多了期待:“是二十两吗?”二十两银子足够在宁州请到一位良医。

    舒阿福还是摇头,喉间咕噜咕噜。

    含着泪珠的杏眼慢慢睁大,舒尘不可置信:“难不成……是二百两?”二百两银子足以请到江南最好的大夫。

    舒阿福终于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嘴唇蠕动得更加剧烈,急切地想说什么。

    舒尘凑近脑袋,只听舒阿福粗哑的嗓音断断续续道:“是欠了……金喜钱庄……二百两黄金……我那死男人欠……的赌债……阿尘……对不起……娘没有早点告诉你……娘当时收养你……也是为了做……烧饼多个人手……娘有罪……你快逃吧……金喜钱庄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短暂的停顿后,她发出一声惊天巨咳,点点鲜血落在白色的衾被上,宛如朵朵红梅绽放。舒尘急忙用帕子去擦她的嘴角,那鲜血却像泄洪一样越涌越多。

    埋藏在心中已久的秘密终于吐露,舒阿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却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的手缓缓垂下。

    两颗珍珠一般大的眼泪砸在舒阿福死灰的脸上,舒尘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娘——”

    留给她感伤的时间并不多。

    舒阿福的身子还没凉透,外头就响起了咚咚咚的叩门声。

    金喜钱庄的人来了。

    舒尘打开门,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率先“咣”的砸在她脚边,逆光中站着一胖一瘦两条人影。

    “三年之期已到!”

    “夫债妇偿,妇死子偿,天经地义!”

    胖子一抬下巴,后面的瘦子上前“啪”的打开箱子,舒尘偷偷看去,不免一哆嗦。

    箱子里头装着至少一百零八件折磨人的玩意儿!

    方才的泪水还未干涸,她又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腿肉,顿时声泪俱下,涕泗横流:“娘嘞,就算把我卖了也不值那么多钱呐!两位大哥,行行好吧,请再宽限些时日吧!”

    胖子打量了一圈破房子,没瞧见一样值钱的玩意儿,知道强逼也没用,就道:“好,一年后的此时此刻,我二人再来,那时算上利息总计二百五十两黄金,换算成银锭便是二千五百两,一分不许差,否则……”

    “懂,懂!”舒尘弓腰如虾米,点头如捣蒜。

    一阵旋风后,两人已经消失。

    舒尘懵了。娘生前从来没提起过,她还有个死男人。

    舒阿福这辈子没过过一天舒服日子。收养阿尘之前,她有过一个男人叫大强,起初两人男耕女织,岁月安好。后来大强染上赌博,家里的钱输光了,他背着阿福向金喜钱庄借了钱。

    金喜钱庄何许也?江湖第一钱庄,天下所有赌徒、商贾的美梦,任何人都能从此地借到钱,无论数额,无需抵押。只是若欠钱不还,美梦就变噩梦了。

    越赌越输,越欠越多,某个再次输光的凌晨,大强浑浑噩噩走在回家的路上,左脚踩到香蕉皮,吧唧一下摔死了。二百两黄金的重担就落在舒阿福一个弱女子身上。

    为了凑够银两,舒阿福这才没日没夜地做烧饼,搓磨了身子,结果赚的钱还不够付看大夫的,最终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舒尘是她捡来的孩子。那是个雷鸣电闪的雨夜,舒阿福急匆匆收摊往回赶,在铺子门口差点踩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掀起来一看,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浑身是伤,不省人事。

    舒阿福收了这个叫阿尘的小乞丐当女儿,起初只是为了让她给自己打下手,就没提欠债的事。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舒阿福原本就不是坏人,自然日渐出处真感情了,可惜为时已晚。

    得知自己不过是捡来当苦力的真相,舒尘没有丝毫怨恨,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三餐,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即使亲爹亲娘都有可能丢掉自己的孩子,何况随便捡到的乞儿?

    自她有意识起,就跟着一群大小不等的叫花子一起讨饭,里面好多孩子都是被爹娘遗弃的,他们问到她的身世,她也不知如何作答,脑中一片空白。

    她没有过去的记忆。

    起初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被丢弃了,但随即就安慰自己也许爹娘也有苦衷,或者他们已不在人世。她喜欢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起码能够开心过现在的生活,过去的事多想也是徒增烦恼。

    后来被舒阿福收养后,她就不再想亲生父母的事。舒阿福虽然存了利用她的心思,却从来没有累着她或者饿着她,让她感受到亲人的温暖,因此虽然无辜背上了巨额债务,她也对舒阿福恨不起来。

    更关键的是,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她没有时间纠结过去的恩怨,当前首要的是保命大业。

    她想过逃跑,但也听过金喜山庄的手段,欠债人不论欠了多少,那怕是一文钱,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找到。等到那时候,死只是最轻的惩罚。据说东海巨鲨帮帮主就是因为欠债被金喜钱庄的紫管事剁成肉泥撒到海里喂了鲨鱼!

    舒尘用家里仅剩的钱买了一口好棺材,将养母安葬后,便开始计算自己究竟要制作多少枚烧饼,才能按时还上债款。

    她将算盘拨得噼啪作响,最终得出结论:一天至少要做三千枚烧饼并且全部卖出去!

    舒阿福在的时候,她娘俩四双手一天也只能做一千枚,如今她一人揉面揉得手都快断掉了,搅肉泥搅到两眼发黑,一天最多只做了八百枚。

    若是雇两个打下手的,又要额外花钱……靠卖烧饼还债简直难如登天!

    那是去偷还是去抢,去卖血,还是去卖身?

    汤口镇的马员外,年过半百,身高不足五尺,身宽也有五尺,偏偏喜欢穿色彩明艳的锦袍,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蹴鞠,只因家中有些产业,除了正室外,前前后后纳了十来个妾。平日里他也经常光顾舒尘的铺子,馋的自然不是烧饼,而是她的身子。

    舒尘从五柳街有名的“大嘴巴”贾秀才口中得知,那些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嫁给那么一个老蘑菇每天还过得乐呵乐呵的,只因她们暗地里变卖家中细软,偷偷攒下不少私房钱。

    若是胆子大些,两千五百两银子都不是问题……

    她举起揉面团的的双手清脆地拍在脸颊上。

    “舒尘啊舒尘,你想什么呢,堕落了啊!”

    路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道多俊俏一个姑娘,可惜了。

    右侧传来吵闹声,舒尘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叫化正沿街要饭,脸脏得看不清五官,双脚绑了两片荷叶权当是鞋子,自称是隐退的武林高手,周围的小摊小贩都捏着鼻子赶人。

    那老叫化走到舒尘铺子前,重复了一遍说辞。

    舒尘当过乞儿,心中一叹,就给了他两枚烧饼。

    老叫化一边狼吞虎咽吃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封面上依稀写着几个红字:无敌阴阳乾坤掌。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小丫头,你我有缘,这绝世秘笈就传给你了,这可是无价之宝,算你赚到了!”说完,他快速从摊上抓起两枚烧饼,一溜烟跑没影了。

    舒尘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捻起那散发着臭气的秘笈扔到一边,压根没往心里去。

    直到一天夜里,她因思念阿娘难以入睡,起夜时发现躺在墙角的“无敌阴阳乾坤掌”。

    她用干净的抹布将册子的封皮擦了擦,雪白的布立刻变成黄褐色。她吐着舌头,火速将抹布扔进水桶。就这么来来回回两三次,终于把整本册子给擦拭干净了。

    揭开第一页,上面画着人体经脉图,她粗略记了下就往后翻阅。第二页到第十页是一套基础的导引术,她照着动作分解图,磕磕绊绊、时而错手时而错脚地练了小半个时辰,好歹是将整套招式给记熟了,接着又重复了两遍,身法逐渐流畅。第三遍打完,她摸摸头,看看手,踢踢腿,也没觉得身体有啥特别的反应。

    “果然是唬人的玩意儿。”她将册子随手放在灶台上,打着哈欠躺倒在床上。

    许是活络了一番,困意排山倒海般压来,须臾之间她便沉沉睡去。

    月上树梢,烟笼窗棂。

    舒尘睡得并不安稳,她的双手双脚在空中乱舞,竟然是无意识地在运转方才学会的招式。睡梦中的她忽觉腹间热了起来,丹田中好似有一个大火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腹间顺着经脉传遍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

    第二天起来,舒尘意外感到精神大振,神清气爽。揉面时力大无穷,手腕翻飞,指力惊人,刚点上的线香才落了灰,往日半柱香才变软的面团已表面光滑如镜,内力软硬适中又不失劲道。

    她大喜过望:“那老叫花倒是没骗人。”

    “不过,寻常习武不都得经年累月,十年八载才能学有所悟,”她歪着头想了想,双眼一亮,“难不成,我舒尘乃传说中的武学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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