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到了什么法子没有?”
江梨雪话音刚落,掌柜便已站到了二人面前,江梨雪只好把话咽下。
南凌不动声色地侧身半步,恰好将江梨雪挡去半边,迎上掌柜审视的目光:“三日为限,如何?三日内若未寻回令妹,我等今日冒犯之罪,听凭娘子发落。那三位押在您处的人质……”
他顿了顿,笑容不变,“是杀是剐,也但凭娘子心意。”
“这位——”
南凌指了指倒在地上还未苏醒的画皮妖。
“还是还给您吧,我们不用了。”
江梨雪一惊,脚步挪动半分,启唇想要说什么,却被南凌不动声色地攥住衣袖,可三人的生死要紧,自己便也不顾南凌暗戳戳的阻拦,甩开他的手,毅然开口:
“这画皮妖必须押在我们这儿,这是底线!”
“啧,你这孩子。”南凌轻笑一声,动用了几分内力拉住江梨雪手腕,把她强行拉到身后。
“掌柜娘子海涵,我这师侄年轻气盛,说话不知轻重,不做数,您只用和我打交道就好了。”
掌柜重新戴起了帷帽,妖艳面容被隐于薄纱之后,“小郎君具体又打算如何着手?”
南凌指尖松了几分力道,“可否借玉春楼一间雅间,让我和我师侄再商量片刻,必然给掌柜娘子一个周全之法。”
掌柜侧身,迈过地上的死尸:“随我来吧。”
江梨雪揉着手腕跟上,心里还一直嘀咕着,思来想去,把这听到的看到的所有信息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理越乱。
掌柜把二人带到了周道和秦流萤坐过的那个雅间,轻轻掩门离去。
过了片刻,听门外没了动静,南凌才徐徐开口:
“眼睛还好么?”
他看着江梨雪有些肿胀地双眼,拿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
“很好。”江梨雪应声。
“你在怨我,怨师叔把路堵死,把话说绝。”南凌放下茶盏,那双狐狸眼眯起,审视地看着她。
江梨雪嘴角微微抽搐,这家伙既然心知肚明自己行为有所不妥,为何还偏要一意孤行,她不理解。
“是,我不认可师叔此举,画皮妖是重要筹码,不应轻易归还,应当留下。”
南凌把另一杯茶推到江梨雪面前,“我们今日大闹玉春楼,不摆出些诚意,怎么让掌柜相信?况且掌柜不是傻子,画皮妖被我们拿捏着,她定还会想尽办法把妖夺回,倒不如主动奉还,借诚恳换三分余地。”
“那万一没有找到她阿姊呢?阿年他们三个岂不是就要遇险?!”江梨雪紧紧握住茶盏,险些捏碎。
南凌又是一声轻笑:“怕什么,以你我的身手,救下三个小娃娃还是绰绰有余,况且,我知道你留了一手。”
“秦小娘子背上的归位符,你真当师叔眼盲,没瞧见?”
江梨雪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南凌继续:“在我把三人推出去做押时,你便趁机在三人身上各藏了一张归位符的子符,母符在你手,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测,有救回他们的可能。”
南凌的语速不紧不慢。
“归位符,子母双生。母符一燃,借着灵力驱动,纵隔千山万水,子符所在之人,亦会被强行召回。”
江梨雪点头,咬着牙:“师叔瞧得真仔细。”语气难得带了些阴阳怪气。这妖看来就是知道了自己留有退路,所以故意将事情做绝。
江梨雪正恨着,南凌却突然伸手,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一触即分。
“下次灵力透支至此,直说便是,何必硬撑。”
江梨雪倏地起身,手瞬间捂住脸颊,触感是冰冰凉凉的。
“紧张什么,师叔只是关心你一下。”南凌收回手,慢条斯理地用袖子拭了拭指尖,“你厮杀时气息浮动,唇色微微发白,只是粘上了血迹被盖住。”
江梨雪松开手,恨恨坐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瞧出来了,实在是丢人。
南凌语调懒散:“下次若如此,叫一声师叔或是唤我名字便是,师叔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胡说!”江梨雪身子绷得笔直,“我何时透支灵力?少瞧不起人!”虽然事实已无可辩驳,但她还是不愿服输。
见江梨雪还想解释,却被南凌按住她的肩,“好了,就当我看错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寻人之事。”
江梨雪按下烦躁的思绪,定了定神,细细分析:“她绝对不止活了二十八岁。我灵瞳未灭时瞧见,她皮上光鲜,皮下骨却枯朽,完全是强撑之态,秦娘子说她活了两百多岁,倒也不无可能,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
南凌接话:“那如此来说这玉春楼几百年来更迭的掌柜,从来都只是她一人。她与画皮妖服下了双生符,画皮妖不死,她亦不死。”
“那这样来说,她阿姊早就应该死了啊,哪有人能活两百多年。”江梨雪的指甲抠着腰上系着的符纸,眉头紧蹙,“她难道就想不明白这层道理,还执意要寻?”
南凌微微颔首:“眼下无非三种可能,一是她阿姊还活着,二就是已死投胎,入轮回道,三便是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漂泊,在阴阳两界游荡。”
他接着说,声音清晰:
“她身旁不是有个叫白小生的?能召阴司之鬼,若人已入地府,打听踪迹并非难事。若尚在人间,以他的本事,也早该探得风声。”
江梨雪应答:“这还不好说,把那个叫白小生的捉来打一顿,不就什么都招了?”
南凌轻叹一声:“他是掌柜的人,定不会轻易向我们透露什么,况且他能号召鬼怪,再起冲突怎么办?”
江梨雪苦恼:“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做?”
话音刚落,这时脚步声渐显,两人对视一眼,都立即噤声。
掌柜端着一壶新茶推门而入,帷帽垂下的薄纱微微晃动:
“二位可商议出什么眉目?”
江梨雪率先开口,语气干脆。
“掌柜娘子可否把那位叫白小生的小郎君叫来说说话,我们有些事,想当面问他。”
掌柜将茶壶缓缓放下,随即开口:“白小郎君方才被二位重伤,现在还在榻上卧着呢,这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便见客。”
江梨雪闻言径直起身,发上系着的铃铛发出几声脆响,她上前一步,逼得掌柜后退了些:“那劳烦掌柜娘子带路,他既来不了,那我们亲自去见他。”
南凌也随之起身,他没阻拦,而是站在江梨雪身后:“有劳掌柜了。”
薄纱掩着,江梨雪看不清掌柜神情。
掌柜静立一瞬,终是转身出去,给二人带路。到了一间屋子后打开锁着的门,江梨雪和南凌先后进去,都闻见了淡淡的血腥气与草药味。
“烦请娘子回避一下。”江梨雪脆声道。
“还是不要聊过久的好,毕竟白小郎君身体未好,怕是经不起折腾。”掌柜将门虚掩,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
南凌压低声音,俯身凑近江梨雪耳边:“这般架势……可别玩砸了。交给你了,若有拿不准的,”他轻笑一声,“师叔在这儿。”
江梨雪点头,知道他又要试探锻炼自己,于是上前两步,走到白小生榻边:
“白小郎君与掌柜娘子,是如何结识的?”
白小生强撑着坐起身,面无血色,一战下来他被江梨雪伤得不轻,此时还未恢复完全,他抬眸看了眼身侧的江梨雪,哑声开口道:
“多年前,我受那位画皮妖所托,前来帮忙找寻掌柜的失散的姊妹,可惜未能寻到,当时恰逢玉春楼变故,死了些人,那些冤魂化作怨气鬼驻留在楼内,对生意影响不小,只有我能治理那些怨气鬼,所以我便留了下来,顺便继续探查掌柜姊妹的下落。”
江梨雪继续问:
“我瞧着小郎君本事通天,寻一个丢失的女子应当是易如反掌的,可是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等白小生回答,江梨雪就又步步紧逼追问:
“还是说,小郎君压根就未曾用心去寻。”
白小生咳嗽一声,帕子上见了血,他颤抖着抬手拭去唇边血迹,江梨雪见状仍旧不为所动,一双眸子死死瞪着他,显得有些渗人。白小生收起帕子,虚弱应答:
“我已竭尽全力帮忙找寻,也有可能,这人压根就子虚乌有,是掌柜臆想出来的呢,我也不敢妄言……”
话音未落,江梨雪的匕首便已稳稳抵上他咽喉,锋刃紧贴皮肤,再进一分便可见血封喉。
白小生喉结在利刃下滚动了一下,他又扯出个虚弱的笑来:“小娘子这是要杀我?”
江梨雪逼近几分,身子前倾,嘴里和淬了冰一样,厉声道:
“实话实说,否则,手起刀落,人头滚地。”
白小生的手指轻轻抵上匕首锋刃,一丝鲜红即刻自苍白的指尖渗出,蜿蜒而下。
“小娘子好不好奇,那掌柜究竟活了多少岁月。”
江梨雪持着匕首的手未动,“说。”
“留我一命。”白小生喘息着,抬眸对上江梨雪的眼神:“我便与小娘子细细道来。”
江梨雪手腕微动,匕首稍稍退了两分,却仍未彻底收回,悬于要害之处上。白小生得以缓了一口气,接着说:
“小娘子此次前来,一番厮杀后又求和交易,究竟是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