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介川这才发觉自己竟已说了那么多,侧头看到岳华绮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倒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许是发现自己的目光有些过于直接,岳华绮撇过头说道,“路公子,只是从未听你说过这么多。”
路介川微微勾起嘴角,低头捻着手指,道,“其实绳子断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但你朝我伸出了手,或许是那瞬间,让我发觉还是有人在乎我的存在的吧。”
“我们是一起来的,肯定要一起走出去。虽然出发之前我说我们不至于共赴刀山火海,但你也救了我嘛。总之,在这里我不会放开你的手的。”
说完,岳华绮发现路介川转而看向了自己,才意识到刚才说的的话似乎有些歧义。
她连忙绕开了话题,“你既讲了这么多,反正眼下都没了困意,不如我也同你讲讲我的往事吧。”
“其实我们也有几分相像。十二岁那年我在一场大病过后,眼疾发作无法视物,只得蒙眼避光,所以被送到了渝州治病,一待就是七年。”
岳华绮不喜交际,独自在那念书、学艺和习武,身旁只有云蝶作伴。
“起初几年我对亲人的看望怀有期盼,也时常会觉得孤独。可我明白他们是忙碌脱不开身,所以渐渐的我便不再觉得落寞,只想这大概就是我得学会面临的事。”
岳华绮抬头望向四周的石壁,心中惘然,从前她觉得自己还有埋怨的理由,认为回到玄州后可以不用做那个总是贴心懂事的女儿。
“可如今我却忽然失去了这个借口,他们虽非我亲生爹娘,可待我已经足够好。”
说完她无奈地笑了笑,“我来这里寻找身世,也只是想知道生我之人为什么抛下了我,却又在我看不见时来寻了我,甚至留下了找到她的线索。或许我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得到一个身不由己、迫不得已的原因。”
路介川认真听着她说完,想起了汤禧说过的话。
“当时汤禧问我们这么做值不值得,如今我想,你同我一样,尽管只有一点可能,也想顺着心里所想而行吧。”
岳华绮点点头,又朝向路介川,“路公子,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未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么?”
“陆川,这个陆。”他用手在空中写下了真实的姓。
“路公子,陆公子,总觉得现在这么叫还是太生疏了些。”
陆川听完笑着说,“那叫我陆川吧,岳姑娘。”
“那你也别再岳姑娘岳姑娘的叫我了,叫我华绮就好。”
后两人又聊了许久,关于南垣的风光,关于渝州的景致,聊到已近丑时。
在这个狭小的石室内,两个情感静谧似水般的人第一次觉得真正靠近了对方,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和另一个人袒露那些从来不曾言说的心思。
“我觉得渝州还是挺好的,有山有水,确实如诗句中说的那样美,如果以后有机会,你也可以去……”说着说着,岳华绮声音越来越弱。
陆川忽然觉得肩膀一沉,发现她竟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着也闭上了眼。
寅时一到,钟鸣已响。
两人睁开了眼,岳华绮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靠在了陆川的怀里,忙起身,所幸是没压到他的伤口。
陆川的水壶昨日已掉下了沼泽,两人用另一只水壶倒了些水喝后,便走出了石室。
伤口还在恢复,陆川的行动幅度不能太大,两人走得稍慢了些。
刚拐过一个拐角,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黑影,岳华绮瞬间将陆川往后推了推,同来人过了几招。
然而眼前之人却并无攻击之意,招招都仅是试探而已,岳华绮停了下来后退一步,定睛一看,这男子下半张脸戴着黑色面具,容貌不像是哪个参与者。
“打得倒是不错,看来她没白教你。”他留下一句没来由的话,转身就走。
她?难道说的是温代?
这么想来或许他知道温代的消息,岳华绮赶忙追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男子停下,回道,“先顺利出来再说吧。我只是来抓违反了规则的人而已。”
说完男子走向拐角处,将那个手被绑住的蓝衣女子押走了。
陆川上前,“我们走吧,他既这么说了,那便说明我们通过了试炼大概就能得知她的下落。”
两人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一道石门前。
门轻轻一按就开了,然而眼前的场面让他们都愣住了。
竟是最初那个画着星象的地方。
“这是绕回第一个地方了?”岳华绮四处观察,发现确实是他们到达的第一个殿内。
两人往回走,一会儿后却发觉来到了那沼泽岸边,接着是他们待过的石室,如此走了好几回,两人终是停了下来,发觉这其中有古怪。
“从星象的殿内走出来后,怎么走都像是在绕圈。” 陆川皱了皱眉。
岳华绮思索了会儿提议道,“那倒回去试试,我们重新回到那条长廊,或许有别的路。”
两人回到最初的殿内,从来时的小路回到了漆黑的长廊。
这回两人默契地直接牵住了手,一点点朝另一侧的墙壁移动,按当时的方法开启了另一道石门。
石门后沿着小路走来到一处陌生的殿内,岳华绮很快发现了地面上的五行排布之阵,两人用五行相克的规律没一会儿就解开了机关,走了出去。
前面的路上躺着几具尸体,陆川认出了这是那几个参与者,看来这边是经历了一场厮杀,却不见其他人。
本以为找到了路,可他们却又来到了那沼泽岸边。
再回头,回到长廊找到另一处石门,两人来到一间满是木制机关的殿内。
本打算再试试,然而陆川却有了发现。
“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
陆川从一旁散落在地的竹简中拾起一根绳子,“这是绑符珠的绳子,看来他们是从这里出去了。”
“我们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却都会回到曾经到过的地方,也一直没见到过包括汤禧在内的另外几个人。”岳华绮上前察看,面带疑惑。
陆川想到来时的种种机关,沉思了一会儿,有了些头绪。
“这里会有沼泽的存在,那我们身处的地方周围可能有河流,或者底下有地下河。无论是哪种,建造起来绝对不是小工程,且这里有这么多机关让我们迷失方向……也许这里是一座巨大的机关迷宫,为的就是困住来到这里的人。”
“困住来到这里的人?等等……一舆止,七星起。拂台落,无向生。我可能知道了,我们回到长廊,回到那个圆台。”岳华绮忽然闪过一丝猜想,拉着陆川走向来时的起点。
从黑暗中摸索往回走,两人来到了那个圆台上,发觉周围变得更为宽阔,且还有两条不同的路。
岳华绮借着这里微弱的光蹲下摸索查看,发现圆台上那三条道的图案正好对应了面前的三条路。
“下圆台后,我们身边只有最初和我们站在一个区域的四人,如果当时这里有机关把所有人分隔开了,那就说得通了。”
陆川点点头说道,“我们在里面遇到了走其他两条路的人,可能说明里面是互通的,而没有人回到这里,许是他们眼下也在循环往复迷失方向。”
岳华绮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继续说道,“无向生,指的如果是无论走哪个方向都不会有生路,那若不走……便是原地。”
说完岳华绮拉着陆川走向了圆台的中央,试探地用力踩下脚下的圆板。
“若真是如此,那建造这里的人该有多精通机关之术,这里又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机关声响,圆台升了上去。
圆台并没有升至顶端,而是在中间停了下来,而眼前出现了另一条路。
两人往前走,身后的圆台又重新落了下去。
前方逐渐开阔,两旁也亮起烛火,岳华绮和陆川来到尽头的大门前,看到了摆在大门两旁的两个圆形凹槽,大小刚好能放上符珠。
两人先后将自己的符珠放了上去,却没有反应。
“难道不对?”岳华绮刚感到有些疑惑,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没想到最后在这儿遇到的是你们两个,我们还真是有缘。”
汤禧是一个人来的,身旁没有同伴,他兴致盎然地看向两人,开口道,“看来你们两个是情比金坚,竟都做了同样的选择。”
看岳华绮和陆川有些不明所以,汤禧继续说道,“那张纸条。”
在下来之前每个人都拿到的那张纸条,给了每个人选择的机会。
若对身边的人下手,最后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若信任你身边的人,那便不要有半点怀疑。
“两种选择都会面临风险,但我们恰巧选的都是后者。看来你是选择前者了?”陆川看向独自一人前来的汤禧。
汤禧无奈地笑着说,“其实我选择的是相信他。可他对我下手了,那我也没办法。”
岳华绮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见到其他人了吗?”
“其实我是跟着你们来的。至于其他人,有的被队友杀了,有的被我杀了,还有的应该还在里面绕圈吧。”
汤禧向后看去,看见了那两个隔得有些远的凹槽,便明白了一个人不能开启大门,也知晓了一切。
“看来我输了,选择彼此信任之人才能走出去,你俩出去吧。”汤禧摆了摆手说道。
岳华绮注意到了汤禧衣摆上的血迹,试探地问道,“你不打算对我们下手?”
汤禧有些郁闷地说道,“把我当什么人?在里面那是公平较量,可如今我既赢不了,拦着你们做什么?不是同队的两人出去也没用。我也没交代在里面,只怪运气太差,下次再来便是。”
岳华绮和陆川愣了愣,向他致意后转身走向大门,可明明放了两个人的符珠,门却依旧没动静。
汤禧“啧”了一声,开口说道,“既然是要两个人一起才能出去,那肯定是要同时放,不然把同伴的符珠抢来先后放下不也行?你们都走到这里了,怎么现在突然卡住了?”
两人忽然感到有些尴尬,随后同时拿着符珠放下。
大门打开了。
门后彻底亮堂起来,站着许多护卫,和那位白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