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过来时,岳华绮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伤口依旧隐隐疼痛,却比当时好了些。
“华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陆川见她醒来,关切地问道。
此时岳华绮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支起身子,点了点头。
“有点渴,这里是哪里?”
陆川见岳华绮好多了,便松了口气,拿来水与她讲起了来龙去脉。
在陆川走到岸边小路的尽头,来到山脚下时,遇到了一群山匪打扮的人。
他们自称是安图寨的人,见岳华绮伤势过重,两人又暂无去处,便主动提出帮忙,将他们带回了寨子,还派来医者为岳华绮诊治。
这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眼下他们正位于安图寨里的一间空房中。
“医者说,你的温病已除,外伤也暂无大碍,不过……”
陆川看着岳华绮无神的双眼,有些犹豫。
岳华绮空洞地望着前方,摇了摇头道,“我的眼疾,普通医者大概是治不好的。”
“咚,咚。”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
门外走进来一个打扮得文质彬彬的男子,他见岳华绮已经醒了,开口问道,“姑娘的眼睛可好些了?”
岳华绮猜想来人应该是寨子里管事的,礼貌地答道,“多谢安图寨的帮忙,不过我的眼疾暂时无法痊愈,要到渝州去才有法子治。”
来人点了点头,随即开口,“我可以帮你们安排。”
陆川闻言起身作揖,“多谢,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我们回去后也好报答公子。”
“其实我和这位姑娘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我叫沈书乔,是这安图寨的寨主。”
沈书乔笑着拿出了袖中的扇子,可一想到岳华绮如今看不见,便又收了回去。
岳华绮一头雾水,“第二次?”
“许久前,也是在这竹林之中,我曾请教过姑娘一个问题,不知姑娘可还记得?”
竹林之中……
岳华绮忽地想起了她在回玄州的路上遇到的那群不像山匪的山匪。
“原来是你,你们竟真的在此处安营扎寨?”
沈书乔摇了摇手指。
“非也非也,此寨非彼寨。我们安图寨可从来不干那些打家劫舍,欺压百姓的土匪干的事。”
看着眼前二人疑惑的脸,沈书乔无奈地向他们解释了一切。
安图寨里的人都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皆是些想读书考学却屡屡失败的人。
有的不甘心放弃,有的怕无颜面对家里人,还有些想读却没有条件读的人,他们在沈书乔的召集下,来到了樵山岭。
平日里在安图寨中,他们会跟着教书先生读书写字,学习课业。
为了维持自己和家里年迈老人的生计,他们也会乔装易容去四处干活挣钱,等到逢年过节回家时带回去些银两,顺便给家里人报平安。
“这里还有教书先生?”
“是李老先生,我和他讲了大家的事情,他便主动提出可以来这里教书。”
可樵山岭这一带确实存在山匪的恶名,岳华绮好奇问道,“那传言也都是假的吗?”
沈书乔无奈道,“在某些新陈朝廷的贪官眼里,我们这样做当然是不合规的。挡了他们的道,便想方设法地来阻止我们。”
最初沈书乔几人想过在镇上这么做,却被人百般使绊子,无奈之下移至荒芜的樵山岭之上。
之后他们扮成无恶不作的山匪,假造几起扰民害民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百姓口口相传便坐实了他们的“恶名”。
这样一来他们远离了镇子,那些人的手既伸不了这么长,更不稀罕管清剿山匪的事。
“况且我们安图寨确有很多会武之人,寨里甚至有习武之地,专门教人功夫,你们要学吗?”沈书乔打趣着说。
岳华绮和陆川笑着摇摇头,陆川开口道,“不必了,多谢沈公子,只是我们没想到这安图寨竟还是个‘书院’”
“我不信那些最后走上仕途的世家子弟都是些天生文采卓然的人,我们这里有许多人都是很有才华之人,可他们却无法考出功名,甚至连继续读书的机会都没有。”沈书乔认真道。
或许已经知道这条路会有多残酷,但来到安图寨的这些人是仍抱有希望的少数者。
与玄州的人传信报平安后,岳华绮和陆川在安图寨休息了几日。
眼下岳华绮已能活动自如,雨也停了,两人便打算启程渝州。
临行前,房内,岳华绮听着陆川忙碌地收拾东西。
“谢谢你,陆川。”
陆川一顿,转头道,“不必和我道谢的。”
“对了,你带我走出来的时候,最后说的是什么?我记不得了。”
想到自己那时说的那句话,陆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如今两人都清醒得很,让他重复反而有点难以启齿。
陆川借口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搪塞过去,拿来布条蒙上岳华绮的眼睛,转移话题道,“到外面去会见到强光,我先帮你蒙上。”
岳华绮点点头,当陆川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时,她轻轻抖了一下,发觉突然有点热,也立刻转移话题道,“那个,信上还说了什么吗?玄州那边的事要不要紧?会需要你马上回去吗?”
“孟叔说为徐盼真接生的人已经找到,眼下他们会把她秘密带回玄州,到了会告知我。那里比渝州远些,治好你的病我们尽快赶回去便好,放心,我有分寸。”
回到玄州的那日,岳华绮已经知道了他们在谋划的事,自然也知晓了徐盼真孩子的事。
陆川打好结,将岳华绮慢慢扶起来。
“好。”
门口传来沈书乔的声音,岳华绮和路介川带上东西走了出去,只见门口沈东和沈西牵来一匹马。
“路兄,姑娘,安图寨里没有马车,我们这名头也借不到马车,只能把路兄的马牵上来了,恐怕得委屈你们了。”沈书乔挠了挠头开口道。
“不会,我们已经麻烦你们许多了。沈兄,安图寨之恩我们日后定会报答。”
陆川扶着岳华绮站到门口。
“那希望,下次见面时姑娘能好好看清我的脸了。好了路兄,你们快些上路吧。”
陆川跨上马背,再小心地拉着岳华绮上马,将她圈于怀中,拉起缰绳,沿着安图寨后门的缓坡策马离去。
一路无风雨,渝州花初开。
岳家在这儿的府邸有些名气,两人只得另找了一处小院子安置下来。
随后陆川听着岳华绮指引,带着她来到那位神医的住处。
他的住所位于河边,屋外有一口假的井和一棵还未开花的槐树。
陆川敲了几下门,里头就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今日诊事已经毕了,明日再来吧。”
“白伯伯,是我。”
听见岳华绮的声音,白一芦打开了门,看见她眼睛上的布条,将二人领了进来。
“怎么回事?”
白一芦进屋让岳华绮坐下,摘下布条为其检查。
将事情的缘由道来后,陆川只见眼前这位有些年纪的医者叹了口气,好在神情并非十分凝重。
“我之前就说过,你可不能受重伤啊,一旦受伤生了大病,那连带着这眼疾就会容易发作的。它是治不好的,只能你自己多注意,还好这次不算太严重。”
白一芦边说边抓起了药。
陆川站在一旁,白一芦抓完药瞅了他一眼,开口道,“那小丫头没跟着你来?换了个男的,长得还行,叫什么?”
“白伯伯,我叫陆川。”
白一芦上下打量着陆川,点了点头,将装好的药材和写好的方子递给他。
他仔细交代道,“按这张纸上写的方法煎药让她喝了,这副煎完了来找我拿新的。这张纸,按上面的方法每晚按摩眼部和头部。每三日来找我诊疗一次,陆川,能做到吗?”
陆川认真地点点头,接过了东西。白一芦又对岳华绮说道,“华绮,你走后我又研究了新的法子,你再试试,或许会好得快些。”
“好,多谢白伯伯。”
两人回到院子里,陆川扶岳华绮坐在院中的桃花树旁,开始煎起了药。
“你有没有觉得白伯伯挺凶的?”岳华绮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随意和陆川搭着话。
“是有点,怎么了吗?”
“我第一次来渝州见他的时候,也这么觉得,不过他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我这眼疾怪异,很多名医都治不好,起初他也没有法子,只能暂缓这症状。”
后来几年里,白一芦尝试了许多方法,外用、内服,针刺灸灼,不断调整,总算是让岳华绮的眼疾好了大半,但依旧无法根治。
想到岳华绮在这里度过了许久这样的日子,等待一个不确定,正煎药的陆川沉静地问道,“你在渝州的七年,过得如何?”
“说实话,其实已经习惯了。甚至我还想过,也许未来几十年都会是如此。”
陆川看着岳华绮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没再说话。
夜色深了,由于如今岳华绮眼睛无法清楚视物,身旁也没有云蝶侍奉,沐浴倒成了难题。
先前在安图寨时,寨里的女子还能搭把手,而如今这里只有陆川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