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
塞维尔捂着嘴,他不想让旁边的艾莉莎冕下看到他表情管理失败的蠢样。
这个秘密毫无疑问是足以震惊全虫族的重磅炸弹!
还好艾莉莎冕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她的震惊与困惑一点也不比他的少。
“沃尔夫……是我的父亲的话,那德雷克是……堂兄?”
“艾莉莎冕下,想要成为王夫,必须要舍弃家族姓氏,从家族中独立出来,那个家伙算不上你的堂兄。”加百列皱着眉说。
可是她也知道,沃尔夫一直到死,也没有成为王夫。他没有跪在地宫的陨星石面前宣誓舍弃家族的姓氏与荣耀,是以黑甲家家主的身份去世的。按传统的虫母承袭制,虫母的亲人只有王夫一个。但现在这个承袭制没有按流程走完,鬼知道那个疯疯癫癫的德雷克是怎么想的!
他要是只把自己摆在一个兄长的立场上倒也就罢了,怕就怕他认定了圣荷贝露宫需要还给他们黑甲家一个王夫之位!
黑甲家还剩谁?!
听了加百列的揣测,艾莉莎脸都白了:“还他一个王夫之位?我、我吗?可是、可是我和他是宗亲呀!同姓不婚!按照律例这、这算是乱*-伦的!”
“虫母是没有亲缘的虫族。”塞维尔给艾莉莎解释道,“虫族并不像人类那样用法理律例来约束人伦规范。虫族依靠的是信息素配对,同一血系的虫族,其信息素在求偶这方面是同源的,就像是一个脑袋上的两只耳朵这辈子都见不到面,根本就不可能配得上。”
“但虫母……她能把所有虫族的精神锚点都纳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她也可以与所有虫族的信息素配对。所以……这在德雷克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
加百列心疼地把小脸煞白的艾莉莎拥入怀里:“艾莉莎冕下,这只是我的推测,请不要太过忧心。我们虫族的秩序与规则,还轮不到他德雷克说了算。”
她如宣誓一般对艾莉莎说:“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虫把您的幸福当成政治交换的资本。”
加百列的智脑那个免打扰模式下唯一会响起的讯息提示音响了。
她点开智脑一看,冷嗤了一声:“德雷克的血液样本检查结果出来了。他确实用过初蜜,量还不小。”
艾莉莎:“初蜜?”
“一种防躁动的假性安慰剂,用多了有致幻效果。艾弥亚冕下在任时大力禁止,在她离世后,又死灰复燃。”加百列忍不住大骂了德雷克一句,“这个蠢才!”
加百列把艾莉莎抱到卧室那张舒适的大沙发上,单膝跪地,仰头直视着艾莉莎的眼睛:“艾莉莎冕下,我很抱歉让您在刚回圣荷贝露宫就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但——”
加百列的眼里满是凝成实质的坚定:“您已回到圣荷贝露宫,回到了虫族的权力中心,您已是实质上的虫母,虫族的至尊。”
“将这些跟您说清楚,是方便您做决策——对于德雷克·黑甲,请问您认为该如何处置他?”
该如何处置德雷克·黑甲,决议廷给出了初步的讨论结果:摘除德雷克的鞘翅与钳甲,剥夺其第三军团统率职位,流放边远荒星。
这个结果虽然没有直接处死德雷克,但把一个虫的攻击手段都剥夺流放至异兽频出的荒星,基本也和杀了他没区别了。
这些年第三军团对圣荷贝露宫以及以高等家族为代表的决议廷多有不满,这个裁决结果,在加百列看来已经足够公正,但毫无疑问又会成为一根引爆多年积怨的导火索。
加百列把第三军团可能会有的反应和艾莉莎一一列举,并且也给出了圣荷贝露宫针对这些反应将会有怎样的反击,无一不是让艾莉莎背脊发寒的腥风血雨。
包裹不谙世事虫母的以爱织就的保护膜就这样被德雷克撕扯了下来。
艾莉莎看着加百列,过去那满是宠溺的眼里交织着复杂的情感,像是必须要把雏鸟推出去学飞的鹰。
她才和那个德雷克打过一次照面,连他的脸也没有看清楚,然后告诉她,这个对她无礼,对她可能图谋不轨的虫是她父亲家族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了,杀不杀他都会有很多麻烦,要她做决定。
现在她对疼爱她的嬷嬷都有些怨怪了,她宁愿不要知道这些。
她这样的胆小鬼,能做一个合格的虫母吗?
“艾莉莎冕下,”塞维尔适时地打断了艾莉莎的烦乱与恐慌,“每一任虫母都有自己的政治理念和行事风格,您不需要想太多,也不需要和任何一位冕下去比。”
“您只需要问问自己,内心的选择。”
选择?
“艾莉莎冕下,您救过雷恩,也赦免过维奥和我。虫母的权杖就在您的手中,请不必担心。无论您做出怎样的选择,我们诺克斯家族,以及加百列大人背后的索恩家族,都是您坚实的后盾。”
加百列猛点头。把塞维尔这小子留下来是对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动听些。
艾莉莎低头想了很久,说:“我需要见德雷克一面,当面问问他,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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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步甲是一种陆生昆虫,对潮湿环境有一定的耐受力。但使用腹部气门呼吸的他们若是全身长时间泡在水里,气门被堵塞,依然会有强烈的窒息感。并且泡水会破坏他们体表的蜡质层,水分大量进入体内,会让他们失去体感调节功能。
因此水牢是对付陆生昆虫的有效震慑手段。德雷克被绑在水牢中间的石柱上,每十分钟,水会漫到他的腰部,接着慢慢放掉,这个循环的过程对德雷克来说无疑是漫长的折磨的过程。
当艾莉莎被雷恩抱着,走进水牢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水牢中央饱受折磨奄奄一息的德雷克。
她皱着眉。昨晚的德雷克犹如黑煞神,但现在有了雷恩做对比,她又觉得这只黑甲虫并不如她印象中那般高大。
她屏退守卫,令随行的维奥放干了水牢的水。
维奥快速地给德雷克做了个检查,确信他已经丧失了行动力,手脚都捆得牢牢的,才对艾莉莎冕下点头示礼。
艾莉莎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小勇气,主动提出要见德雷克,但见到他看见他的惨样,她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试图寻找这个黑步甲与自己的血缘相似的地方,但他们的对比就像冰与火,菊与刀。
空气中逸散的一点点甜美的虫母信息素让德雷克昏聩的神智清醒了些许。冰冷的水将他长长的白发黏在眼睛上,这让他看不清楚眼前的虫母。他烦躁地晃着头试图甩开,一双细嫩的手帮他捋起了眼前碍事的长发。
虫母那张还不及他拳头大的小脸就在他眼前一臂的距离。
艾莉莎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拉,牙关悄悄咬紧。她很紧张,信息素也明明白白昭示了这一点。但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怕。
她能感受到抱着她的雷恩肌肉在隆起,是一个随时能够为了保护她将德雷克撕碎的状态,她是有后盾的。
德雷克费劲地吸进两口氧气,哼笑两声,率先打破平静:“你的脚怎么了……是坏了吗?走不了路了……要被这个傻大个抱来抱去的……你被人类虐待了吧……我去帮你,杀光那些虐待你的人类,怎么样?”
艾莉莎不想被他的话题牵着走:“你为什么要用初蜜?你明知道,这是违法的。”
“我为什么不用?没有虫母的抚慰,不靠这东西,我们已经劣化成异兽了。”德雷克语气很是讥诮,“多亏了这种东西,我们才知道,原来不靠虫母,也能获得平静。”
“圣荷贝露宫大力打击这种东西,不过是想要维持既有的虫母至上的体系罢了。毕竟,他们的身家权势,都牢牢绑在虫母的身上。”
德雷克反问艾莉莎:“你为什么想做虫母?你被人类养了这么久,这么快就适应做虫母?你们凯洛斯家的果然都是……喜欢被权势豢养……”
加百列的大长手抬手就给了德雷克一个清脆的嘴巴子。
德雷克活动了一下面皮,眼睛始终锁定艾莉莎:“跟我走,怎么样?你身边的这些虫只会拿一些繁琐的条条框框告诉你该怎样做一个虫母,做一个他们需要的虫母!你跟我走,我能给你同样的权力!谁也别想指点你该选择什么样的王夫!谁也别想欺负你!人类虐待你,我就去为你杀光人类;高等家族架空你,我就去为你颠覆整个虫族——”
德雷克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血红的瞳孔不正常地凝成了针状,他的眼睛像一面涂刷过水银的镜子,里面满满地盛着的只有艾莉莎一个人。
突然德雷克整个虫僵直住,他沸热的脑浆子里似乎滑过一丝凉意,低头看,他左胸前正搭着一只细细的,软弹的半透明触手。
那触手的另一边连着艾莉莎的右手食指。
艾莉莎看着他,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悲伤:“你不正常了,德雷克。”
“你的精神世界里,全是红色的血浆一样的东西。”
“你还找得到自己的精神锚点吗?你还知道——黑甲家的精神世界,原本的模样吗?”
“你已经被初蜜腐蚀了。”
两行眼泪从艾莉莎的眼睛里滑落:“你口口声声要为我找回公道,那在我缠足的最开始,你在哪里?在我以为自己在这世界上举目无亲,整天为了未知的将来惶恐不安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什么,是雷恩抱着我冲过时空裂隙,是维奥为我调配脚部的治疗药剂,是加百列担心我过于纤瘦哄着我吃东西,是塞维尔一点点帮我树立信心,告诉我我是可以选择的。”
“你也只是想要一个按照你的想法打造的虫母罢了。”
“我会赦免你冒犯我的罪,也会帮助你重构一个干净的精神世界。但我不会赦免你滥用初蜜之罪。”
“你将被剥夺第三军团统率职务,驱逐出圣荷贝露宫的引力场范围。”
“如果你还能回忆起黑甲家的荣耀,或许有一天你还能再站在我面前。”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