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官兵念着“……杂役两人”,视线落到队伍最后,还有一名男子和陈瑜跟陈从安。漕运船上,一名女工记作半名男工,所以陈瑜和陈从安只计一人。
官兵多看了她们几眼,奇怪这两女子除了穿着落魄神情面貌却不似别船的女工。不过他也没更多关注,确定黄册记录无误,再就是查验货物。官兵只抽查了几样货物,确定没问题就让黄勇成去交银子了。
过了税关,往前再行几里地便是川州码头。
这一站黄勇成还是要上岸瞧瞧,但不是现在。带着货物上岸要做的事不少,而此时已是申时。黄勇成打算明日再上岸,为了避免出现之前的事,他打算先计划好。
在陈从安正瞧着岸上的新奇与陈瑜闲聊时,黄勇成叫了个船工将她们找去。两人跟着船工去黄勇成的屋子。几步路的距离,陈从安不似陈瑜平和,她总感觉黄勇成不怀好意。
黄勇成屋中还有今日与她们闲谈的老船工。黄勇成见到人来了,指着空座道:“请坐。”
屋内有一张方桌,陈从安没有先选位置,等陈瑜坐到挨着黄勇成的位置上,她落座在黄勇成对面。
黄勇成见陈从安低着头不看他,知道陈从安对他心有芥蒂,但他并未主动缓和。他直奔主题,对陈瑜说道:“我叔叔花银子请你一同行商,你也该有些用处。你对此次登岸川州可有何想法?”
应了事自然要干活。“围州之事在前,大家定要万分小心。”陈瑜提醒一句后,将自己知晓的行商之事说出来,“各位知晓,我们若想卖东西,只有两种方式。一是与本地商户合作,二是直接拉到市集或是租铺子售卖。两种方式,牙人都是绕不开的。所以黄老板明日第一件事便是找牙人打听情况。”
黄勇成听完却是嗤笑一声,“你就这点本事。真不知哪里值五两银子。”
陈瑜并不理会他的轻视,“船上货物种类多,黄老板记得带个记性好的一块儿去。”
不同的货物牙人抽成不同,是得有个记性好的帮忙做做记录。
黄勇成还想看看陈瑜究竟有什么本事让黄伯圣请她,便道“你明日和我一起去,看看你记性好不好。”
“可以。”陈瑜答应了。
陈从安一直没上过岸,见陈瑜要去自己也不想待在船上,“我也要去。”
“当然可以,但我们可没那么多精力看着你。若你不跟好,人丢了,我们可不会去找。”黄勇成这几日也知道了陈从安有些孩子心性,不似陈瑜稳重,又生了圆脸看起来讨喜,拐子最喜欢拐她这种。
“我会跟好小瑜阿姊的。”陈从安心中不免有些怕,但还是更想上岸看看新奇。
陈瑜:“黄老板安心做事,我会把人看好。你不必这样吓她。”
黄勇成:“卯时正出发,别错过了。”
黄勇成似乎不会再与她们商讨,知晓了出发时间陈瑜和陈从安没有再留下。
第二日,卯时正。
黄勇成留了十人在船上,带走了六人。几个船工手里分别用小盒装了不同的样品,用来给牙人验货。码头百步外茶棚林立,牙人多分布于这些地方。
老船工:“经营茶棚的商贩都是牙人,他们将不同颜色的牙旗悬挂在棚外,往来商船通过牙旗颜色便能知晓商贩负责什么货物的接应。黄旗就是布牙,青旗是粮牙,而黑旗便是黑市牙。”
黄勇成皱眉看着眼前繁杂的街市,“那我们的货该找什么人?”
黄勇成这一批货种类繁杂,生漆、药材、桐油、皮张、白蜡、山珍等等,似乎和这三色牙旗不沾边。
老船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若是要将这些货物一并出售,有两条路可行。一是分别寻牙人。二是寻那货路多的牙人,将黄老板的货一并负责了。”
牙人不同抽成不同,对接出售的商铺自然也不同。若是分开寻牙人自己费的功夫自然不少。可那能一并包揽所有货物出售的牙人也不好寻。
黄勇成拿不定主意,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探探情况:“你们拿着手里的货先找找对应的牙人了解情况,若是打听到能一并包揽的牙人便告诉我,我去谈。”
众人都是听令行事,黄勇成吩咐了自己便照着办。只是陈瑜却有话说:“我和小妹没有拿货,空着手也不好寻牙人。我和小妹便不去寻人了,我们去商铺看看。”
黄勇成昨日还想看看她有什么本事,但今日却没太多心思管她,只叫她不要耽搁时辰便随她们去了。最开心的还属陈从安,不用跟在黄勇成身边看眼色还能随心所欲四处逛玩,她自然高兴。
陈从安看着黄勇成进了个茶铺后也等不及出发。“小瑜阿姊,我们先去哪里?”
陈瑜:“我们去看看城里哪些商铺在卖与我们相同的货物,都是些什么价。”
牙人抽取佣金,有拿货和收钱两条。一般货品质量好且易售的牙人会拿货,对于别的牙人就会选择收钱。牙人收钱也得分是售货的抽成还是直接付定额的牙钱。弯弯绕绕实在是多不胜数,但陈瑜觉得最重要的是货有没有人买。要想知道这个,自然是去商铺打探最好。
川州因州内有三条起伏的山脉而得名川州。川州山脉不似青州赤乌山脉高耸却也生出密林,自然那山珍也不算稀奇。不过此行所带的药材质量不差,陈瑜便将第一个打探的商铺定为了生药铺子。
此处是川州均方县。离开码头,再越过一条两丈宽的石桥就到了均方城内。陈从安打听到,城内最大的生药铺子是草济堂,在另外一条街东侧。
草济堂铺前有两个大石缸,蓄满了水还养了几条鲤鱼。此缸多叫做太平缸,主要是防火用。铺子中最吸引人的还是盖过两侧墙面的百眼柜。木柜如蜂房排列有序,每屉左右两侧都标着药名。
堂内人口攒动,却井然有序。百姓将药方递给掌柜验方,确保无误后由斗倌抓药,最后由学徒用桑皮纸和麻绳将药捆好,最后铜秤核价,交钱拿药。其中还有验方、抓药、捆药都有学问和忌讳,不过不与陈瑜今日之事有关,就先不论。
陈瑜混在人群中排队接近掌柜,到了跟前不见掌柜抬头只听到一声:“药方。”
陈瑜:“掌柜,大夫说我家父的病需要青州赤乌山的药材才能治,不知您这草济堂有没有?”
掌柜这时才抬眼看陈瑜,眼神中带着不善,“能治病的都是好药材,你先把方子给我我给你验一验,别叫你被江湖骗子骗了。”
陈瑜作出懊悔模样道:“我没带药方。只记得方子上有几味赤乌山的天麻人参这些。”
许多病人还排着队等着,掌柜不愿与陈瑜多讲,“我店里的天麻和人参也能治病救人,你若是非要青州赤乌山的药材,还请你去别处找。”
陈瑜:“掌柜可知道哪里能找到我要的东西?”
掌柜仔细打量了陈瑜一眼,没好气道:“别说是青州赤乌山,就是川州的药材都要用尽了。瞧你也不像是能拿出银子的,还是别费功夫找了,别处就是有你也买不起。”掌柜说完后,越过陈瑜接过后面一位病人的药房继续忙碌着。
旁边一个拿完药的病人主动说道:“姑娘,你有孝心,愿意给老人买贵药。你别生付掌柜的气,他说的都是真话,你趁着现在还能抓到药,先按方子给老人抓几服吃着。”
陈瑜和陈从安对视一眼,两人都从那病人话中品出了些别的。
陈从安扶着那位病人去了旁边,打算详细问问,“婶子,付掌柜说川州药材用尽了是什么意思?”
那婶子缓缓道:“你们应该知晓去年湖州发生了水灾。我们川州各大药铺在灾后都拿出了大半的药材低价卖给灾民。只是那里的人死伤多,那些药材都还不够,之后又来了好多人高价来买各种药。城内好多家生药铺子清空了店,将草药都卖了。草济堂的当家地念着我们川州百姓,没有高价把药都卖出去。现在每天这里都有这么多人买药,人一多,掌柜心烦。他不是有意的,你们别气。”
陈从安笑着说道:“付掌柜心善,我们不会放在心上的。”
陈瑜问:“生药铺的药材不是都写在药价牌上吗?怎么能高价收生药铺的药材呢?”
按照律例,生药铺必须悬挂药价牌。而这药价还必须在官府那里核准备案。外商到此高价收购药材,违反了此条律例。
那婶子摇头:“我哪里知道他们怎么打通官府这条道的,左右不过是给点好处。”
那婶子生了病,陈瑜和陈从安不好打扰太久。一同与那婶子除了草济堂后就便分开了。
依据货物种类陈瑜和陈从安去了不同的地方。收桐油的灯油铺,收皮张的鞣皮坊,用白蜡做灯具的灯铺,收各种山货的客栈和酒楼。只有那收生漆的铺子两人没去,实在是因生漆霸道,只有那百里挑一之人才碰得。
两人走的地方多,回码头时那黄勇成又没了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