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近的几个小孩看到车轱辘上坐着两个陌生女子，都止住了脚步，凑成一团不敢上前。

    见阿牛哥向他们招手，这才跑了过去。

    阿牛转身将车板上的布袋解开，从里面掏出了几块冰糖递了过去：“喏，给你们买的，拿去甜甜嘴。”

    几个小孩接过冰糖后一抢而空，拿到手后直接塞进嘴里，一边含着糖块一边围着牛车打转：“谢谢阿牛哥，你歇着，我们来帮你赶车。”

    几人跟在牛车后面，好奇的打量着林清竹二人，“阿牛哥，她俩是谁？”

    车上人穿的漂亮衣裳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更别提头上的首饰还一闪一闪发着光。

    崔阿牛专心赶着车，嘴里还不忘解释：“这是元姨家的远房亲戚，从镇上来的。元姨还不知道要来客人，你们先去告诉一声。”

    几个小孩领了任务，撒丫子跑进了村里。

    树边乘凉的大娘见状拉住了跑在后面的崔五：“牛车后面坐着的是谁？”

    “是元姨家的亲戚。”应付了大人后，看着面前的几人越跑越远，崔五急忙追赶。

    几个小孩绕过了祠堂，又经过了一大片荒地后，这才来到了崔元家。

    还没进门，声音已经传了进去：“元姨，快出来，你家来客人了。”

    在园子里打理菜的崔元听着咋咋呼呼的叫唤有些茫然：自从爹和兄长走后，除了平日里和村里人走动以外，她还从未听过家中有其他亲戚。

    顾不得多想，崔元将手中的剪子放下，在旁边的水盆里随意洗净了手后，边用衣摆擦手边往院门走。

    虽然不知来的是谁，总归要去门口迎迎。

    牛车的速度可没法和撒了欢跑的小孩比，不一会儿就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一路上房屋林立，大大小小的院子错落有致，有好些人家的烟囱已经冒起了炊烟。

    土路并不好走，再加上崔元家地处偏远的山脚下，牛车晃晃悠悠了好久。

    阿牛见后边坐着的二人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主动介绍起来：“元姨家在村子最里边，背靠山脚，绕过祠堂就到了。”

    牛车上拴着铃铛叮叮作响，再加上阿牛时不时的赶牛声，经过的人家总有小孩出来好奇观望。

    一路走来，车后跟着的小孩越来越多，还有几个大着胆子跳上了车。

    林清竹见状，伸手扶了一把，直到跳上来的小女孩坐好后才收回了手。

    被陌生人拉着胳膊的崔盈有些害羞，怯怯的坐在了最边上，也不说话，只抿着嘴看着二人偷笑。

    路边两棵大的柳树后坐落着一间青砖房，打磨平整的木门上挂着一块刻有“崔氏祠堂”的匾额。

    大门此时紧闭，只有门上贴着的红纸随风沙沙作响。

    越过青砖墙向后望去，一个茅草堆围成的院子出现眼前。

    阿牛转过了头：“前面就是元姨家了。”

    距离院子还有一段距离，林清竹只能远远的看到一群小孩坐在院门外的石板上，正一个个扭过了头看向这边。身后是一名站着的妇人，也在朝这里看。

    林清竹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她不知道站在门口的是谁，心里有些期盼但也有些紧张。

    院子逐渐靠近，林清竹攥着车板的手也逐渐收紧。

    远处的人影逐渐清晰，和自己脑海里的人重合了起来。

    林清竹确定站在院外的女子正是陈娇的娘，“哄”的一下大脑突然空白，她不知待会儿该怎么开口。

    车还没停下，崔元娘已经走了过来。

    看清车上坐着的人时，有些难以置信：“娇儿？是你吗？”

    还没等面前人回答，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崔元娘一把将人抱住：“是娇儿，真的是我的娇儿。”

    林清竹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感受到肩上的暖流，下意识将人搂住。

    崔元娘紧紧抱着女儿，说出的话早已泣不成声：“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的错。”

    林清竹不知作何回答，直直的站在原地，只能抬手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身后的阿牛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姑娘竟然是元姨的女儿？

    他一直知道元姨有个女儿，二人小时候还一起玩耍过。只是儿时见过一两面，现下早已不记得对方的长相。

    翠儿挎着包裹下车后，静静站在一旁，心里泛起了嘀咕：姨娘看起来像是很久没见娘的样子，怪不得要一路打听，她还以为姨娘是真的来看望远房亲戚。

    等到怀里的哭声逐渐小了下来，林清竹才松了手。

    崔元娘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让娘好好瞧瞧你。”

    说罢，两手拉着林清竹，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娇儿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只是和小时候比起来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

    她原本该想到的：陈家老两口重男轻女，再加上陈大壮娶了新媳妇，没有了自己的庇护，娇儿怎会过得好。

    一旁的阿牛见状打算先回家：“元姨，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们母女团聚了。”

    崔元也没挽留，毕竟她迫不及待的想和女儿说些贴己话，“那我就不留你了，改日来家里坐。”

    林清竹见状也向崔阿牛道谢：“麻烦阿牛哥了。”

    前者一个眼神看过去，翠儿就明白了，递了一把铜板过去。

    阿牛急忙摆手拒绝：“自家人还客气什么，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说罢，跳上了车，还将周围看热闹的小孩一并带走。

    周围瞬间清静下来，崔元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翠儿，“娇儿，这位是？”

    翠儿上前行礼：“见过夫人，我是服侍陈姨娘的丫鬟。”

    崔元抓住了“姨娘”二字：“姨娘？你是说娇儿？”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女儿：“娇儿怎的就成了姨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崔元有些激动，林清竹一把将人扶住：“娘，还是进屋说吧。”

    进了屋里，崔元将人按在炕上坐下：“快和娘说说，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清竹凭借着脑海中的几分记忆，娓娓道来了这些年陈娇所遭遇的一切。

    崔元听着听着，又流起了泪，等到最后，早已埋头痛哭：“这陈家人一个个丧了良心，竟如此对我的孩子。”

    听出了女儿话语中带了几分怨怼，崔元娘这才道出了自己的无奈：“我当时被陈家人赶出来后，他们就将你锁在了屋子里，不让我见你。无论我如何苦苦哀求，陈家人都无动于衷，只说你是陈家人，由不得我将你带回崔家。”

    崔元又回忆起了那段痛苦的时光：“后来你祖母病重，迫不得已我只能先离开了陈家村。等后面我再找回去的时候，陈大壮索性将你藏了起来，我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未见到你。

    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你外祖父留下了两间铺子，于是问我要房契，我没答应，他就拿你来威胁我。

    迫不得已，我将其中一间铺子卖掉，给了他一笔钱，求他好好对你，他也答应了。

    我想着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陈家的孩子，再加上我每年送去的钱，足够陈家好几口人吃饱穿暖。

    真的没想到他这么畜生，能将自己的亲生孩子卖去做妾。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要让他不得好死。”

    崔元越说越激动，竟还打算起身找陈家人算账。

    林清竹见状只能拦下：“娘，冷静点。陈家人丁兴旺，就凭我们岂能斗得过他们。账是要算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好不容易将崔元按着坐下，这才继续说道：“眼下终于摆脱了陈家，我们可不能这么轻易回去。家里没有了男丁，我们贸然找去只能吃亏。”

    崔元也静了下来：是啊，自己要是有能力收拾陈家，何必等到今日，自己竟还没有孩子理智。

    林清竹的心里其实也没多冷静，还好事情和她预料的一样：崔元是迫不得已才没有带走陈娇，否则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替原主认这个娘。

    进门这么久，也没见屋里有人出来，林清竹出声询问：“怎的不见外祖母？”

    崔元这才想起：“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你外祖母去村长家换米去了。要知道你来，她定会比娘还激动。”

    留二人在屋里歇息，崔元起身去村长家寻人来。

    在旁边站了许久的翠儿这才敢上前说话：“姨娘可要喝茶？”

    林清竹点了点头，一路寻过来早已口干舌燥，再加上刚刚的一出母女相认的戏码，她现在感觉全身上下都冒着火气。

    抿了两口茶后，这才舒坦了许多。

    翠儿坐在了桌旁的长凳上，也给自己倒了碗茶。

    见崔元还没回来，林清竹打量起了屋子：刚进院子她就注意到，外祖家的院子很是宽敞，细数竟有六间屋子，并且还都是由青砖砌成的。

    刚才一路从村里走过，大部分人家都还是土砖房，只有少数几家是青砖房。

    现下待的这间屋子也宽敞的很，桌椅板凳、橱柜灶台样样俱全，只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参观完屋子里，林清竹想出去看看。

    刚踏出房门，就瞧见崔元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进了院子，想必这就是陈娇的外祖母。

    林清竹急忙上前，老人家也朝她伸出了手：“真的是娇儿回来了？”

    崔元在一旁扶着自家老娘：“娘，是娇儿回家了。”

    莫名的，林清竹有些感动。

    刚才与崔元相认时，自己只替陈娇感到遗憾。现下在听到这句“回家了”时，心中竟涌现了一丝归属感，好像这里真的成了自己的家，而面前是自己的亲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