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崔老夫人坐下以后,林清竹对着她又是好一番解释。
每每提到陈家人对着外孙女动辄打骂时,崔老夫人连连抹泪。
话罢,恨铁不成钢的拍打着崔元的胳膊:“这就是你挑的好夫婿,辜负了你也就算了,还连累了我的娇儿跟着受苦。”
崔元没法反驳,当初是自己不顾家里人反对硬要嫁的。陈大壮变心她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怪她识人不清。
只是可怜了她的孩子要跟着受苦,她不配为一个好母亲。
事到如今,她恨自己没有办法替自己和女儿报仇,只能以后再将这些年来缺失的陪伴与呵护都一一补偿回去。
崔老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满眼失望,她想知道老天爷为何如此对她,她怎的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怜惜摸了摸外孙女的头:“好孩子,现如今回家了,就留下来吧。我和你娘会好好疼你的,那个狼窝不回去也罢。”
林清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和陈娇早已被困在了小小的院墙中。
崔元知她不知作何解释,只好支支吾吾道:“娘,娇儿不能留在家中,两个月前陈家人将她卖去了张府做妾。”
崔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气血翻涌,一口气还没喘上来便晕了过去。
几人匆忙将崔老夫人抬上床,林清竹照着之前课本上学过的的急救常识掐起了人中。
没几分钟,崔老夫人悠悠转醒,瞧见身旁的崔元顿时火冒三丈,摸索到了耳边的枕头狠狠朝她砸了过去:“瞧瞧你造的孽!”
崔元跪坐在一旁不敢说话,只知低着头流泪。
林清竹只好上前将她扶起:“外祖母,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在张府过得很好,您不必替我担心。”
崔老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可怜了我的孩子,快上前让外祖母好好瞧瞧你。”
林清竹照做,任由老太太拉着自己的手细细摩挲。
面前的人逐渐和从前乖巧懂事的外孙女重合,崔老夫人感叹道:“几年不见,娇儿都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没能陪着我家乖乖长大,外祖母真的是惭愧极了。”
她家乖乖瘦了许多,真不敢想小小的一个人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在这煽情的时刻,翠儿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
崔元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光顾着叙旧,都忘了早已过了晚膳时间,你在这里陪着外祖母,我去做饭。”说罢起身进了厨房。
林清竹见状想跟去帮忙,被崔老夫人拉住:“你娘一个人做饭就行,用不着你去,留着这里陪外祖母说说话。”
翠儿没打算留下,跟着崔元钻进了厨房。
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直到翠儿端着饭菜进来,崔老夫人仍感觉意犹未尽。
崔元端了一摞碗进来:“娇儿,扶你外祖母过来,可以吃饭了。”
清炖鱼、萝卜炖排骨、小葱炒鸡蛋、辣椒炒肉......一道道菜被端上了桌,林清竹闻到香味才感觉到饿意。
翠儿替几人都盛好饭,等到崔老夫人动筷,其余人才跟着吃了起来。
还没吃两口,林清竹面前的碗就已经堆满了菜,面对娘和外祖母的关爱,她还有些不知所措。
“外祖母,娘,别光顾着我,你们也快吃。”
看着林清竹有些窘迫的神情,二人这才意识到她刚回家还不适应,“饭菜可还合胃口?要是有其他想吃的菜就跟娘说。”
“合胃口的,娘的厨艺很好。”倒不是说假话,崔元的厨艺还真挺不错。
“那就好,你小时候最喜欢吃小葱炒鸡蛋,快尝尝还是那个味吗?”崔元又忍不住夹了两筷子放进女儿碗中。
见翠儿在一旁也有些拘谨,又替她夹起了菜:“多吃点,拿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翠儿有些泪目,虽然知道崔夫人说的只是客套话,可还是头一次有人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头都快埋进了碗里,使劲扒拉着饭,这才堪堪忍住泪意。
还好桌上人的视线都在林清竹身上,这才没有人察觉。
终于将碗里堆的饭菜都消灭干净,林清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还是在家里好啊,不用端着架子,更不用装作装作大家闺秀的样子。
眼瞅着用完晚膳,崔元试探着开了口:“娇儿今晚就留在家住吧。”
林清竹也没拒绝,时辰不早了,单靠着她和翠儿两条腿不知何时才能走到镇上,她也不好意思大晚上的麻烦阿牛哥,正有住一晚的打算。
“好,麻烦娘帮我们收拾出一间屋子。”她进屋时瞧见家中房间众多,应该留有空着的屋子待客。
崔元一听这话有些激动,饭都顾不上继续吃就放下了碗筷,“娘这就去收拾。”
将崔老夫人扶进屋后,林清竹主动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翠儿将主子手中的碗抢过:“奴婢来收拾就好,姨娘与家里人许久未见,合该趁着时间好好说说话。”
林清竹没拒绝,崔老夫人瞧着有些累了,她就没进去打扰。
出了屋子,天已完全沉了下来,只能在黑暗中隐约看见片片微光。
转身后,右边靠里的屋子灯火通明,只有床边有一抹人影晃动。
林清竹没有继续留在院子里喂蚊子,抬腿进了屋。
面朝着塌的崔元察觉到有人靠近,掖了掖被角才扭头看去。
“娘,我来帮你。”林清竹伸手拽着床角的被单。
“已经铺好了,被褥都是新的,还没人用过。只是刚从柜里翻出,难免会带了些潮气。”话毕,崔元利落的将床铺整理好。
“无碍的,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林清竹伸手摸了摸褥子,确实是带着些凉意。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二人互相看着床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林清竹打破了寂静:“铺子关了之后娘和外祖母靠什么生活。”
崔元抿了抿唇:“你外祖母生病需要静养,我就带她回了村。幸好家中还留有几亩良田,靠我一个人倒也能勉强打理。
柴米油盐靠收的粮食都能换到,其余的开销倒也没什么。后来本想回镇上,只是除了浆洗、缝补的零碎之外,也找不到其余的活干,索性就留在了村里。”
林清竹明白,古代女子很难单靠自己生存下来,最好的出路不过是觅得一门好姻缘,在家相夫教子。
作为新时代女性,她并不赞同这种观点。只是她身份低微,影响甚小。可她坚信一时之间虽然很难改变所有人,但可以从试着改变身边人开始,一步一步来。
眼下自己身边没有可靠的人,生意举步维艰。既然自己代替原主活了下来,那自己也应该替她尽孝,好好照顾家里人。
林清竹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崔元和崔老夫人真相,她赌不起人心。
就算陈娇的死是恶毒继母的那碗迷药导致的,可难免会让其他人觉得她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若是被当做妖魔鬼怪,自己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林清竹在镇上得知崔家还剩一间铺子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崔元一同将生意做起来。
她如今被困在张府,现下的确需要有人来替她在外奔波。
林清竹握住了崔氏的手:“娘,眼下我们母女已团聚,家中也无人可以依靠,是时候该找条新的出路了。”
崔元有些不解:“娇儿这话是何意?难道一直待在这崔家村生活不好吗?”
日子过得虽苦了些,可也够一家人度日,在村里又有族人帮衬,崔元并没有动过离开崔家村的念头。
林清竹开口:“娘,你忘了,我们还有仇要报。陈家欺辱我们母女的仇,还有土匪杀害祖父和舅舅的仇。如果一直安于现状,躲在村子里,我们用什么来对付这些恶人?”
崔元沉默:是啊,她只顾眼前的生活,竟然将这些仇恨都弃之脑后,爹和兄长该有多失望!
她都快忘了她曾经在爹和兄长的灵牌前发誓:要让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血债血偿!更要让害她母女分离的陈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她明白,只有自己有钱有势,才能让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如今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一个孩子来提醒,甚至将曾经爹和兄长教给她的大道理全都抛之脑后,她实在是失了理智。
在想清楚这些后,崔元心里还是有所顾虑:“这些娘都明白,可是找条出路不是那么容易的。娘曾经想过接手你外祖父夫的铺子,继续做茶叶买卖,可是真正做起来算是举步艰难,就连当初铺子的货源和销路我都不清楚。”
她当时重开茶铺之后,不仅没有生意,还引来了许多议论——无非就是女子就该待在后宅,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实在是有违常理。
后来没几天,就遭到了同行的打压与污蔑,眼看着连带着整个崔家村的名誉每况愈下,她最后也只能无奈关门。
好在村里的长辈明理,不仅没有在困难时候落井下石,还帮着她将铺子的房契都收了回来。就连爹和兄长的葬礼也多亏了有村里人帮着操持,不然就凭她和娘两个弱女子,实在是无力应对这一大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