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葬礼筹备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作为她的甜品系统，仪式感必须拉满。
乔慕可拿着红袖师姐给的三枚中品灵石去弟子所买了些浆果和糖，然后就把熬制伟大果酱的任务交给了连蘅。
她自己则一心投入到了饼干大业中去。
她先将面粉放到碗里，附上一层灵气充当保鲜膜，而后在蒸了十分钟后，将其碾得更细一些放在了一旁当做低筋面粉备用。
接着乔慕可把上次做马卡龙剩下来的醍醐倒出来替代黄油，加入糖粉和鸡蛋液分次进行艰苦地打发，再将其揉成团擀成长方形。
在把擀好的薄片放到玄冰甲里罩好丢进储物袋里后，乔慕可就转头去旁边看起了连蘅的进度。
连蘅正在耐心搅拌着果酱，一旁的小碗中已经盛满了他捞出的浮沫。
果酱被小火熬地咕嘟咕嘟的，乔慕可能看见浓稠的表层已经隐约冒出了一层细细的褶皱薄膜。
见乔慕可看过来，原先保持着规律搅拌的连蘅动作忽地变得僵硬了起来。
“师姐……？”
连蘅抿了抿唇，不确定地低声唤道。
“不用紧张连蘅，继续做。”
乔慕可安抚了一句，随后就在连蘅的目光中拿了一根筷子沾起一滴果酱滴到了水里。
她拿起碗，细细观察起果酱在水中的状态。
片刻后，乔慕可眼神一亮：“哇！没有晕开诶，好完美啊连蘅！”
连蘅轻轻松了一口气：“谢……谢谢师姐。”
他脸色微红地低下了头，仿佛被锅里的果酱熏到了。
乔慕可将碗放下，又沾了一筷子果酱放到嘴里，她笑道：“再煮一会儿肯定就可以了！”
“嗯嗯。”连蘅也弯起眼睛点了点脑袋。
因为果酱快要熬制好了，而乔慕可一时又没有别的事做，所以她就索性站在了连蘅旁边看着他忙碌，以便随时提醒他收尾。
刚刚还因着乔慕可的夸奖稍稍放松下来的连蘅，此时又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在乔慕可那专注得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下，他总会控制不住地带上一种被无形丝线束缚般的无措，仿佛变成了受她目光左右的人偶。然而，越是紧张，他反而越忍不住下意识地看向她。
视线悄悄撇去。
乔慕可正在看着锅内的红色浆体。
连蘅动作一顿，一股咕嘟滚着的失落忽得与锅内冒起的浮泡一起漫上了心口。
师姐没在看他。
在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心绪角落，原先的羞赧随着主人的黯然渐渐褪了去。
连蘅握紧了勺子。
他也低下了头，把目光投向了那锅浓稠的果酱，仿佛其中正藏着他在意的人的视线。
这样，算不算与她对视？
连蘅扑闪着眼睫，自欺欺人地想到。
乔慕可在旁边耐心看着连蘅搅动果酱，翻炒的动作来回，连蘅的手上带了些谨慎的克制，细小的、轻柔的、规矩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他独有的柔意。
但过于规律的动作终究容易让人乏味，乔慕可看着看着，视线便不自觉地从翻腾的果酱移到了连蘅的手上，又从连蘅好看但削瘦的手，移到了他的脸上。
连蘅的发带有些松垮，碎发坠在他的耳边轻盈地飘，未被窗棂滤过的阳光照在连蘅脸上跳起来很美，连蘅的眼睛圆圆的，但是害羞地躲起来的时候也很可爱，连蘅的眼睫很长，闪起来会像蝴蝶要振翅——
乔慕可细细看着那忽得扑闪起来的眼睫，一时竟然连筷子上早就已经尝不出味道了都忘记了。
她忽道：“连蘅！以后当我的店员吧！”
“嗯？”连蘅的专注被骤然打断，他回过头来看向乔慕可，懵懂地瞪圆了双眼，“店员是什么师姐？”
“就是，跟我一起做甜品、卖甜品的人，不过——”乔慕可用筷子指向自己，“我要当店长！所以连蘅只能当店员了。”
连蘅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飞速点头，他脸上笑得格外灿烂：“……好！我也想要当师姐的店员。”
“嘿嘿，我会给连蘅开高工资的！”
“啊，不——”
“差不多了，我们把果酱捞起来吧！”
“啊、哦、嗯，好的师姐！”
连蘅慌乱地收回了控火的灵力。
乔慕可和连蘅一起把果酱装进了罐子里，然后乔慕可将玄龟甲取出来，将里面已经冻成型了的饼干拿了出来，再将果酱替换了进去继续冷藏。
紧接着她把刚好与八荒鼎底部大小差不多的饼干放入鼎中烤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在乔慕可和连蘅的目光下，饼干出炉了。
乔慕可和连蘅对视一眼，一同满怀期待地看了过去。
连蘅好奇地凑近闻了闻：“好香啊师姐。”
“嗯嗯！”乔慕可也将头凑了上去闻了闻，两个人的脑袋并排靠在了一起。
“啊——但是，有点裂了……”乔慕可扶着鼎边，遗憾地指向饼干顶上的一角。
大概因着是烘烤饼干时的灵力把控有些生疏，饼干的边缘出现了几道细细的裂口。
“那要重新做吗师姐？”连蘅偏头轻声问道，目光也落在了那几道裂口上。
“嗯——”
乔慕可面上闪过纠结，她皱着眉，对着那开裂的部位认真地思索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轻点了两下。
忽然——
乔慕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蓦地抬起头，一只手伸手将饼干碎片拿了出来，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刚刚二人一起做的舒芙蕾。
乔慕可一按。
“铛铛！”
自制香炉完成，乔慕可自豪地端起了插着三炷“香”的蛋糕。
“哇！师姐好聪明！”连蘅眼睛亮亮地鼓起了掌。
“哼哼。”乔慕可叉着腰淡定接受了夸奖。
夸夸小剧场结束，乔慕可将“香炉”放在一旁，就准备进入了最重要的大收尾环节。
她将鼎里的饼干唤了出来，而后拿出了刚刚冷藏了十几分钟的果酱，再将其放进了自制的裱花袋里。
当然，这个裱花袋也是上次做马卡龙用剩下的，是乔慕可用油布纸包的。
虽然比较粗糙，但，能用就行。
她拿起裱花袋，在饼干上慢慢地写起了字。
先是一撇，再是一折，虽然因着稳定性不佳，果酱涂出来的线条有点粗细不均，还有些溢到外面去了。
但，问题不大，因为大致的字迹还是很轻松地就能够辨认出来的，而且，溢到外面去了就说明它就变得更好吃了~
乔慕可写完两个字，将剩下的果酱递给了连蘅：“来，连蘅，因为是我们一起做的，所以剩下的给你写！”
连蘅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嗯！”
片刻后。
在乔慕可和连蘅的目光中，乔慕可认真而虔诚地握住饼干边缘，将其缓缓立了起来。
大块饼干靠在八荒鼎上，原本四方的边缘因为烘烤失误变得有些崎岖。
在其嫩黄饼面的最中央，由红色果酱构成的字体因为重力的原因稍稍垂坠了下来略微诡异。
但，这黏着而奇特的四个字反而更完美地展现了其背后独特的身份：
“系统之墓！”
“完美！”乔慕可忍不住沉醉地给自己鼓起了掌。
乔慕可下意识就准备收拾东西办葬礼，但她余光扫到连蘅，却发现他还在一直盯着饼干看。
乔慕可：“怎么啦连蘅，饿了么？”
“不……”连蘅摇了摇头，默默移走了脑袋，但目光却还是胶着在那块饼干上。
“师姐……”再一阵犹豫过后，连蘅还是忍不住唤出了口。
乔慕可：“嗯？”
连蘅小心翼翼道：“师姐……我死的时候你可以也给我做一个这个吗？”
他声音很轻，带着些藏不住的忐忑，几乎融化在空气里。
乔慕可闻言抬眸，正对上了连蘅含着细碎羡慕的视线。
她一下绽开了笑容：“好啊！连蘅死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做个炫酷一百倍的，给你做灵草味的！”
“！”连蘅大脑空白一瞬，惊讶地望向了乔慕可：“……灵草？为什么？”
师姐她……为什么会知道？
连蘅忽地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因为这个几乎能提前猜到答案的问话，他的心都抑制不住地提前跃动了起来。
下一秒，少女的声音与他心底的声音于同一瞬重叠——
“嗯？连蘅应该喜欢吃灵草吧？”乔慕可挠了挠脸，“因为我看你注意到连蘅在吃东西时总会先把有灵草的地方吃掉，而且吃没有灵草的食物，反响似乎也比含灵草的平淡一丢丢？”
不仅喜欢灵草，而且是灵草全肯定，在乔慕可几次试验后更加确定了这个观点。
“师姐……！”连蘅喃喃出声，眼角染上点点晶莹。
但乔慕可没注意，她食指点上唇间，忽得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不对，死了再吃有什么意思啊……”
她一下竖起手指：“连蘅！我们一起把系统之墓变得更美味一些吧！”
“嗯……嗯？”还沉浸在甜意中的连蘅歪了歪头。
还未等他弄明白乔慕可的意思，就见乔慕可已经将饼干重新放平，一溜烟跑了出去，等她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几株长得比较好看的灵草。
乔慕可拿起果酱在“系统之墓”几个字的外面画了个云朵框框当做分界线，然后把手中的灵草递给了连蘅。
“连蘅，我们每人一半在上面放上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
半晌，
乔慕可看着一半果酱粉霜，一半绿意盎然——连蘅很开心地在上面放了自己以前存下的好吃灵草的系统之墓，
喃喃道：“或许……我很有做手账的天赋呢。”
说着，乔慕可转向连蘅：“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出发吧连蘅！”
连蘅双手在胸前握拳：“嗯！”
乔慕可让连蘅拿起毯子和杯子，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捧着系统之墓去了后院。
她环视一圈，最后在后院找了个观药田景色最美的地方就当做是风水宝地。
乔慕可耐心等着等连蘅把毯子和杯子放好后，就把系统之墓靠在了杯子上立了起来。
然后，她将插着三根饼干碎片的舒芙蕾摆在了墓碑前面。
坐好的乔慕可向连蘅投去了深意的眼神：“连蘅，准备好了吗？”
连蘅严肃地点了点头：“准备好了师姐。”
“那——就正式开始了。”
乔慕可说完，复而看向了墓碑。
因为恍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准备多的香，于是乔慕可伸手把舒芙蕾上面的饼干拔了下来。
她虔诚地举着香闭上眼念道：“甜品系统！虽然没有承诺过，但你就当我说过吧——我说过我会让你在众甜品的拥簇下死去的！现在我做到了！请为我骄傲……！”
完毕。
乔慕可将饼干顶上蘸了点果酱，重新插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系统是谁，但连蘅也有样学样地跟着乔慕可认真地拜了三拜：“请安息吧，甜品系统。”
连蘅也将抹上果酱的饼干重新插到了舒芙蕾上。
葬礼就这么结束了。
连蘅将手放在腿上静静乔慕可的下一步安排，但却迟迟没等到回声。
他疑惑地转过头去，只见乔慕可正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墓碑，仿佛要把其深深记在心底。
连蘅看着看着，忽得响起了方才乔慕可对“系统”的表述：
一个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
连蘅无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袖口布料，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眸：
系统……到底与师姐是什么关系？
这边，乔慕可完成了欣赏自己作品的最后一关，脸上已经再无留恋，只剩下了对甜品的纯粹渴望，她兴奋地搓搓手：“好了连蘅，我们开动吧！”
话音一落，乔慕可已经拿起了那块没用了的饼干，作势就要掰断。
“诶？！要、要吃吗！”方才还在思考系统地位的连蘅瞬间瞪大了眼睛。
“当然啦！不然我做它干嘛？”乔慕可回答地理所当然，仿佛连蘅问了个蠢问题。
“不……可，系统——”连蘅语无伦次地指着系统之墓。
“放心啦连蘅。”乔慕可摆摆手，一副我懂的表情，“系统在天之灵，看到我们吃得好，也会为我们开心的！”
说着，乔慕可不由分说地把连蘅做的那半边布满翠绿灵草的饼干塞到了他手里。
秉持着最后一点点仪式感，她特地将中间那部分没加调料、写着系统之墓的饼干留下来到最后吃。
“嗷呜——”乔慕可率先张开嘴，一口咬下了自己手里的那块糊满果酱和糖霜的大饼干。
酸糖的果酱和还有饼干的酥脆一同在嘴中爆开，乔慕可的眼睛瞬间眯成了缝，她满足地捂住了嘴左右晃了晃。
连蘅看着乔慕可开心地左右晃动的模样，又看了看手上散发着清香的灵草饼干，喉咙紧张地滚了一下，随后也学着乔慕可捧着饼干放进了嘴里。
下一秒，连蘅眼睛一亮，脸上出现了乔慕可同款的满足表情。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株黑色的小草也随风摇摆了起来。
看着连蘅的样子，乔慕可得意地眯起了眼，低低窃笑了两声。
呵呵，这大概就叫“一统落万物生”吧？
虽然系统死得不明不白，但它明明白白地给他们带来了一顿下午茶的契机，这是何等可敬的精神！
乔慕可又幸福地咬下了一大口。
【……现在这是在干嘛？】
一道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周围。
乔慕可正嚼着饼干，闻言自然地拿起了一根插在舒芙蕾上面的饼干条放进嘴里：“嗯？我们不是在给系统办葬礼吗？”
【？？？？谁？？？？】那声音骤然拔高，充满了不可置信。
“系统啊？”乔慕可一边回着，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舒芙蕾，她转头连蘅，正对上他塞得满满的嘴，以及茫然地看着她的眼神。
……
乔慕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啊，复活了。”
乔慕可口中的饼干砰地掉了一大块。
【……喂！！你是不是有病！！我只是去升级了一下而已啊！！！谁死了啊！谁家系统会死啊！！谁会想到给系统立碑啊！！！你们是野餐还是办葬礼啊混蛋！！】
【混蛋啊你，你是混蛋！我要换人！主神，主神！我要找主神！！！】
分外激昂的电子音一时充斥了乔慕可的脑子，她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
“什么复活了师姐？”身旁的连蘅疑惑地看着眼神虚焦的乔慕可。
“啊！”乔慕可急忙甩了甩脑子，她看向连蘅眨眨眼，“系统复活了，刚刚讲话了。”
“什么？！”连蘅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唤出了剑来，“在、在哪师姐！”
“在那。”乔慕可指向了左边的空中。
连蘅没有怀疑地朝那边砍了过去。
“在那。”
乔慕可又指向了右边，连蘅一个回旋又砍了回去。
“在那——”
因为第一次见连蘅挥剑，乔慕可没看够地一连指了十几个地方。
最后，她伸手指向了刚才剩下来的那块写着系统之墓的饼干：
“在这。”
饼干应声而碎。
好了，这下等会儿就不用掰了。
系统沉默片刻：【……他是不是也有病？】
乔慕可忽然笑得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