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16岁的席煜被送进了戒同所。
席煜喜欢那个像玫瑰一样的人。
他隐藏得很好。
那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再爱一个人的能力。
他不敢。
“那是一个像玫瑰一样的人。”他笑着,对来看他的向柯说。
向柯哭得像个傻子。
席煜看着他,半晌,笑了,伸出手摸了摸向柯的头。
向柯已经长得很高了,他伸出手的时候,已经要微微抬起来了。
“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向柯沉默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出了声。
席煜的身影只是一顿,然后继续向前走。
“我爱他。”席煜轻声说.
向柯听到了。
那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了转角处。
是一个单薄的,孱弱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倒下的身体。
席煜是一个懦弱的人。
他太害怕了。
他平生做过的最勇敢的两件事,其中之一便是喜欢祁安。
另外一件,他不想回忆。
明明当初我那么爱那个人。
他有些自嘲地想。
说这话的时候,向柯在他身边。他们在三春树,这个时候席煜已经学会了抽烟。
向柯沉默地点了一根烟。
火星在幽暗的角落里亮起,向柯呛了好几声。“他不值得你喜欢。”他嗓音沙哑,垂着头,眉毛蹙得死紧。
席煜没说话,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你知道的,我还爱他。” 席煜的脸色很平淡,“祁安的名字我不敢提,他的名字,我不想提。”
没抽完的烟被随意抛在地上。
火星子在雪地里闪了几下,灭了。
北京的冬天很冷,尤其是骤然而来的初冬。
他坐在车里,偏头看着沿途的灯火与车流。
冰冷的玻璃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瞟了一眼,果不其然的冷漠。
他看着自己的脸,忽然有点想笑,于是他笑了出来。
他笑了很久,一直在笑,笑得脸部肌肉酸胀得维持不住笑的表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滴滴落下来流了满脸。
他无声地笑着,耸着肩,笑得很开心,可眼泪就是不住地落。
司机假装没有看到。
席家的公子一直都脑子有病。公认的。
笑完了,他一个人躺在黑暗的角落里,再没了动静。路灯的斜影一下一下地扫过来,把他整个人都蒙在阴影里。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十来分钟。
经过一个亮了点的地方,司机偷偷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
他的半边脸笼在灰色的阴霾里,看不起神色。剩下的半边脸白的煞人,唇也失了血色,唯独一双眼睛是亮的,紧紧地盯着窗外的雪。
他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缓慢地转过头来。
司机一个哆嗦,那双眼凉得像秋池里的死水,不带半分波澜,冰的彻骨,
那人很快移过眼去,依旧盯着路灯下的落雪。
“去碧宜苑。”他说。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到响。
司机心头有些发凉,没应,只是照着吩咐调转了车头。
他快喝醉了。席煜想。
也是,五六瓶,洋的混着白的,不要命似的往胃里灌。
要不是……
下车的时候,席煜一个趔趄,差点倒在雪地里。
要不是向柯送他回来……
席煜揪住胸口单薄的白衫,半晌,把拳头狠狠地往门上一撞。
“呵…向柯啊…”他有些痛苦地靠着门,仿佛支撑不住地,握紧的五指张开,又握紧,从门上寸寸滑下。
今天送他回来的时候,向柯说了什么呢。
模糊的意识里只剩下向柯失望的眼,在黑暗和迷幻的灯光里格外清晰。
“席煜,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的眼神里带着怜悯和悲伤,可是席煜却从没有想过,会在他的眼里看到这样的神情。
“你,冷静几天吧……”向柯张了张嘴,许久,什么都没说出来。
“……司机就在外面,我先走了。”
席煜看着他的背影在闪烁的灯光里逐渐远去,挣扎着向前跑,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怎么也跟不上他。
“向柯……向柯!”
你等等我啊。
像从前的那么多次一样,等等我啊。
明明你等了我那么多回,从十三岁的那个夏天,到十六岁的那个雪夜,再到二十三岁。
“向柯!”
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回头。
细微的呜咽声在安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席煜蹲在门前,像少年时期那个无助的他一样抱紧了自己。单薄的白衫上逐渐落满了雪,庭院前的路灯只照亮了四周洁白的草地,却来不到席煜的身旁。
雪还在下。
或许过了很久,久到呜咽声逐渐消失,冻红的双手已经麻木,席煜才撑着墙,缓缓站起身来。
“滴“席煜开门,走进屋内。屋里没有开灯,空无一人。
冰冷的空气里流淌着灰尘和几束窗外的光。
席煜一个人站着看了一会儿。
或许十六岁的其中一个分支里有开着的电视和暖黄的灯光,可是没有如果。
于是他走上楼去。
什么也没管,就把疲惫的自己扔进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