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深处,一穿着玫粉色宫装的宫女对着面前高她一头的俊美男子怒斥着。
“一个小国送来的质子也敢冲撞我家娘娘?”
那男子丝毫不怯,他低着头,声音故作懵懂。
“那不知肆月是如何冲撞婕妤娘娘的?”
小宫女显然是没想到行事一向谨小慎微,人人可欺的质子萧肆月竟还敢反驳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宫女身后那位打扮的雍容华贵,容貌分明是明艳动人的那款,此刻却略显尖酸刻薄。
那位就是姜婕妤了,前些日子里刚被家里人送进宫来。
姜婕妤突然开口,“罢了翠喜,莫要和杂人废话太多,萧肆月,今日你就在这跪到申时,晚上的饭食也一并免了罢。”
萧肆月在宫里被人欺负惯了,上到主子下到宫人皆是直呼他名讳。
他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温声道:“多谢娘娘宽宏大量,肆月认罚,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想斗胆询问娘娘,劳烦您为肆月解答。”
姜婕妤面上满是不屑,冷哼一声,似是施舍般嚣张道:“今日本宫心情好,听听倒也无妨。”
“恕肆月愚笨无知,还请娘娘告诉肆月哪里做的不对,以后多注意着。”
末了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若是再像今日这般冲撞了其他娘娘就不好了。”
“本宫想罚便罚了,更何况你一小小质子,有什么资格跟本宫叫板?”
萧肆月还是低着头,可语气上带了些玩味,“既然您说不出来肆月哪里做的不对,那肆月何错之有?即便您是身居高位,那做事也不能不讲道理呀。”
姜婕妤突然不说话了,反倒是翠喜愤然出声维护道:“放肆,我家娘娘罚你还需要理由?”
“翠喜姐姐误会了,肆月这是在为娘娘着想啊,姜婕妤胡乱责罚他国质子,这事传出去多影响您的声誉呀,若是再传到陛下那里... ...”
萧肆月未将话挑明,姜婕妤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
她黛眉微蹙,声音染上几分怒气:“你竟敢威胁本宫?”
“在下自然没那个胆子,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萧肆月仍是那副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错的样子,只是姜婕妤看他却愈发碍眼,不由得攥紧拳头,指甲嵌进皮肉中。
“晦气东西,以后别再出现在本宫面前!”
对于姜婕妤的反应萧肆月表示很满意,他唇角微勾,“多谢娘娘宽宏大量,不同肆月计较,肆月先行告退。”
萧肆月潇洒离去,留下姜婕妤在原地气急败坏。
她原本最近受了不愉快专门来找萧肆月出气的,没想到却反被他摆了一道。
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中。
贺明修面露疑惑,“萧肆月?就是两年前楚国送来的质子?”
尉迟渊把玩着手中那枚玉佩,沉声道:“是他,朕都差点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清楚地记得萧肆月两年前初见他时表现的有多怯懦,未曾想到私下里还有这样伶牙俐齿的一面。
倒是有趣。
“哦对了陛下,您今日让微臣进宫,应该不是单纯的品茶闲聊吧。”
他可不觉得尉迟渊会有这雅兴找他品茶。
“自然不是,你和季家小姐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贺明修顿时心中一紧,“就在下月七号,陛下可是有要事要吩咐微臣?”
尉迟渊面色凝重,抿了口杯中的热茶,“延庆屡次来犯,半月前首战大败,死伤惨重,对方极其熟悉漠北的地形,眼下朝中实在腾不出人手,朕想命你大婚结束后动身带兵前往漠北支援袁将军。”
漠北是望雍的边境,在最北边,那里地形崎岖,也是整个国家最寒冷的地方,每一场战争都凶险至极,正常国家不可能以身犯险在那里贸然与望雍宣战,更何况是延庆这种弹丸小国。
贺明修也立即谨慎起来,他明白,这场战事非同小可,眼下无非就一种情况:望雍出了内奸,还是通敌叛国的那种。
所以此行不止是去打仗,还要去调查奸细。
那么圣上信得过并且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想到这里不作任何犹豫,下跪行礼,“微臣定当完成任务。”
“近来朝堂不太平,出征时间定在下月十日,延庆重武轻文,此次贸然出征定然有大国在背后指点,你多做些准备。”
延庆虽是小国,但人人习武,实力不容小觑,加上有其他国家在暗中帮助,这是一场恶战,目前的状况对望雍很不利。
“多谢陛下关心,只是不知现在驻守在漠北的是谁?”
“袁兆将军。”
袁兆是入仕三四十年的老将军,虽说这几年身体愈发差劲,可实力还是在的,加之军队数量上望雍是完全压制延庆的,却还是大败,那么此行怕是场恶战。
尉迟渊又跟贺明修交代了什么,过会儿贺明修便回去了。
尉迟渊只身一人坐在凉亭中,眉眼间一片阴鸷,薄唇紧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近几年望雍越来越强盛,这般刻意挑衅已经很少见了。
远处湖面平静无波,微风拂过不时荡起些许涟漪,但谁又知道湖底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 ...
萧肆月刚踏入他的那处小院中,侍卫承风便急匆匆地走出来。
“王爷,奴才方才听闻您被姜婕妤刁难,您没事吧。”
“本王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
姜婕妤是个蠢人,眼里只有皇帝尉迟渊一个,随便拿尉迟渊压她一下就怕的不行。
这种人最好对付。
萧肆月被安置在皇宫中最偏僻的一处院落中,离六宫远得很,他方才不过是在一处凉亭旁休息了一会儿就撞见了八辈子不可能来这的姜贵人,想必是故意来找他拿他撒气的。
来望雍两年了,也在这皇宫中被禁锢了两年,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拿他撒气,他这个异国王爷早已名存实亡,跟宫中的奴才没太大区别了。
主仆二人走进屋内,承风警惕地朝着屋外观望几眼,确认无人后紧闭上屋门。
“王爷,圣上那边来信了。”
他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恭恭敬敬地递给萧肆月。
西凉国皇帝就是他名义上的父皇,他父皇萧济当初选他来做质子,的确是给他安排了任务。
话说天下有三大国,望雍、南苍、西凉,其余小国不过是靠着这三国的庇佑才得以存活,西凉十五年前还是三国之首,如今被蚕食的只剩个空壳。
所以他的任务就是潜伏在宫中收集望雍的情报,和京中眼线里应外合,使皇帝与子民完全离心后由西凉吞并整个望雍。
望雍皇帝尉迟渊登基不过8年便让望雍从一小国发展成如今无人敢惹的鼎盛强国,他暴虐无情,杀人无数,其手段残暴到令人闻风丧胆,百姓们夜夜惶恐不安,这种情况下望雍无疑是最适合挑拨离间的国家。
承风替他取出纸笔,点燃香炉后便自觉走出屋内在门外等候。
这父子二人的书信内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写信这种事更是私密至极。
萧肆月撕开信封,大致将纸上的内容在心中过了一遍。
“延庆最近在攻打望雍北部,是南苍指使的,两年了,一切准备皆以就绪,朕命你现在就实行计划,你我都清楚,倘若皇帝与子民连心,这个国家走向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你莫要节外生枝,博得尉迟渊信任以后老老实实的替朕拿下望雍,这天下早晚是你的。”
信中说的不错,皇帝和子民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只要子民同帝王一条心,那么这个国家便无懈可击,相反的,若民与帝离心,这国家便和一盘散沙没什么区别。
可博得尉迟渊信任,这难度有点大。
萧肆月找了张空白纸随便画上几笔,遂将纸撕的粉碎并丢进香炉中。
这墨汁不是一般的墨汁,被火烧后放置在阳光下会变换颜色,承风就是靠这个辨别萧肆月是否将萧济的信件烧毁。
所以每次萧肆月写信时承风都将屋内的窗户关闭,整个屋内漆黑一片,唯有书案旁点上几根蜡烛罢了。
承风是萧济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这点萧肆月从一开始就清楚。
自古帝王多猜忌,萧济怎么可能会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外人身上。
萧肆月思及此嗤笑一声,感叹道:“父皇啊父皇,您还真是老谋深算。”
那就让儿臣看看,能笑到最后的到底是谁。
虽然萧济还是信不过他,但信中楚苍的局势他可是交代的清清楚楚,萧济贪生怕死,也一直天真的以为他跟萧肆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毕竟从小被打压,性格懦弱无能的孩子能有什么野心,无非是战战兢兢的靠着他萧济的庇佑活下去罢了。
目前京中还有眼线跟萧肆月里应外合,他现在对两国的局势了如指掌。
他不稀罕什么皇位,也清楚萧济不可能履行承诺,即便自己最后回到母国也只有死路一条。
现下唯有靠自己,才能获取一线生机。
其实他最大的野心无非是想好好活到自然死亡。
仅此而已。
萧肆月口头安慰他几句,给他提供了些缓兵之计以及口头敷衍提供点无足轻重的假情报后将信折好塞进信封中。
朝中局势不需要他去讲明,现下他的任务就是汇报任务进度罢了。
他又另写了一封信,信上就是些儿子对老父亲的嘘寒问暖。
这封是用来蒙骗尉迟渊的,质子写给远在他国的父皇的信件,他不信尉迟渊不会偷看。
做好一切后,萧肆月打开房门,让承风将信送出京城。
至于这信怎么送出京城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确认承风彻底走远以后,萧肆月立刻瘫倒在床上。
跟承风斗智斗勇了一个月,可算是得到些喘息的机会了。
萧肆月不知他到底去了哪里,只知道送信没个两三天回不来。
每次出门承风表面是留在小院里干活,实际上是偷偷跟在萧肆月身边代替萧济监视他,防止他生出异心。
刚才在姜婕妤面前的伶牙俐齿不过是知道承风去取信不在自己身边所以才敢暴露本性罢了。
“让本王想想,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好。”
两月才能得到的一次空闲,他还真不知道做点什么。
出去溜溜是不可能了,如果再碰见别的嫔妃刁难自己,那就只能乖乖受罚了。
萧肆月这个人的运气一向不怎么样,更何况也不是人人都跟姜婕妤一样吓吓就跑。
他食指捻了块糕点填入口中,甜腻腻的味道立刻在口中蔓延开来,他皱眉,将剩下半块糕点放回盘中。
现在临近午膳时间,也就是说今日的饭食要他自己去取。
什么清炒大白菜,腌黄瓜之类的萧肆月早就吃腻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一抹精光。
他想看看尉迟渊吃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