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地牢的尽头又左拐,那惨叫声越发清晰,莫名有种惊悚感。
“到了。”
尉迟渊一把扯住还要继续往前走的萧肆月。
那扇铁门被尉迟渊轻易推开,发出“吱嘎——”的声响。
萧肆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室内空间极大,到处都是干涸的黑色血迹,各种刑具挂满了一整面墙。
这里共有三人,被五花大绑的延庆将军和两个黑衣男。
“参见陛下。”
那二人齐齐给尉迟渊行礼。
“免礼。”
其中一人小声道:“陛下,审讯了一天一夜了,他还是不招啊。”
“你去把那三人押来。”
“是。”
那延庆将军满身血痕,身上早已皮开肉绽,在看见尉迟渊后神情满是鄙夷,怒喊道:“你屠我延庆几十万百姓,就该被千刀万剐。”
“放肆!”
那黑衣男说罢便想继续用长辫抽他,却被尉迟渊拦下。
他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祝则,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再打就真死了。”
说罢嗤笑一声,不屑地看着那位将军,“连将军,留着些力气,一会儿还要招供。”
“老子今天就是死也不可能招,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有本事杀了我!”
不管连山如何叫嚷尉迟渊都不为所动,直到曲融带人押着那三人进来,连山的神色终于显现出慌乱。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大的男孩也就十三四岁,小的女孩不过五六岁。
三人都是满脸泥土,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女孩眼角还挂着泪痕,在见到连山那一刻时哭着喊“爹爹”。
看的出来这三人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
角落的萧肆月冷眼瞧着这一切。
“你的妻子和孩子不是好好站在这吗?”
尉迟渊神情疯狂,拔出腰间佩剑,将剑抵在那女孩心口处。
剑身反射出幽寒的光,女孩吓得哇哇大哭,不停地喊着“爹爹救救我”之类的话,女人“扑通”一声跪下求尉迟渊放过她小女儿。
尉迟渊歪头笑的张狂,他眼底是无尽的嘲讽之意,语气凉薄至极:“朕就是畜生。”
“今日不招,便杀。”
萧肆月从未见过这样的尉迟渊,他隐约能猜到,若连山今日不招,那明日他的妻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看着这一家四口,心里生不出什么怜悯之意。
萧肆月和尉迟渊都是冷血之人。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也同样冷硬残忍。
这副场景那两位黑衣男子和几位侍卫早已见过很多次了,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像座大山站在妻子三人后面一动不动。
中年女人还在苦苦哀求着连山全都招了,放他儿女一条生路。
男孩虽狼狈但小脸上尽是倔强,像是永不会像尉迟渊屈服。
萧肆月早就注意到他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见到这种场面早就吓得哇哇叫了吧。
连山一直在咬牙挣扎,苦苦做思想斗争。
一面是母国,一面是妻子。
剑刃刺破了女孩的外衣,她哭的更加凶狠了,泪水如决堤般流个不停。
尉迟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双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两字:“聒噪。”
连山再也忍不住了,大喊道:“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你放过她们。”
闻言尉迟渊将长剑收回剑鞘中,冷哼一声,“这就对了。祝则曲融,把他带下去。”
待到连山被押走以后,尉迟渊又看向这母子三人。
“别哭了,朕不会杀你。”
尉迟渊话音刚落那女孩立刻止住了哭声,双眼含泪瞪着他。
“延庆那片土地已经改名庆州了,连山伤的太重活不过五日,你们若要回去朕可以派人送你们,若不回去自行在京城谋生也罢。”
这是一个帝王对他的子民最大的宽恕。
女人跪下给尉迟渊行了大礼,“陛下的恩情民妇感激不尽,连山死了回去也没意义了,不如留在京城。”
雍军未杀百姓,可庆州现在也是一片荒凉,现在回去日子照样难过,倒不如留在京城寻个庇佑。
天子脚下,没几人敢放肆。
“我说这小子不错,充军还能给他母亲和妹妹讨口饭吃。”
萧肆月声音乱入,在场四人皆是一愣。
“今年多大,习武几年了?”
他随口问着,并走到女孩面前半蹲下,找出帕子帮她擦净了脸上的灰尘连同眼泪。
连夫人碰了碰少年的肩膀,“连霄。”
连霄道:“十三,大概八年了。”
“不错啊。”
当然这个还得看尉迟渊的意见,萧肆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男人,发现那人恰好也在看他。
嗯,应该是同意了。
“这个不急,现下马上宵禁了,朕带你们离开。”
萧肆月试图去拉那扇铁门,发现极其沉重,根本不是常人能拉开的。
“你这门实心的这么沉?”
方才尉迟渊带他进来开门的时候不是挺轻松的?
“嗯,实心的。”
尉迟渊再次不费任何力气拉开了那扇门。
五人出去时恰好碰见刚被审讯完一瘸一拐出来的连山,连夫人慌忙上前搀扶住他。
曲融带着众人朝外走。
“走皇宫那条路吧。”
尉迟渊沉声吩咐着,曲融面上虽震惊却也没说什么,又朝反方向走去。
地牢大且绕,他们在地牢深处,皇宫这条路的确进了不少。
一路上各种囚犯半死不活的躺在杂草堆里,胡乱吞咽着那些馊掉的饭食,女孩怯怯拉着哥哥的袖子,闭着眼向前走。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几人终于来到了地面。
越往前走越是繁华,红墙绿瓦一眼望不到头,宫女太监排成两列后面浩浩荡荡的朝着他们走来,在看见尉迟渊后又纷纷下跪行礼。
场面好不壮观。
连家兄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又路过尉迟渊的御书房,郑公公在看见这伙人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直以为尉迟渊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哎呦陛下啊您怎么在这。”
尉迟渊掩了掩唇,“临时去办了些事情,郑公公,传膳吧,朕一会儿便回来。”
“奴才遵命。”
几人走了半晌终于是走到那高大气派的宫门前,尉迟渊驻足,萧肆月也跟着停下。
“朕就不出去了。”
“嗯?你不出去我出去。”
尉迟渊诧异道:“你就这么想出去?”
“陛下让肆月去嘛,我还没见过皇宫外是什么样的。”
尉迟渊交给他了个东西便随他去了。
萧肆月还是第一次知道,望雍的皇帝也不像外界传闻中那样冷血无情。
相反,心里还挺软的。
他快步走到宫门前喊住那几人。
“这个你们拿着吧。”
萧肆月将十两金子塞到男孩手中。
十两金,买下一处院子吃饱穿暖的生活两三年不成问题,两年以后连霄也有能力赚钱了。
“这个民妇不能要。”
萧肆月温和一笑,“尉迟渊让我给的,你们想在京城生存下去不容易,再说了,您应该也清楚女子没学识在这里寸步难行,况且抓些草药给连将军也好。”
“陛下的大恩大德民妇一辈子牢记于心。”
连夫人跪在宫门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萧肆月又道:“连霄,你若是考虑好了就来皇宫找尉迟渊,他不会不见你的。”
“... ...好。”
萧肆月跟着众人往前走了些,直到眼前不再是那高大的宫墙时才又小跑着折返回去。
尉迟渊还在宫门前等他。
朱红色大门前那抹黑色身影从开始的模糊逐渐放大,,直至只能看到那人的上半身。
尉迟渊皱眉,“跑那么急作甚?”
萧肆月用衣袖擦去额角薄汗,轻声说道:“肆月这不是不想让陛下久等。”
十月中旬了,天气已经彻底转凉了。
“若是染上风寒朕就不见你了,宫外的景象看到了吗?”
萧肆月“嘿嘿”一笑,“当然看到啦,比西凉还要繁华好多。”
尉迟渊想到宫外全是那些官员的深宅大院,不禁反问:“全是院墙怎么看出来繁华的。”
“就是繁华。”
“嗯,繁华,五日后贺明修大婚,可要随朕一起去瞧瞧?”
“就是那个出征延庆的贺将军?”
“是。”
萧肆月想也不想直接答道:“既然陛下开口了那肆月定然要去。”
旋即他见男人心情不错,又试探性地问:“陛下今晚吃什么呀?”
皇上的御膳吃过一次便再也忘不掉了。
尉迟渊闻言轻笑道:“半月前你不就知道了?”
萧肆月面上挂不住,随即又理直气壮道:“您总不会每日都吃同样的菜,”
尉迟渊顺着萧肆月的意思把话说下去:“今晚随朕看看便是了。”
“那陛下您走快些。”
萧肆月越走越快,尉迟渊跟在他后面。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他们的距离始终超不过五步。
养心殿灯火通明,尉迟渊刚一看见守在门前的郑公公便直接吩咐道:“郑公公,今日多备份碗筷。”
“啊... ...奴才这就去办。”
郑公公看见尉迟渊身旁的萧肆月瞬间明白了一切。
膳厅的椅子又加了一把,俩人挨的极近。
尉迟渊不管做什么都不喜有人在他跟前伺候,大厅里只剩这二人。
既然在尉迟渊面前便不需维持形象,敞开了吃也无人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