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京城,桃花巷,独我居。
四月初七夜,三更天。
秦臻跪在院子中间,往火盆中一张一张的扔着铜钱纸,火光跳动中,映进了她的眼帘。
“镇北大将军顾漠北勾结狄狨,害死太子,朕下旨即刻将其处死,带其人头回京复命……”
“将军居然勾结狄狨,害死了太子,也不知道陛下是有多恨将军一家,竟然在砍下将军一家的头颅之后,还命其让人把他们的尸首抬到院中,任其受风吹日晒,雨打雷劈,不得入土……”
“辅国公死谏,血染金銮殿,陛下虽然震怒,却收回了处死镇北大将军一家的旨意,处理完太子丧事之后,下令彻查的第二日,被发现崩于龙床……”
秦臻扬手把铜钱纸全部丢到了火盆中。
“轰!”熊熊火焰跳动。
……………………………………
正文:
四月初八。
微风和煦,翠叶藏莺,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今日是一个大日子,天公也作美,文武大臣、王公贵族无特殊情况,不得缺席。
卯时一到,文武大臣、王公贵族们全部拿着牙牌等在了皇宫正门口,辰时移步到午门旁边的朝房等待点名,随后依次排队进宫。
走到金水桥之时,鸣鞭之声震耳,文武大臣、王公贵族们依次到达了紫极殿前的广场,待一切流程走完,礼部官员也准备完毕,新科进士们这才依旧按会试名次有序的排着从皇宫正门进入。
紫极殿前的广场上面,文武百官各占其列,新科进士们则站在了文官们的后方。
皇帝已经到了紫极殿,文武百官、和新科进士们叩拜于地,待之后,文武百官依次进入殿内,而新科进士们却不得入内,仍是依旧跪拜于殿外的广场上面。
礼乐奏响,鸿胪寺官宣读制诰:“晋安十三年四月初八,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随后由读卷官捧着皇榜,踏出紫极殿,拆开皇榜,开始唱名。
秦臻叩拜于地,眼睫下垂,她表情淡然的听着传卢官唱名,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至传到了最后。
“第一甲第一名,秦臻!”
手持皇榜的官员高喝出这个名字之时,殿内百官听到这个名字没有多少意外,但还是有些兴奋的。
这届的新科状元郎可不简单,那可是六元及第,文曲星下凡,他们开国以来出的第一个,这都可以记录在册,传世后人,果然是天佑大荣。
站在紫极殿门口的鸿胪寺官员,激动地扯着嗓子大喊:“第一甲第一名,秦臻!”
“第一甲第一名,秦臻!”声音再次响起,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且记住。
秦臻嘴角微勾,下垂的眼睫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宣新科状元秦臻,入殿觐见!”
最后唱名的那个鸿胪寺官员压下脸上激动的笑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秦状元,随本官入殿觐见吧!”
秦臻收敛好眼中的思绪,站起身来,谦逊拱手,“有劳大人,请!”
此次被钦点为状元,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本不该如此激动的,但她藏于袖袍之下的手,却还是轻轻地颤抖着,这第一步,已经踏出。
她被鸿胪寺的官员引着,一步一步的踏入了象征着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地方……紫极殿。
满朝文武都在看着秦臻,并没有因为她过于艳丽的面容而轻视于她。
大理寺少卿余仁看着身姿挺拔犹如松柏的秦臻,逆着晨曦踏入紫极殿,那一瞬间,疑是故人前来,他眼中欣慰之色,一闪而过。
秦臻目不斜视的走上前,叩拜于御前,“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安帝陆言看着跪拜于御前之人,眉头不可察的轻挑了一下,他从那张脸庞上面居然看到了一丝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这丝熟悉感从哪儿来的。
“平身,”晋安帝虚抬了下手,他看着下方没有任何情绪流露的新科状元,暗自点了一下头。
有些人第一次面圣,虽然能强行压下胆怯和紧张,但是如此淡然的,秦臻还是第一个。
少年人心性不错。
他问了一些关于他答卷上面的策论问题。
秦臻对答如流,每一句自她口中说出的话,虽然间隔短,但都是经过深思所出,所以话语之间,非常谨慎,没有一丝破绽。
晋安帝更加的满意。
金銮殿唱名结束之后,前十名新科进士在紫极殿内叩谢皇恩。
三日之后,所有新科进士进宫谢恩,并且一甲前三名,陛下还会亲自派官。
不一会,礼乐之声响起,晋安帝再次接受了拜礼之后,这才起身离开了紫极殿。
手持皇榜的那名官员将皇榜交于礼部尚书古学文。
古学文接过便捧着皇榜在前领路,秦臻带着诸位新科进士紧跟其后,文武百官和王公贵族们则是跟在新科进士后面,一路礼乐相随。
队伍从紫极殿一直走到了东长安门,礼部尚书这才命人把皇榜张贴好。
此时的东长安门外围,已经围了一圈百姓,场景好不热闹,如若不是有禁军把守,百姓们都已经冲进来看热闹了。
金銮殿唱名之时,并不是所有人的名字都唱的,许多进士依旧不知道自己的名次,皇榜贴好之后,新科进士们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开始你推我挤的朝着皇榜而去。
皇榜之下,一时之间,哭声、笑声交杂在了一起。
礼部有官员见此情景,也是感慨颇多。
这个时候,有礼部的官员从另一头而来,手中还托着一白玉盘,径直的走到了古学文身旁。
“古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古学文笑着点了点头,亲自拿起白玉盘里面的红绸,为身旁的秦臻披上,并在秦臻的头上簪上花,旁边一官员还牵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在前头等着。
“恭喜啊,状元郎,”这时候有官员上来道喜。
“恭喜、恭喜。”
“状元郎真是一表人才。”
秦臻一一的回敬。
待一切准备完毕,也无官员在上前道贺之后,古学文这才开口道:“秦状元,陛下御赐游街,沿途接受百姓们的祝贺,请!”
“有劳大人了。”
六元及第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再加上没人不想要蹭一下文曲星的文气,所以游街之时,万人空巷。
皇城的街道两边站满了人,阁楼之上,窗户边,同样趴满了人。
十年筹谋,换得今朝六元及第,此时此刻,秦臻这个名字,天下无人不识。
礼乐奏响,锣鼓不断。
高头大马上的秦臻,容貌艳丽,举止风雅。
四下的百姓们看清了白马上的人的容颜,一时之间,喝彩满堂,更有女子娇羞着朝着秦臻的身上丢香囊和手绢,当然,也有人试图想要榜下捉婿,被禁军挡了回去。
秦臻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一边躲着丢来的香囊、手绢,一边朝着街坊两边拱手。
在路过一处阁楼之时,上方忽然落下来一束花,秦臻抬手接住,看向上方,只见一满头灰发的中年男人在上方朝着她挥手,那人是宋谨,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此刻,她的笑意终于抵达了眼中。
她朝着上方的宋谨拱手示意,随后反手便把花簪于耳边。
此时,锦花映人,好一个翩翩英俊美少年。
四周百姓相应喝彩,有女子满面娇羞如红霞,更有男子见状,感叹状元郎如若是女子,那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怕是要易主了。
沿街一酒肆内,一身着蓝衣、袖口处用金线镶绣着祥云的男子,懒散的坐于窗边。
一头墨发用银白色的发冠束着,手中还端着一白瓷酒杯,如此懒散的动作,却也丝毫的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那股清雅矜贵的气质。
一双狭长的凤眼慵懒的看着下方游街的状元郎,映着喧嚣的人声,朝着下方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与此同时,保护游街的禁军最前面,同样一男子,眼神游动观察四周,手中紧握着长剑,剑眉下的一双眸子锐利深邃,一身墨色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身上的气势凌然,让人不敢对视。
四周有些人不小心与禁军前头的那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那想要冲进队伍的脚步,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报喜之人要比游街的队伍速度快上许多。
队伍绕着皇城走了一圈,宋谨早已经回到家中等候了多时,秦臻回到家中之时,庭院海棠树下的石桌上面,已经摆满了佳肴。
“来,臻儿,宋叔已经备好了饭菜,”宋谨拿着酒壶刚出灶房,就看到了斜倚在庭院门口的秦臻,他笑着招了招手,“快过来陪你宋叔喝上一盅,好久没有这么高兴喽。”
他笑着笑着脸上却有了一丝湿润,抬手抹去泪水,接着道:“太高兴了。”
秦臻走上前,坐在了石凳上面,她都知道的,“宋叔,幸不辱命。”
“好好好!”宋谨哈哈大笑,连道了三声好,他拿起酒壶,斟满酒,端杯祝贺道:“臻儿,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寿眉。”
秦臻同样端起酒杯,她微微一笑,“会的,我们都会无事,都会长命百岁。”
这是最好的祝福,俩人相视而笑,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俩人说了一会儿话,随后宋谨独自一人喝着酒,嘴里面醉语含糊不清。
秦臻则仰头看着满庭芳华,享受着这最后的安宁。
是夜,同期的新科进士们在酣梦菀设宴,三五俩人来到了秦臻门前叫他。
“宋叔,我去了。”
“去吧,”宋谨摆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