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宜只是回到飞云居将自己从山上带下来的东西和徐立送自己的匕首给收了起来,之后就跑向了徐立的书房,一推开门果然看到徐立生气地坐在案前,手里摆弄着一个小小的木雕。
“外祖父!”秦淑宜刚进门就甜甜地喊徐立,也确实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只是徐立仿佛已经预知到了秦淑宜的选择,开始生起了闷气。
秦淑宜见徐立只是轻轻地扫了自己一眼,就快步走到徐立身边给他捏肩。
“外祖父!形势所迫嘛!理解一下,嘿嘿!”秦淑宜又开始傻乎乎地笑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只是渐渐地加重了力道,终于被徐立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徐立也很配合地痛呼出声,之后就听到秦淑宜“咯吱咯吱”的笑声。
秦淑宜又坐到徐立对面,刚想张口问一问为什么徐秦两家突然对此事含糊起来就被徐立抢了先。
“阿宜,我知你有疑惑,只是有些事情还不便透露,如若你真的想弄明白,或许可以从你母亲那里入手,我会安排沉翠和游朱帮你。”徐立还是在把玩手中的木雕,其实这个木雕已经被盘的十分光滑了,但是其中似乎有无限趣味,惹得徐立不肯放手。
既然徐立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秦淑宜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向徐立作了个揖,随后就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秦淑宜和秦淑玉在马车上竟是一路无言,跟在后面的游朱和沉翠却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
虽然是有一些吵,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游朱在向沉翠输出,沉翠却是在十几年间变得更加稳重了一些。游朱总是向沉翠询问一些有关秦淑玉的琐碎小事,沉翠却也一一回答了,只是始终提不起兴趣来。
这不免让游朱有些失落。
她们曾是无话不谈的,自幼便跟在徐怀君身边,游朱也是像现在一样活泼好动,总是喜欢围着徐怀君说一些没用的废话,那时的沉翠还会故作成熟地叫游朱安静一点,游朱便叫徐怀君主持公道,她们三个就这样吵着闹着,不知不觉中就长大了。
后来徐怀君难产而亡,又逢秦德将秦淑宜赶去溪山,沉翠先一步提出要陪秦淑玉留在这个虎狼窝,自此她们便分开了,十余年不曾见过面。
可是哪怕是这样,游朱也一下子就认出了沉翠,她知道沉翠带着秦淑玉在秦家孤军奋战不容易,可是这样的落差到底是让游朱不太高兴,眼见着游朱的热情之火就要这样一点一点地被扑灭,秦宅到了。
秦宅确实是不像徐府那般气派,和徐府比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寒酸。实木的大门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潮湿而变得有些发黑,大门上的门环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甚至都称不上是“锈迹斑斑”,而是整个铺首都已经被红色的铁锈覆盖,原来的黑油都已经脱落。只是这秦宅的门前宽大敞亮,台基高筑,也是能看出来秦家原来应该也还不错,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淑玉领着秦淑宜进了大门,还未曾深入就看到秦鸣兰带着她的儿子女儿迎了出来。
“可是阿玉和阿宜回来了?”秦鸣兰没有摆秦家主母的架子,而是十分亲切地看着秦淑玉和秦淑宜两个人。
“这是秦夫人。”秦淑玉并没有对秦鸣兰的热情作出回应,而是开始机械地向秦淑宜介绍秦家的人。这可是与秦淑玉在徐家时的温柔和善大相径庭,让秦淑宜不由得开始揣测这秦鸣兰是一个怎样的人,竟然连秦淑玉的好脸色都得不到。
秦淑宜对着秦鸣兰福了福身,随着秦淑玉叫了一声“秦夫人”,而后开始等待秦鸣兰的回应。
秦鸣兰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一样和气地笑了笑,随后又温声细语地开口:“早就听闻阿宜出落的漂亮,又十分乖巧懂事,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是小你一岁的弟弟明朗,这是妹妹淑真。”秦鸣兰像是挑衅般的特意强调了秦明朗只小秦淑宜一岁,可是语气中却是尽显了温柔,同时又拿出了当家主母的风范,叫人挑不出刺来。
秦明朗和秦淑真先是向秦淑玉打了招呼,而后又对着秦淑宜行起礼来,礼仪规矩倒是拿捏得十分到位。
秦淑宜也很是规矩的回应了两个弟弟妹妹,之后又被秦鸣兰吸引了注意力。
“阿宜长途奔波定然是累了吧,我早已命人给你收拾出来了一个院子,就在阿玉的院子旁边,先去休息吧,等到了晚饭我再命人去叫你。”秦鸣兰做事倒是面面俱到,也不惹人厌烦,叫秦淑宜对她有了些许好感。
秦淑宜到了院子里就开始四处转,这里虽然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却也能看出布置的人用了心:各处的生活用具皆是十分齐全,甚至是花草树木都被打理得很好,室内也插上了应景的鲜花,各处都挂着画,就连梳妆台上的铜镜都被擦洗的洁净如新,精美的妆奁已经摆在了桌子上,被褥纱帐都换了新的……真是难为秦鸣兰这般细致,竟然将这些细节都照顾的这么好,不敢想她会是一个多么精明能干的人。
只是这样好一个院子却没有挂牌,让秦淑宜无从知晓它的名字。
秦淑宜见院子里还有下人在打扫就将她叫了过来,问道:“这院子叫什么名字?”
丫鬟也是十分识趣地回答道:“小姐,原来是叫清风楼的,与大小姐的明月阁是一对儿
的名字。只是夫人说既是二小姐的院子,该叫二小姐重新拟一个名字才好。”
秦淑宜沉默了一会儿就继续问道:“这院子不是已经收拾干净了吗?你们又在这里干什么呢?”
那个丫鬟就继续回答道:“二小姐,我们以后就是您院子里的人了,便在这里伺候着,夫人说,这院子长久的没有人住了,尘土要大一些,让我们要多洒一洒水压一压。”
秦淑宜此时又开始感慨秦鸣兰的八面玲珑,不仅仅是做事细致,还能将下人调教的如此聪慧,又落得了这么些个好名声,真真是厉害!
不多时秦淑玉就到秦淑宜院子里来了。秦淑宜本来还想向姐姐感慨秦鸣兰的厉害,又想到秦淑玉刚刚对她的态度就止住了话头。
“阿宜对这院子可还满意?若是有不太顺心的地方我再吩咐他们改。”秦淑玉上来就关切地问道。
“我自幼住在山里,哪里讲究过这些,叫我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好的院子自然是满意的。若是非要找出什么来,那便是不能同姐姐睡在一起喽!”秦淑宜打趣道。
二人聊的正开心,却有丫鬟来叫她们吃晚饭了,只得一同前往正厅,也好借这顿饭熟悉一下秦家的人。
秦淑玉和秦淑宜刚进门就听到了秦明朗和秦淑真的笑声,她们的到来倒像是破坏了如此温馨和谐的气氛,一时间有一些尴尬,秦鸣兰却很识趣地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秦淑宜身上。
“阿玉和阿宜来了,快坐下吧。”秦鸣兰向她们招了招手。
秦淑玉向秦德和秦鸣兰简单的行了个礼后就要拉着秦淑宜坐下,秦淑宜也应付式的矮了矮身子,坐在了秦淑玉旁边的位子上。
只是秦德却在她们上桌之后沉默了,只是低着头吃饭,丝毫没有要向众人介绍秦淑宜的意思,又是秦鸣兰开始活跃气氛了。
“刚刚只是匆匆地与阿宜见了一面,没有好好熟络熟络,更没有来得及将我为阿宜准备的礼物送到阿宜手上,现下正是一个好机会。”秦鸣兰说着就让身后的婢女呈上来了一个盒子,不等自己打开就将盒子塞到了秦淑宜手里。
秦淑宜也很配合的拉开了盖子,只见里面摆了一支精美的发簪:通体都是银,簪头用薄片制成花朵的模样,只是这薄片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像是翡翠,颜色却又比翡翠深重得多,由根处的深蓝逐渐过渡到浅绿,每一片花瓣看起来相似却又略有不同。更神奇的是,随着火光的跳跃,不同的纬度又泛着不同深浅的紫光,这更叫人注意到了花瓣上细致的纹路。又十分合适地镶嵌了红宝石作为点缀,虽然不多,但就是这蓝绿之中的一点红让这样庸俗的题材也不再是昂贵材料的简单堆砌,而是在一簪之中尽显主人的华贵气质。
单是从此处就可以看出秦鸣兰是对这小小的见面礼也用了十成十的心思。
再细细端详装着簪子的盒子:翠竹荷月之生动也能让人明白此非俗物,而木盒的质感更让人惊讶感慨,隔着一层厚厚的桐油都能闻到木头若隐若现的香味儿。
秦淑宜上次见到如此精美的东西还是何溪的玉佩,能与何家的传家之宝媲美的东西想必也是得来不易,于是秦淑宜便推脱道:“秦夫人,这见面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秦鸣兰笑了笑,温柔地回答道:“这哪里只是一个见面礼。我是想着阿宜也要及笄了,此前一直住在山上,如今下山来也该添一些像样的首饰,这支簪子便算作我为阿宜添的及笄礼了。哪里称得上贵重,只希望阿宜不要嫌弃才好。”
秦鸣兰旁边的秦淑真看的眼都直了。别说是自己没有见过这样精美的首饰,就连自己的母亲也不曾戴过,秦家虽然不缺吃穿,但也并没有富足到这种地步。
秦德却在此时发话了:“既然是你母亲为你准备的及笄礼便不要再推脱了,吃饭吧。”
原本刚被缓和的气氛此时又有些尴尬了,秦淑宜只得收起了盒子,接着秦家的人便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秦淑宜带着礼物回了自己的院子,恰好遇到游朱从外面回来,只是此时秦淑宜正在暗暗揣测秦鸣兰的实力,就没有注意到游朱的异样。
秦淑宜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又开始细细端详起装礼物的盒子,旁边的游朱很有眼力见地多点了一盏灯,这骤然间增强的光线让秦淑宜发现了一个小细节:盒子的中部有一条很细的缝。
秦淑宜拿起小刀插进小缝里,盒子很严实,她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其撬开,只是用力过大将盒子的上半部分甩飞了出去,游朱就快速跑过去捡回来,只是此时秦淑宜又拿起了新的东西——一个很小的蟒纹布样。
“小姐哪里来的这东西?私藏蟒纹可是重罪!”游朱十分惊讶,但也很聪明地压低了声音。
“这是秦夫人送我的及笄礼,这布样就藏在盒子的夹层里。”秦淑宜只是机械地回答了游朱的问题,却还是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布样上。
游朱听到这是秦鸣兰送给秦淑宜的东西,就急忙拉开了上半个盒子的盖子,拿出那支发簪细细端详起来。
“她竟然会送如此贵重的东西给小姐,看来她为了得到小姐的认可是下了血本了。”游朱的语气中略带了一些讥讽。
“游朱姑姑,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这秦夫人也姓秦,她与我父亲可是堂兄妹?”秦淑宜也没有从蟒纹布样里看出什么玄机来,于是想从游朱那里得到一点线索。
“她原来不过是随小姐嫁过来的丫鬟罢了,小姐刚死就贪图荣华富贵做了秦德的续弦。”游朱十分不屑的说。
秦淑宜哪里能想到秦鸣兰是这样的身世,看她管家有方,又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还以为是哪里的千金下嫁过来的。
“秦家虽然有族老的帮衬,但到底不是什么富贵之家,秦夫人又没有嫁妆傍身,怎么会送我如此贵重的及笄礼?况且她为何会在暗格里藏一张布样?”秦淑宜实在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现下估计是想不明白了,不如游朱姑姑给我讲一讲秦夫人的故事吧。”秦淑宜扭头看向游朱。
游朱叹了一口气,又无奈的说道:“算了,给小姐知道了也好。”
“她原来的名字叫作‘香梨’,彼时刚到徐府,被其他下人欺凌打骂,正巧被小姐撞见,就将她带在了身边。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鬟,却是十分聪明伶俐,叫小姐给她改了名字,唤作‘鸣凤’。她学东西很快,又懂得在老爷夫人面前表现,就被指作了小姐的贴身丫鬟,后来便随着小姐嫁到秦家来。之后的事情小姐也知道了。”游朱回答道。
秦淑宜听完后又开始唏嘘,不成想如今的秦夫人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也怪不得她能有现在的身份地位,最是会抓住机会的人便是会一直往上爬的。
游朱讲完就催促秦淑宜回房休息了,只是自己还在对刚刚与沉翠的争执耿耿于怀,便坐在房门前发呆,一时的空闲又让游朱开始想那些陈年往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