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宗十四年秋末,已是大雪飞絮,长安遍处皆是皑皑白雪。
温府内,婢女们不停地给炉子加碳,确保屋内暖和。崔氏调试着高髻,女人饱满的脸颊在烛光照映下显得雍容华贵。盘发完后,添簪试金便交由婢女。
崔氏看着屋外大雪纷飞,叹口气道,“今年这雪下得比往年要早,怕是触了冬霉。”她摆手示意,“罢了,你去门口瞧瞧温郎回来否,看他进哪个屋了。”
婢女应声便出去。
探子婢女看见温卿云刚下马车就急匆匆往那处最偏的屋子去,便回去复命。
在温府最偏处有间屋子,与前屋和后屋格格不入,屋里明亮,侍女捧着盆进进出出。屋内摆设简单,多是一处书架摆满书籍,有一尊佛像。屋内还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温卿茉晕晕乎乎,刺鼻的药味早已麻痹她的感官,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阿姊如何了?”温卿云不顾男女有别,直接闯入屋里。
“今日主子又呕血,大夫说…”小翠扑得跪在地上,憋着眼泪,“主子是今晚的事了。”
温卿云快步走向床榻,看着温卿茉面无血色,嘴唇已然发紫。
温卿茉恍惚睁眼,看见穿着大红朝服的男子,四十多岁模样,喃喃道,“是阿云吗?”
温卿云捏住床架,“是,是我。”
温卿茉静静地望着他,这是她耗尽毕生保护的胞弟,如今再不能护着。
“阿云,你还记得竹溪阁否?”
“记得,老家汴州书阁。我和阿姊自幼在那儿习书玩耍。”
“是啊,那时我调皮得很,每每缠着祖父练武,你却衷于诸子百家。”温卿茉回忆着少时的光景。
“我们姐弟一文一武,在这朝堂之上立足。旁人总说,温家喜得凤福,将予百年风光。”温卿茉说的慢,但一字一顿。
“全凭阿姊一人撑起罢了。”
“温卿云,你还是如此糊涂。”温卿茉闭眼不再说话。
温卿云也不想提这事,他们争了半辈子也没有结果。
“阿姊,你还有何吩咐?”
“我若离去,就把我供在寺庙里的一处吧。”
温卿云颔首,低着头。
小翠不停给温卿茉擦汗,她强撑坐起。
“阿姊你躺着。”
“无妨。”说着,温卿茉指着书架,有气无力道,“竹溪阁里有先皇赐给温家的玉镯,你把它寻出来交给圣上。”
“可要带什么话?”
温卿茉沉思。香熏缭绕,入鼻便让脑子清醒大半。
“没有。”
温卿云心底不是滋味,年近半百,世上的长辈亲人也就阿姊,如今阿姊也要离去了,到此刻,温卿云抹了泪,吩咐准备后事。
崔氏听婢女通报,心里一紧,不知言喜言悲,她本就不待见温卿茉,被人休的女人回娘家,还在娘家待到过世,简直没有规矩,但碍于温卿云爱戴他的胞姐,她也不敢多说。
世人皆知温氏如今的荣华富贵是温卿茉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丑时,温卿茉全身乏力,待大夫来时,人已驾鹤西去,临走时,人还很安详。
温卿云给温卿茉办了体面的葬礼,全长安城都知道这位温氏女将军,少时出嫁红妆十里,艳羡多少佳人才子,如今过世便是哭丧十里,还能在庙里受香火。只是温氏的族谱里不能有温卿茉的名字,即使她为家族立下汗马功劳,挣给家族百世的荣华安定,但她始终是女子,连崔氏都比不上。
夕美人将幽兮,不见昨日之卿。
贤文皇帝以此提诗,叫人到温府吊唁。众人皆诧异,温将军乃戎马一生,提此诗,未免有些不妥。但也只得小声议论罢。
年少时,琴声吹寒,满天飞雪少女舞剑。只是这大雪茫茫,似那时却不再是那时。
“茉茉。”贤文皇帝心底的酸涩总归无处安放了。
代宗十六年,太监捧着圣旨来到温府。
“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思有悔已,温氏女子温卿茉功德圆满……特封骠骑大将军,以奠亡魂!”
温氏长老誓死不愿让温卿茉入谱,贤文皇帝便另立温氏门户,为温卿茉入谱。朝中大臣极力反对,尤其是新政的顽固派。
来年,贤文皇帝李锦归龙体抱恙,禅位李裕。不到年末,王朝有两事,西北突厥进犯,先帝驾崩于汴州。
半世相逢,半世流离……
作者有话说:这篇小说架空历史,不带考古,但我借了一点唐朝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