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商姑娘,亥时了,大少爷那边估计快安置了。”
小刘看时辰不早了,提醒了清商一声。
“好了,你帮我找个饭盒吧,这羹也好了,我装上给大少爷送去。”
清商回过神来,也不再想这件事了。距殿试还有两个月,这段时间得想出来一个法子。
清商拿起饭盒,向书房走去。书房里还亮着灯,清商向守在门口的侍卫点了点头,便敲了敲门,见无人回应,清商不太放心,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门只见楚暮支着头眯着,在烛光的照耀下,男子神情柔和,搭配高挺秀气的鼻梁和眼睫毛投下的一片剪影,增添了几分欲色。
这是清商第一次如此细致的描摹楚暮的面容,平日里虽多贴身服侍,但多是低着头、恭敬的,像这般平等的直视倒是第一次。
几秒后,清商稍微回了回神,看楚暮没有醒的迹象,也就没有将人唤醒。楚暮之前叮嘱过,如果他在书房待到太晚,便不必侍候他安置了。也就是说他在书房呆到什么时辰由他自己决定。因此清商只是从旁边的榻上拿了一件薄毯,轻轻披在了楚暮的身上,将饭盒放在书桌的一角后,便悄声离开。
听见房门关闭,楚暮微微抬头看去,依稀可见门缝里女子稍纵即逝的背影,像一株坚韧的兰花。其实他只是假寐,听到清商进屋,感受到了清商没有礼数的打量。虽然他未睁眼,但他能感觉到,此时的清商才是真正的清商,没有平日无趣老成的伪装,但是她坦然清澈的目光倒让他不敢睁眼,他也不想睁眼。楚暮转过头便看见了桌子上多出的饭盒,眼眸逐渐深邃。随后打开来,是椰奶羹,楚暮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嘴角间微微上扬,是她亲手做的,自上一年起,这丫头的手艺好了不少,还捣鼓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吃食,不过做出的味道都惊人的好吃。
接下来的几个月,清商变着花样,查阅记录药膳的书卷给自己大少爷滋补身体,就连楚夫人也察觉到了自己儿子最近脸色红润了许多,本来还担心儿子每天温习功课会损耗心神。不过最近瞧楚暮每次来请安,精神气都不错,脸颊还多了些肉,显得更加丰神俊朗。终于这一日,楚夫人一问才知,原来是清商日日换着花样给儿子补身子,心中对她也是满意得紧,下午就派人请清商前去雁回苑一坐。
清商并不常见楚老夫人,公子们出了院子都是侍卫跟随,清商平日里也就是在楚暮的院子里打点上下事务,楚暮作为公子,住所也是独安一隅,并不与楚夫人以及姨娘们相近。除了清商小时候刚进府的时候在楚老夫人的院子里由柳妈妈带着学过规矩,之后也并没有机会接触过。
因此,走在路上,清商心里也是打起了鼓,无他,作为一个社恐,清商觉得被当家主母传见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脑海里一边演练着见面时的礼仪,另一边又细细复盘自己最近的工作,看看是不是哪里忽略了。
清商刚走到雁回苑门口,楚夫人的贴身嬷嬷—柳妈妈在门口便迎上去,笑道:“夫人担心你不常往这边来,迷了道,命老奴在此带路。许久不见,清商也长成大姑娘了,瞧瞧这通神的气度,远远走来倒像是哪家的小姐。”话语间,柳妈妈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清商,嘴角的笑一刻也不曾落下。
“妈妈这就是取笑清商了,还是托夫人和大少爷的福,不然,现下的我还不知在哪呢。”
听到柳妈妈如此捧杀,清商心中微微疑惑,柳妈妈今日也太客气了,怕是有事。忙微微欠身,向柳妈妈行礼。
看到清商不骄不躁,说话间进退有度,柳妈妈心中更是满意,笑着没有再说话,领着清商上院里走去,拐了几道,便到了主屋。
“夫人,清商到了。”
柳妈妈率先进屋,回了一声,便站在了楚老夫人身边。
清商跟在柳妈妈身后,看到坐在主位的沈华苒,忙跪下恭敬地行了一个叩首礼。
“清商,快坐,别拘谨。你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
楚夫人见眼前的小姑娘如此懂事,看向身边的柳妈妈,微微点了点头。
待清商坐定,楚夫人也没有先问候一番,倒是直接开口说道:“今日叫你来也不是旁事,只是看暮儿近日里脸色红润,一问才知是你研制药膳,侍候的很是得当,再加上也是许多未见你了,便想着见见你。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小小的一个,可怜见的。”楚夫人想到这,看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顿生感慨。
清商听到这,刚坐定的身子忙起身,欠身行礼感谢道:“夫人这是折煞奴婢了,侍候主子本是奴婢份内的事,奴婢能有今日,也是因为夫人和大少爷的大善心,此等救命之恩,奴婢三生三世都还不尽。”
“你快坐下,动不动就行礼,倒像是那些规矩的小姐们,礼数太足了,倒是显得生分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楚夫人说到这,顿了顿,神色间有略有迟疑,倒像是有事情要拜托清商。
“清商,你今年也十三了,过两年也就及笄了,暮儿可有提过你的婚事?总不能叫你一直当他的侍女,到时候都成老姑娘了。”
清商听到楚夫人这话,警铃大阵,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楚暮今年十九,其他的公子十五都有通房了,但楚夫人每每提到这事,便被楚暮以学业为名挡了回去。如今殿试即将到来,看来楚夫人是看她乖巧安静,容貌也不过分出挑,想着殿试后提她做楚暮的通房。
“大少爷倒未曾提过,只说之后我年纪到了,会将卖身契给奴婢。”
“那孩子实心眼,每天冷清冷性的,身边也没有个驱寒问暖的。”清商听到这,心里想骂人。平日里她和珠帘操碎了心,热了怕他暑热,下来两滴雨都担心他受寒,这还不够贴心?
“清商,我也不给你卖关子了,我想着殿试后将你抬作暮儿的通房,一来他年纪也不小了,对男女之事总要懂些;二来也是我实在喜欢你,有你在楚暮身边照顾着我也放心。”
“来了来了,该来的躲不过。古代的侍女真是将工具人这个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干家务服侍主子还不够,还要以身作法教他男女之事。”清商心里狂躁着,另一边大脑急速思考如何委婉却明确地拒绝还能让头上的这位高兴。
只见清商起身,跪下扣了一个头后直起身来,道:“夫人,怒奴婢难以从命。”
“怎么,清商是有心仪的郎君了?”
楚夫人听到清商慌乱的拒绝,心中略有不悦,按常理来讲,侍女听到能够成为主子的通房,都是求之不得。清商那急忙推脱的样子,倒显得自己儿子不堪了。
“不是的,夫人。”清商微微摇头。
听到楚夫人的问话,清商心中一惊,这问话无论回答是或是不是都是错的。若说是,便是说她不检点,坐定了她私相授受的罪名;若说不是,便是对楚暮的不满,哪个母亲见得低贱的婢女还看不上自己家如此优秀华贵的儿子的。
“那便是看不上通房的名分了,你难不成想要做姨娘?”说话间,楚夫人的神情虽似之前温和,但眼神中的锐利直指清商。不怒而威,清商第一次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威严,她的心被震慑的砰砰乱跳,竟控制不住想要服软。
清商思考片刻后,又向楚夫人深深的扣了一个头,说道:“夫人,奴婢自小听闻你年轻时的传奇经历,心中敬佩,更是视你为女性的模范。但是恕奴婢大胆,斗胆问夫人一句,如若夫人只是平民百姓,更或者是像奴婢一般卑贱,夫人还敢不敢私自上阵杀敌,大胆追求当时地位显赫的楚大人?”
楚夫人闻言本想发怒,但是一转眼,顺着清商所说去猜想,如果她是平民,即便是幸运,有爱自己的父母,但女子私自上阵杀敌是死罪,更遑论挟战功求圣旨了。
“自然是不敢,有的界限对于一些人,触及了便是死罪,不是胆量可以抵抗的。”
“那恕奴婢再问夫人一句,夫人如果是普通人,是愿意嫁与匹夫相敬如宾,一人一世,还是嫁与官胄为妾,即便心存爱意、敬意,但也要卑躬屈膝地过完一生。”
话语落下,屋内一片寂静,柳妈妈神情紧张地看着楚夫人。
清商此时虽然跪着地上,但脊背笔直,眼眸清澈冷性,第一次大胆地与楚夫人直视。楚夫人看着台下的女子,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据理力争,吵着要嫁给楚恒的沈华苒。
她依稀记得父亲叹气说道:“苒苒,楚恒不是良人,为父只想让你这辈子嫁与一人心,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不要卷入到莫须有的斗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