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商,你可知错?”楚夫人表情凌厉。
“奴婢知错。”清商语气软和了下来,眼眸低垂,瘦瘦小小的跪在那里,只是背不曾弯下半分。
看到清商恭敬下隐藏的倔强,楚夫人也不好再施加威严。
“成为暮儿的通房,虽地位低些,但到底是一个正经主子,不必再做伺候的活。待日后楚暮成亲,我也可抬你做姨娘,到时如果你生个一儿半女,一辈子便没有后顾之忧。这些岂是平民百姓能给你的?”
“夫人,这个世道,女子步步艰难,大少爷为人和善,做他的通房,奴婢的日子必定比现在好过。但是,清商现下并不想成为谁人的附属物件和女性工具。清商眼下只想尽心尽力侍候好大少爷,报答大少爷的救命之恩。若大少爷有一日不需要奴婢了,奴婢情愿孤苦一生,让自己完完全全地过完这一生,而不是为了一个所谓地夫君去将自己的羽翼折断,将自己送进一个出不去的牢笼。夫人,你若是男儿,此时应该在战场上厮杀,在边塞的马背上肆意飞扬,而不是在这华贵的笼子里,埋没了自身的才能。”
楚夫人听到这里心中酸涩,她好像看到了未曾嫁人前跟随着爹爹在边塞的身影,那时的她自然而热烈,现下的她虽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也只是普通的后院妇人。原本执着追求的爱情,其实也是一场自己给自己营造的美梦。她现下,倒真的只想做边塞上的沈小姐,爹爹哥哥身边的小女娘,他们说过的,苒苒这辈子只需要开心就好了……
柳妈妈看到自家小姐眼珠里滚动的闪光,心中也是一痛。忙轻轻拍了拍楚夫人的手,楚夫人这才缓过神来。
她这时第一次正视清商,只见女子穿着一身鸦色的襦裙,头发简单的拢在脑后,挽了一个环,头上只虚插了一个桃花木的簪子。虽简单,但如果细看,女子肤色胜雪,柳眉圆眼,琼鼻朱唇,五官柔美娇嫩,配上瘦削挺拔的身形,气度华然,别说是贵女了,有的公主都未必有这般气度,倒非池中之物。既如此,是鹰是雀,都别乱了暮儿的院子。
“罢了,你退下吧”
楚夫人摆了摆手,清商恭敬的行了礼,便悄声退下了。
看着少女的背影,楚夫人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谁能见到,一个身份地位的孤女,却有着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今日坐在这的若不是我,怕是这丫头早就身首异处了。”
“小姐还是心善,但老奴看来,这丫头思想虽然怪异了些,但做事沉稳,懂得藏拙,之后说不定有大造化。且今日肯与姑娘你直说心意,倒也是敬重你,这番聪明果敢,倒真有几分姑娘年轻时的影子。”柳妈妈沉声规劝道。
刚才虽然心中惊异于清商的胆大,但柳妈妈到底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女子,面上不显。
“姑娘,那大少爷的通房?”柳妈妈突然想起这事还没个结果,转头问道。
“罢了,昨日暮儿来请安我也提了一嘴,看他对通房一事淡淡的的。今日原想着要是清商愿意,暮儿想必也不会说什么,到时候顺手就操办了,既然两人不愿,此事也就不再提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楚夫人揉了揉眉心,侧躺下来,“如凉,谁能想到,当年轰轰烈烈的沈家三小姐,今日也成了后院中的一位妇人。如若真能重来,我倒真想像清商所说,一生孤独,只做自己……”
楚夫人的眼神清幽,淡淡地望向柳妈妈。
“姑娘,你选的路,太苦了。”柳妈妈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女慢慢的枯萎,心中也是心酸不已。
“对啊,太苦了,但是自己选的路,又该怎么回头啊……”楚夫人看向屋外的白云,没人知道此时的她在想些什么。
“哦?她果真这样说?”
与此同时,万庆城的疏月楼内,楚暮着一身墨色紫绣锻衣,黑绸一般的墨发倾泻而下,头上仅用一根同色系的黑色丝带高高束起,额前有几缕碎发散落在刀削的脸颊旁,看起来邪魅而又危险,与往日里温润如玉的形象大相径庭。
“是,属下当时藏于房顶,清商姑娘所言,句句如是。”
“是吗?小小丫头,平日里看不出来,胆子倒挺大,平日里跟个嬷嬷样。可惜,心比天高————也只是个奴婢。”楚暮眼神中充斥着不屑和讥讽,手中把玩着和田玉做的棋子,只是手法混乱,显示了男子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楚恒夫妇和沈家从小就塞了不少人在楚暮周围,只为必要时护他周全。楚暮心知肚明,在他八岁那年,把这些暗处藏身的人一一找出,由五默统领,慢慢训练成为了他的私有暗卫处。
因此,当五言前来禀报,说母亲将魏清商喊走谈话,虽然知道母亲此行目的,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派了最为可靠地五默前往打探消息。
得知这丫头拒绝成为通房,楚暮莫名地感觉心中沉闷,堂堂尚书府大少爷,要不是他院中把控严格,不知道多少婢女小姐倾慕于他,如今倒被一个无趣老态地侍女拒绝了!
“倒是有趣地紧呢?”楚暮冷笑。
“既不愿意,那就做我一辈子的奴婢吧。想要卖身契,痴人说梦。”
五默第一次看到主子的情绪如此外露,而且如此——小心眼。依他看,他又不是银子——谁见谁爱,魏清商的想法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主子从不为这些与大计无关的人或事失态,看来再优秀的男人都忍受不了被人拒绝啊。
这边清商回到暮月苑,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她知晓楚夫人的脾性,今日换作其他夫人,此时的她恐怕早就受刑,说不好还会残废。不过,要回卖身契的事情得抓紧了,她帮助楚暮,需要首先站在一个主动的位置,而不是主仆之间,连最基本的平等沟通都做不到,下次如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便不是她能够拒绝的了。封建社会下的奴婢只是一个物件,生死不论,更遑论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这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