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

    “近日市内气温逐渐升高,白日最高气温可达三十度左右,出门注意防晒。”

    奶奶留意看了天气预报,开了风扇,也是感觉到屋里变热了些。

    今天是周末,沈迟绪吃了早饭正要出门去,奶奶喊住了她,多提醒了一句一定要带伞,这天气变得很快的。

    日历显示的时间是六月十八日,正是梅雨季。

    沈迟绪想去市图书馆看书,她之前写的论文已经通过了,只是还有后续的工作要处理,她今天想去找一本书。市图书馆的资源更多,她也没打算买。

    气温顺着太阳攀爬,也逐渐走上了山顶,还好,图书馆里有空调,里面不怎么热,沈迟绪坐在一个单人临窗位置上看了一上午了,已经有些饿了。傅连生给她发了几则消息,她看见了一一都回了他,他还在加班开会,说着等傍晚有空了再来找她玩,有个艺术馆他想带着她去看看。

    虽然是男女朋友,才谈不久,沈迟绪可不多黏他,反倒是傅连生更喜欢贴着她,但她还忙着论文善后的事,哪里有多余的心情呐。

    现在午饭还没着落,她先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周韵哲周警官,沈迟绪低头看着了这个名字突然慌张的心里一沉,就像是踩空了一般,她一下便坠落到了悬崖深渊里,眼前阴翳一片,仿佛什么都看不清了,但外面的太阳光明明还很刺眼,一切也还分外清晰。

    窗外的大树叶还翠绿得很,树叶间透出的斑驳光影照在了她桌上的书页上,有那么一瞬,沈迟绪晃了神,光还在树叶间里跳舞。

    她低了头,心里莫名的生出了未知的害怕。但这里本就安静,她这样突然的手机震动声响和出神的反应与这里还沉浸在安静书香里的人也显得不大融洽。

    沈迟绪意识到了这样的打扰在这个场合里很不合时宜,她还是先挂断了他的电话,快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放了书,起身又走出了图书馆。

    外面的气温和里面是大不相同,她却毫无心情来关注这些。

    沈迟绪走去了一片重重树叶遮挡的林荫之下,她本还想自己拨回去,但周韵哲周警官的电话也再次打了来,他可能意识到了刚刚她不大方便。她握着手机的手还不自主的在微微发抖,一颗心跳上跳下的,还没落个安稳。

    周韵哲周警官能打给她的原因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沈海舟。

    沈迟绪还站在大树下,身影隐没在这样的翠绿林荫中,听清了周警官说的话后她很失神,他话里的意思是她如果得空的话现在就最好来一趟远门市公安局,她知道的,关于她父亲沈海舟的事还是要当面说清的好。

    他们已经追查到了一些信息,希望她现在能来。

    他也不知道沈医生是不是在加班,医院很忙,他能理解。

    周韵哲周警官说的话正好印证了沈迟绪前几日的猜测,她之前眼皮老是跳,总觉得心里预感不好。她愣了愣神,有些慌乱,也没有听见回应声,电话那头的人还以为她是没有听清楚,他再喊了两遍沈医生,但沈迟绪却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满心落空,身体也好似没了重量。

    眼前仍是满目的浓郁青翠,是热烈的盛夏天,是充满生气的夏日,但她却仿佛踏进了万年寒冰地狱。街边还有蓝楹花在随风起舞,似梦非梦,好不真切。

    -

    空调的温度开的有些低,傅连生从会议室回了办公室,他已经听了好半天的会议报告,这会儿了耳朵边才刚清净。外套就挂在架子上,今天是周末,傅连星本还催着他带她出去玩的,但他只还念着了沈迟绪。

    他知道她去了图书馆,还说去找她,但她应该还在看书,又不想去打扰她了,她安静的时候他不愿去打扰这样的氛围。

    秘书刚来敲了门,林叔也给傅连生打了电话,他见着也只能先等一会儿,现在也插不上话。

    “沈医生好像去了远门市。”

    林叔就想跟他说这个,他们暗中安排了人看护沈医生,自然也是知道她的动向。她现在已经去了远门市,林叔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给他一声,免得耽误了事。

    傅连生这下听了也有些愣,没想到她去了远门市,现在?!怎么回事?

    他转念想了想,手指还敲着办公桌面,秘书在旁看着也发觉他是有些神色不大好看,很紧张,办公室内的气氛忽然就变了,秘书也有些害怕,还以为他这会儿是心情不好。

    老板忙着的时候最好不要突然说话,要不然容易讨人嫌。

    沈迟绪去远门市应该是去了公安局,应该也是为了她父亲的事,傅连生顺着这个逻辑想到了关键点,立刻收了手机,起身拿了外套就要走,但秘书看着他是要出去也有些语无伦次,他还有事要说呢,之后还有好几个工作安排呢。

    “诶,傅总,我这儿还有事没说呢!”

    秘书还脚步匆匆的跟在他身后念叨着,但傅连生只是回了一句他自己解决,他现在没空,他要出去一趟,其他的事都往后推。他已经快步走去了电梯的位置,想着沈迟绪自己去了远门市一定是有事,他担心因为沈海舟的事她的情绪会不好,她太执着于这回事了,他担心她会想不开,必须要跟着去瞧瞧。

    -

    远门市的天气和海洲市都差不多,还是一样的暑热,下午的时候沈迟绪就到了远门市公安局,但其实她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到了远门市,只是在别的地方还磨蹭了许久,她现在才到了这里来。

    在来的路上她都是很不安的。

    她刚到门口,发消息给周韵哲周警官说了一声,没五分钟,周警官也出了来。

    沈迟绪的脸色不够好,但她还是尽力的保持着微笑,周警官也没多说,示意她跟着,他带着她直接走了进去。

    最近他们这边一直都在忙着清查核对的事,案子卷宗堆多了,这就显得有些混乱,沈迟绪拎着包一直跟在他身后,警局里的气氛是忙碌的,也是紧张的,她也不安的咽了咽喉咙,眉目紧皱。

    周韵哲将她带进了一间办公室,这里更像是他们做技术鉴定的地方,她眼看着室内的一切也是觉得很陌生。虽然她已经来了这里很多次了,之前年年她都会来警局询问沈海舟的下落,但已经十四年了,她还是没有得到一个结果,现在她好似得到了,也已经过了十五年了。

    周警官领着她进了来,里面还有一位法医,还有其他的两位警官,陆行也在,他们最近都待在远门市协助核对。沈迟绪挪步走进了这里,陆行也转了头来看,见着是他,她的眼里也有些惊愕,但这里的一切她都不熟悉,所以显得慌乱,不太自然。

    她就木讷的站在一个地方,见着眼前的这幅景象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站在电脑旁的那位法医还戴着眼镜,手还插在兜里,见着今天的家属已经到了他也转头来看着了她,这是死者的女儿,他们认识了。沈迟绪往左右两边都看了看,眼睛直直的转了好几圈,但她还是不解,最后还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最前面的周韵哲周警官,他才是她最熟悉的人,她一直都询问的是他。

    “……”

    “沈医生,今天我们叫你来是……”周韵哲还想说的更委婉点,但事实也就是如此,他再怎么遮掩都无用了。

    他也是有些不忍,沈迟绪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在这里打探沈海舟的消息,这是一个女儿对于父亲回家的执念,他是局中人,他是旁观者,他很清楚。她还愣愣的望着他的眼睛,但好似无形间自己也已经得到了一个无声的答案,她害怕了。

    周韵哲还是没有立刻说出口,叹了口气,他提步又走去了那电脑旁边,按动鼠标点出了一个视频,还是想先让她看看这个,或许能更明白些。

    “中国科考考古队最新研究发现,在我国南海区域发现了深海几千米下的沉船古物,这项发现对于我国文物界的进一步探究具有重大意义。”

    视频里是一则新闻报道,就是最近的,还很热乎。

    周韵哲站在电脑旁边,等着视频放完后他垂手就站在原地,还等着沈迟绪的反应。视频里的新闻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也不是听不懂,但她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没有理清思绪,也是脑子已经混乱了,根本就没有了头尾。

    “这是……什么意思啊?”

    沈迟绪开口缓缓发问,她的声音中气不足,稍显虚浮,她是心虚,是害怕了。她的眼神还试图在寻找一个可以寄托的支撑点,右手紧紧的捏着帆布包的带子,有些用力,手背上的青筋血管都清楚可见了。

    这里的冷气比在图书馆里还要强,沈迟绪被这样的冷气吹的,连鸡皮疙瘩也不自主的爬上了她的胳膊。这刻室内的气氛显得太凝结和诡异,她就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挪动,双腿好似也灌了铅,实则很沉重。

    她是还没缓过神,也是脑袋里还没有一个更清晰的脉络,直等着有位警官来敲了门,这突兀的声响打破了这里的沉闷和安静,沈迟绪的魂魄这才暂时的回了位。办公室里的人都回头看了看,一位警官领着傅连生进了来,他刚到不久,也是直奔着这里就来了。

    沈迟绪回头来见着了傅连生也蛮惊讶的,但她说不出话,他缓了缓气后也走到了她身边来,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心疼,“我知道你来这儿了。”他的口吻里也是透着满满的担心,她听了却没回话。

    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陆行见着来的人是傅连生一时也很错愕,他认识小傅总,之前也看过关于他的报道,海洲市优秀青年企业家,他也有印象。现在见着他与沈迟绪这般模样他的心里也大抵是明白了缘故,他没有多说话,因为今天的重点是沈海舟,不是什么别的。

    傅连生还站在她身边,他能感觉到她是害怕的,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前面的人,法医走近了一个存放白骨遗骸的位置,戴着手套,又将遮盖住的白布直接掀开了来,白布底下是一具并不完整的白骨遗骸。俩人的眼神都看了过去,沈迟绪亲眼见到了这具白骨后整个人也是止不住的发抖,眼皮颤栗,喉咙发紧,口齿间还感受到了一股苦涩,有些让她难受。

    她整个人的心都已经落空了去,不知道坠落到了深渊里的哪个位置,也或许早已经碎了,没了痕迹。

    傅连生眼见着这般赤裸现实的景象也是万分惊诧,但这具躯体不完整颜色已经变样的白骨应该就是沈海舟了,跟他之前猜测过的一样,沈海舟原来真的已经死了,失踪了太久,能存活的概率也当真不大。他急忙转头来再瞅了瞅沈迟绪的脸色,她现在就像是被妖精夺走了魂魄一般,双眼无神,整个人的精神气瞬间就被抽走了许多,好似一具僵尸,没有太多的意识。

    室内依旧很安静,失神的人不够专注,只是听得了警官继续讲道,“科考考古队是无意间发现的这艘沉船,里面包括了很多走私的东西,还有人。”

    周警官还耐心的在做解释,但沈迟绪却说不了话。

    “这些东西被打捞上来后我们第一时间便去做了DNA数据检测,经过我们数次的数据比对,我们可以肯定这具尸骨遗骸就是你的父亲,沈海舟。”

    几位警官和法医还站在这具尸骨旁边,这具不完整的尸骨已经是他们尽力能够找到的了,光是做数据比对他们就耗费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甚至还连夜送去了省级物证中心作比对,但在不同的地方做的检测得到的结果都一样。现在的科技在发展,公安的刑侦技术也在不断进步,生物数据上传了数据库,与他们要找的失踪人员的信息很符合,十五年了,他们终于找到了沈海舟。

    怕她不信,周韵哲又将几份鉴定证明想拿给她看,但沈迟绪犹豫着没有接手,傅连生先做了反应,他道了谢,但看了看沈迟绪的样子又觉得她恐怕也没心思看了。他们又都保持了沉默,周警官也还在观察她的反应,她冷静的是有些让人害怕。

    过了好一会儿……

    沈迟绪渐渐的回了神,她离开了傅连生的身边,自己又走去了那具白骨旁,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像是被谁给揪了一下,特别的疼,她的腿也像是被上了铁链脚铐一般,走的很沉重,有些费力。

    周警官和法医都站的远了一些,希望她能看得清楚。

    沈迟绪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低眼来看着了这具不完整的尸骨,她的眼神还是迷茫的,这房间里的人都未出声,她的眼睛一直都还盯着这具骸骨在看,她是在给自己做理性的判断和分析。她不敢上手去触摸,忽然又抬起了头来再看向了身边站着的周警官和法医,他们却又躲开了她的眼神,因为他们不知道该再怎么安慰她。

    他们移开了她还想求证的目光,但傅连生已经看见了她的眼泪,他的心也开始变得很沉重,像是溺死在了水里一般,一直喘不上气,很窒息。

    沈迟绪再转了眼睛,又往旁边的照片墙上再看了看,忽然她的眼神被一张沈海舟的照片给吸引了去,她的脚步也不自觉的开始挪动,慢慢的往照片墙走近了。

    她看见了沈海舟的照片,还有其他很多的现场照片,都很清楚。

    事实逐渐瓦解了她剩下不多的理智和清醒,她一直都在自己欺骗自己,但在现在这样真实且残酷的真相跟前她也屈服了她过往还执着的虚幻,那就只是一个执念,仅此而已。

    沈迟绪缓缓上手去摘下了上面的照片,她想到了什么,一下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翻到了一张沈海舟之前的照片,她还在做比对,比对她所记得的每一个细节,她这样慌张又小心的举动他们都察觉到了,眼里也闪过了一丝不忍和难过,傅连生也更是难受。

    确认无误。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手机屏幕和那张照片上,是他,她确定是他无误,就是她的父亲沈海舟,这一刻后她所有还残存着的妄念顷刻之间都化为了虚无。

    沈迟绪的手还微微发抖,傅连生见状再走来了她的身边,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手机屏幕上都是她的泪珠。他想说句话,但又觉得好似不合适。

    他担心她伤心得太过会真的伤着自己,但他也知道今天这个消息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十五年的期盼瞬间都已经化作了无形的烟云,她再怎么伸手也再抓不到了。沈迟绪只是无声的哭,他都没有听见她的哭声,她隐忍得太好,他看在眼里也是有着如剜心般的疼,逐渐也红了眼眶。

    傅连生想去握住她的手,但沈迟绪突然抬起头来说了句抱歉后便走出了这个房间,空气中只剩下了无声的窒息和难言的哽咽。众人都还停在原地,他知道她需要自我消化,需要自我催眠自己去接受这个既定结果,除了被动接受,他们没有了再挣扎的余地。

    所有的妄想只是碎成了一地的泡影,从剩下的支离破碎的影子中他们也看见了那个曾伤痕累累的自己,包括她,谁都面目全非。

    ——

    等了好一会儿。

    黑色的办公桌一边坐着沈迟绪和傅连生,一边坐着两位警官。

    她的眼睛是还红着的,脸上的泪痕依旧是那么清晰,但她的神色却是够冷漠,整个人都很平静,有些出奇。

    “沈医生,如果你觉得不大舒服的话我们还是换个时间再询问的好。”周韵哲就坐在她对面,也看清了她现在的脸色,没有精神,跟刚刚来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不想强迫她,不过沈迟绪没摇头也没点头。

    “我爸……他是怎么死的?”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也总要有个答案吧。

    “具体死因我们还在调查中,现在只是初步完成了数据比对。”

    “等有进一步的结果后我们会再告诉给你的。”

    “沈医生,这个案件涉及到了远门市多年前的走私案,调查关系有些复杂,我也不能透露太多。”周警官也只能这样回答,他们手上要处理的案件还有很多,这还需要时间。

    但她也已经等了十五年。

    沈迟绪听了再低了头,没应声,傅连生又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还有些凉。

    “呃,”

    “警官,我们现在是不是需要办理销户的手续?”他替她多问了一句,该走的程序也还是需要走的。傅连生忽然问到了这里,沈迟绪也稍稍的抬起了头来,但眼神还是向下看的。

    “这个不急,可以慢慢来。”

    “证明材料有了,你们随时可以来公安局办理。”周警官说的很清楚,傅连生也点了点头,他记住了。

    回海洲市的路上沈迟绪是一句话都没说,她只是出神的望着车窗外黄昏夜幕下依旧还灿烂的霞天。灰墨色与橙红的霞光还互相交织,云层的颜色渐次变换,颇有一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韵味。

    远方的天仍然是宁静致远,但车内的气氛却像挨近了一座冰山,跨海大桥上的路灯已经亮起,一根根顶着的好像是一串串明亮的白珍珠,灯光倒影还浮在眼前。

    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少,回家的人也多。

    傅连生开着车,导航语音还提示了前方的路段情况,他没有开灯,知道沈迟绪可能不喜欢,她浑身上下都还透着一股无声的冷漠和无心,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之间只有沉默。其实他倒是宁愿她现在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也不想再看见她这样,她刚刚那般无声的哭就只证明了一件事,她只会逼自己,逼自己忍耐。

    嘴里已经咬出了血,她还是一并咽回了肚子里去。

    无声的隐忍,真的很令人心疼。

    霞光渐渐变得暗淡了去,回沈家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盖住了整个天空。

    沈迟绪下了车,欲说而止,她还是直接走了回去,傅连生看着她这样落寞的背影也说不了什么话,他怕会给她添乱。这消息来的很突然,他知道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她需要时间缓缓,她需要自己疗伤。

    傅连生站在沈家外再等了十分钟,他抬眼来见着楼上关了灯,知道她可能睡了,他还是离开了这里。

    “你看不见真正的自己,所见的只是你的影子。”

    她也没再看见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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