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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这叫工作室?

    邢竣明中气十足的骂声从驾驶座传过来。魏潇羽定定神,注意到四周挂满了白花花的安全气囊。车子横歪在一边,引擎盖隆起,发动机不祥地冒着白烟。

    “怎……么了?”

    也许是受到了惊吓,女孩的声音有些怯怯的,本就软乎乎的声音如同发过的面,似乎捏一下都能凹陷进去。

    邢竣明似乎猛地意识到后座还有个人,立刻扭过身去,脸上是大写的抱歉:“不好意思姐,这边出了点事,我来处理就行……”

    “处理个锤子,”商轶敲了下邢竣明的脑袋,“联系老江,先把客人送回去,要分清楚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还有,这事我来就行,不劳您学生费心。”

    “哥你干嘛敲我,咱不得先报警?我是驾驶员,按理说责任在我,联系老江你来行不?”他边说边打开车门。

    多半是在他哥的阴影下活久了,邢竣明话里话外都有一种求饶的感觉。

    魏潇羽感到唇不合时宜地弯了下。

    这男生还挺可爱。她边想边推开门。

    自认为亲历车祸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下车后魏潇羽还是被满地狼藉吓了一大跳。地面满是碎渣和液体,车辆纷纷绕行。邢竣明上前和对方交涉,商轶靠在车旁打电话,眉心微拧,长款羽绒服的下摆在风中掀动。

    凉气直往脖领里钻,魏潇羽竖起领子,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商轶。北风划开泺中十一月的空气,猎猎作响,划过二人之间迷迷蒙蒙的隔膜,那块七年前留下的封锁起来的印记。

    他无意抬头,目光相撞了一瞬,随即移开。

    认没认出来的,这个样子也不像认出来了,就算认出来了装成这样也没什么不行的。

    是真是假的泺中的寒风都不一定知道。魏潇羽拢了拢碎发,刻意安慰自己。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事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撞出了安全气囊,但所幸没人受什么伤。拍照取证定责、联系保险公司一系列操作弄完后,三个人在路边找了个地休息。

    大概算是和两个不熟悉的异性共处,魏潇羽搂着一堆行李,感到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不自在。邢竣明一直低着头,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冲着魏潇羽低声说:“姐,对不起,技术不太好,希望事故没太影响你……”

    “没太影响个锤子,”商轶又敲了一下邢竣明的脑袋,“已经跟老江联系了,这个月你工资没收。接个客人都能出事,你干什么吃的?”

    “不是哥,人家司机脑残立交桥上紧急刹车关我什么事?换你来开你试试……”邢竣明有点急,话音不由自主快起来。

    “甭管怎么出事的,出事了就是出事了,还是接客人的时候出事,”商轶脸色毫无波澜,明亮的眼睛里是静水一样的沉寂和深邃,“下个月零花钱自己打工赚,别来找我要了。”

    邢竣明还想再说什么,商轶把头转向魏潇羽,硬生生忽略了表弟急切想要说话的欲望。他递出手机,屏幕上是个人名片和二维码,“ALLEGRO工作室管理员商轶。麻烦您加一下,这是我的工作微信。”

    全然不同于七年前高中时他说话的风格,他的语速不快不慢,刻意把“工作”二字咬的很重,公事公办的口气里是拉满的疏离感。

    魏潇羽看了看他,心里风起云涌,装作平静地点点头,拿出手机扫码添加好友。

    这特么到底看没看出她来?是她自作多情还是他这么些年练就了奥斯卡级别的演技?

    电话铃骤然响起。商轶抽回手机,扫了一眼来电通知,手指动了动,把听筒靠到耳边。

    “喂?对,在二环西高架桥下面……本来接到人了,小邢开车出了点事,前面傻逼突然急刹,倒不是他的问题……别管那么多,我回头跟你说,还有多久?……知道了,说了回头和你说,少打电话,开车打电话被拍了吊销驾照我可不载你……行,挂了,拜拜。”

    商轶挂掉电话,漫不经心地甩下一句:“接咱的车还有两分钟到,准备准备走了。”

    邢竣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魏潇羽旁边:“姐,不用管他,他就这样,有时说话堪称人类情商天花板,半年前出事后这个刀子嘴更没收敛了……我平时也经常被这么霍霍,咱……唉我也不好说什么……”

    半年前出事后。

    半年前。

    出事。

    魏潇羽感到自己又走神了。

    出事了?什么事能让他认为出事了?七年前那次已经够出事了吧?

    印象里的他有时说话不过脑子,但也绝不是现在这样,每一句话都跟刀子一样,逮着谁戳谁不见血不罢休。

    “没事没事,不太影响的,可能他就这个性格,我适应适应……”

    话说到一半,一道远光灯照到三个人身上,随即一辆高大的SUV停在面前,刹车的声音拉着冷空气都抽出了丝。魏潇羽定了定神,车辆双闪打开,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

    来人身材笔挺,黑色冲锋衣裤整齐穿在身上,没有一点褶子,足蹬一双高筒军靴,五官脸型棱角感十足,剑眉星目,眼尾上挑,眉宇间英气逼人,短发根根如钢钉般竖立,整个人干练抖擞如一棵劲松,配上身后高大的黑色SUV,不怒自威的感觉令刺骨的寒风都退了三分。

    “上车吧,”男人冲商轶和邢竣明丢下一句话,又把目光转向魏潇羽,“您是?”

    “呃……”眼前男子目光锋锐,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利刃,刺得魏潇羽打了个寒噤,说话都有点不利索,“我是……我是G站森屿麋鹿魏潇羽,请……请问您贵姓?”

    “您好,我是ALLEGRO工作室管理员江云北,”他点头致意,“实在抱歉,刚来就让您碰上这种事,希望没有过多影响您的心情。”

    魏潇羽用余光瞥了一眼商轶,“没事,辛苦你们了。”

    “快上车吧,我们会先送你去酒店,你放下行李后再把你接去工作室参加接风宴,”他又把目光转向商轶和邢竣明,“你俩快上车,路边不能停车,罚款我不愿交啊。”

    “国耀都开上了,还在乎这两百块钱罚款?果然有钱人都抠,”商轶做作地翻了翻白眼,打开副驾驶车门,“话说你又买车了?去上海跑了一个月回来你座驾都不一样了。”

    “2022旗舰版四座红旗国耀,你走后两天提的车。你知道我喜欢这种大气SUV。”江云北笑了笑。

    魏潇羽默默坐上车后座。现在跟这家伙对话超过三句不生气魏潇羽都觉得是个奇迹。

    “有钱人的生活,这一套下来得一百多万吧?”商轶淡淡地问。

    后座的魏潇羽顿时耳鼓地震。

    一百多万?!

    她知道商轶家里干房地产有点存款,但不知道这个叫江云北的竟然这么豪气,买车和买玩具一样。

    他舅舅苦攒十几年才花十几万买了一辆福克斯。

    之后江云北的话更是令她刷新自己对钱的认知。

    “加购置税、使用税和各种保险,一套下来一百六十多万吧,”江云北关掉双闪发动汽车,语气像是在路边买了一根棒棒糖,“V8双涡轮增压发动机,前置四驱,开起来手感相当棒,稳当,郊区越野也很舒服,就个人感觉比我爹买的进口奥迪SQ7舒服很多。”

    魏潇羽唇角一抽,大脑彻底掉线。

    我操。

    这他妈是纯纯误入高端局了。

    想了想,她凑近和她一样坐在后座的邢竣明:“商轶……和这个叫江yun bei的,他们买的是真车吗……”

    邢竣明正在闭目养神,魏潇羽有点“口不择言”的话让他差点笑出声:“车不是你们的包包还有高仿,江云北哥哥就是有钱啊,他家是干高档餐饮业的,济泺全省都出名的高档餐厅泺源厨房就是他们家的……”

    感受到身边的气压有点不对劲,邢竣明立刻住了口,一边魏潇羽不知什么时候把脑袋转向窗外,圆圆的脸在车里暖气的浸染下显得通红,桃花眼一闪一闪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冬景。

    邢竣明莫名从她眼里读出几分生无可恋。

    想了想自己说的话,确实有点口不择言了……这但凡是个人都会觉得他在炫富吧……而且炫的还不是自己的……这么着搞得自己十分掉价……像个抱了有钱人大腿的傻逼……

    “呃,不是,就是说,确实江云北家里特有钱,要不然怎么供得起他玩音乐玩汽车呢……就商轶……”

    察觉到自己又要说漏嘴了。俗话说解释就是掩饰,再说就越描越黑了,邢竣明索性直接闭上嘴装死。

    魏潇羽出着神,并没察觉到邢竣明跌宕起伏的心理变化。

    果然有钱人的交际圈都是同行。她想。

    朦胧夜色里,车辆驶向酒店。

    商轶坐在副驾,这个角度下侧颜清晰明朗,窗外漏进来的路灯光勾勒着略白的脸颊,恰到好处而不显病态。

    眉目清秀,却比七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多了些成熟。

    虽然他的说话方式变得句句呛人。

    都说活着活着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他这棱角怕不是被生活越磨越尖锐。

    多年砥砺前行,现在谁蹭谁流血。

    思绪呼啦一下被扯回那个雨天。

    后来她是怎么松开他的已经模糊不清,但商轶并没有生气,“你叫什么名字?”

    “魏……魏潇羽,”她抽抽噎噎地回答,声音一顿一顿,带着小奶音,“三……三分……魏蜀吴的魏,潇洒的潇,……羽毛……羽毛的羽。”

    “我叫商轶,”男孩回答,“你喜欢钢琴吗?你好像经常来听。”

    “嗯。我喜欢音乐。”

    “你……你想学吗?”商轶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声音都有点不自信,“我……弹琴的是我妈的大舅,就是……他这段时间在教我弹琴,但……就是……我一个人学好无聊,你……能来陪我吗?”

    魏潇羽慢慢抬头,桃花眼蒙了一层晶莹,似霜花沾在眼底,语气里是几分不可置信和受宠若惊:“真的吗?”

    “嗯。”商轶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魏潇羽就这么近乎死皮赖脸地靠上了商轶,还从某种程度上启蒙了她的音乐梦。好巧不巧,商轶的舅姥爷认识魏潇羽的姥姥,一切进行的都那么顺理成章。

    后来商轶知道了魏潇羽的生日在二月,就不再喊她名字,而是喊她“羽羽姐姐”。

    那年夏末,似火烈日当头,男孩女孩坐在琴凳上,小脚丫够不到地面,胳膊你蹭我我蹭你,四只手互相打架,直到老师来了才肯罢休。商轶的舅姥爷许东检查过两个孩子的学习成果,非常满意,心里一高兴就给了两个小孩一人一根棒棒糖,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开心地跑到院子里玩,直到跑累了,肩并肩靠在小院墙角。

    天边夕阳渐沉,彩霞与火一般的残阳交织,如同天空的调色盘,朦胧的光是画笔,勾勒小院和童年的印象;夏风掠过浓密的树荫,沙沙作响地打散金色的阳光,宣示盛夏的光华。

    魏潇羽不自觉靠在商轶的肩头,凉爽的风把男孩身上似有若无的清冽的薄荷香送到她的鼻翼,周身的温热不知是阳光的吻痕抑或男孩的体温。

    “小轶,我好开心,”她像抓住光一样抓住男孩的衣襟,“我会弹琴了,还看到这么好看的夕阳,还有糖吃。”

    商轶穿着T恤和浅蓝色背带短裤,拿着树枝漫不经心地在地上画图案,“开心什么啊,天天都要学琴,我好累。”

    “可是我感觉学琴好有意思……”魏潇羽转过眼,亮晶晶的桃花眼对上商轶稚嫩的目光。

    “就是很累啊,我今天弹完,回去爸妈还要催我练,”商轶嘟嘴,大眼睛扑闪扑闪,“天天催我,可烦了,还说如果练的不好就让舅姥爷揍我。”

    “他们还会催你,”魏潇羽撇过头生闷气,两只胳膊插在胸前,“我爸妈都不愿要我。他们天天打架,都不知道怎么对自己好,也不愿管我,也不愿对我好。”

    “那……”商轶抬了抬眼睫,“那以后我对姐姐好可以吗?”

    魏潇羽不自觉地又把目光转回去。两双明亮的眼眸对在一起,在彼此的眼底闪出孩童独有的澄澈;不久前屋里的琴声似乎追寻着流淌而来,带着遥远的纯真,在夏末的风里静寂。

    无数琴音总是藏在琴弦里,稍纵即逝。

    而那天,她生命里断掉的弦漏出一个音符,滑到她面前留住。

    他是她本以为无尽的冰冷寂寥的夜里,被命运无意拨动的琴弦。

    是破碎的期待,重新拼起的声音。

    “魏老师?”

    魏潇羽后知后觉重新连接成功,抬头看见江云北摸着手刹回头望着她:“到酒店了。你上去放一下东西,我们在楼下等你,稍后有个接风宴,我们再把你接到工作室。对了,小邢上去帮帮忙吧。”

    原本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的邢竣明立刻蹦起来:“姐,我帮你搬上去!迈普来热(My pleasure)!”

    魏潇羽婉拒,抿了下唇,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这什么地道的Chinglish(中式英语)?

    怕是牛津英语大词典都要敬他三分。

    这不怕四六级不及格拿不到毕业证吗?

    耐不住对方的热情,魏潇羽和邢竣明一起拖着一堆行李走进酒店。商轶慵懒地靠在副驾驶座椅上,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抽出一罐RIO。

    咔哧一声,泡沫溢出,他用嘴接住泡沫,喝了一口。

    “拿鸡尾酒当水喝,真不怕肝功能受损,”江云北扬起眉毛,冲商轶偏一下头,“咱干什么事不能靠谱点?刚接到就出事就算了,出了事还没事人一样喝酒,你说照你这样谁敢和你谈生意?”

    “不好意思,我是音乐人,没空研究你们那套商业往来,”商轶挑着字尾回答,“回头帮我跟梦清姐说一句,这个叫魏潇羽的女生,把她的资料整理一下发给我。”

    “咋?第一次见就看对眼了?”江云北语气里多了几分八卦,“恋爱这事你兄弟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爹妈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保管给月老烧高香去。不过要资料这事你得自己来,我没空啊。”

    “滚,眼熟而已,”商轶额角抽了抽,“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我高中同学,而且我需要所有来客的资料。”

    “这你自己要资料可还是头一回啊。真是你高中同学?不会是初恋吧?”

    “初个锤子恋,再多说马上把你煮了。”商轶作势要打江云北,突然电话铃响起。江云北躲过致命一击,接起电话。

    “江哥?你们在哪?”徐梦清欢快的声音顺着听筒飞奔而来,“你们接到麋鹿老师了吗?我们等很久了诶,你们快点过来宣布宴会开始!”

    “你让章继遥先宣布开始吧,我们出了点事,回去会晚点,”江云北和颜悦色道,“桌上预留三个位置,这次接风宴我专门安排了泺源厨房的厨师,规格应该没问题,你和继遥兄暂时负责一下吧,保持秩序。麻烦你了。”

    “出啥事了?麋鹿老师刚来你们就出事?咱没这么送见面礼的……行吧,你们快回来。”

    “好,一会儿见。”

    吭哧吭哧把行李抬进房间,再哼哧哼哧下楼,魏潇羽感觉搬一趟行李抵上了自己一个月的运动量。她伸手抹了抹额角的汗,“谢谢你,竣……呃……邢老师……”

    “叫我小邢或者竣明都行嘛,搞那么正式多拘束,”邢竣明咧开一口白牙,笑得很灿烂,“以后都是一个战壕的,认识了就是好朋友。”

    魏潇羽勉强地回了个微笑。

    这个省份好客的广告是一点都没虚假宣传。

    两个人回到车上,车子重新启动,一路开向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一处名为名士豪庭的别墅区,是个小二层别墅,装修极具现代感,外部轮廓棱角分明,简约的黑白配色带出一种低调的奢华。别墅外围了一个大院子,有单独的车库。整个别墅占地相当大。

    魏潇羽感到自己的瞳孔又地震了。

    你管这叫工作室???谁家好人工作室400平啊?!

    她感到空气中充满了一股……铜臭……

    由于SUV体型太庞大,别墅的车库停不开,江云北把车开到别墅门口,“小邢,帮我把车停公共停车位上,我跟轶哥先去了。别蹭着啊,要不然扣你压岁钱。”

    邢竣明哭丧着脸,“我刚开车出了事你就让我给你停车?这么信任我?”

    江云北侧过目光,“你手没受伤吧?”

    魏潇羽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右手。

    “没……有啊,咋了?”邢竣明一脸疑惑,样子有点呆萌。

    “没受伤不就完事了,”江云北一听露出微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又不是你的责任,人家高架桥上急刹是他的问题,咱没做错什么。”

    这画面……父子感拉满……

    邢竣明不情愿地上了驾驶座,熟练地挂挡倒车,离开了别墅。

    “江……老师,”魏潇羽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就这么让小邢去停车咱进去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江云北一笑,刚要开口,旁边的商轶面无表情地抢答:“有个弟弟不就是用来支使的。”

    积极的回应和他铁青的脸色契合度无限接近于零。

    江云北愣了一下,“没事,让小邢去就行,他开车挺有数的,这次纯……呃……这次确实是……可能出了点事,偶然情况嘛。正好他还没毕业,让他历练一下也好。”

    魏潇羽无意瞥了商轶一眼,又迅速收回。

    好像……找到了一点记忆里他的影子。

    沉重的实木大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别墅内铺了绒地毯,走廊宽敞明亮,头顶的日光灯光线柔和,洒在身上莫名地暖和。别墅内饰偏暖色调,看得出来主人品味相当不错。会客厅里灯火通明,十几个人围在长桌旁,菜香顺着鼻孔刺激着馋虫,饭桌上人们有说有笑,有萍水相逢、老友见面,亦或是网友奔现,隔绝了屋外的寒冷,把整个会客厅勾勒出人间烟火的气息。

    背对会客厅大门的一个女生听见门响回头,看见来者,立时眼前一亮。

    “是森屿麋鹿老师吧?来,这边坐!轶哥,小邢,辛苦你们了。”

    “您是徐梦清老师?”人有点多,魏潇羽有点拘束。

    “对,快坐吧,”徐梦清把魏潇羽安排到自己身边的一个位置,“大老远跑过来参加活动,路上挺累吧?”

    “没事,不累的,”魏潇羽下意识回答,腰却忍不住地发酸,“你们这待客规格好豪华啊!”

    “必须哒!有朋自远方来,还是嘉宾,必须认真!”

    徐梦清一脸板正严肃却藏不住得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马上要在房产证上签名。魏潇羽的唇角弯了弯。

    “这位就是森屿麋鹿魏潇羽老师吗?”

    有点粗哑的男声从另一侧响起。魏潇羽回过头,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端着一个上菜的托盘走过来。男人身高不高不矮,看上去十分干练精神,白衬衫黑西裤的服务生装束使原本就黝黑的皮肤更黑了几分。他把托盘靠桌子边放下,礼貌地冲魏潇羽点点头,把托盘里的一个碗递到她面前。

    “您是?”魏潇羽问。

    “哦,我叫章继遥,也是工作室的人,但一般就打打杂,比起那几位高人来说还是嫩了。”

    “继遥哥你说你谦虚个什么劲,你那萨克斯吹的可不比肯尼基差,”徐梦清开朗地说,“我就特认同商轶哥说的一句话:能来咱这个工作室的,没有一个是滥竽充数。”

    没有一个是滥竽充数。

    没有一个。

    这话说的……他好像还是那么自信骄傲,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可是今天看到的他却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如同一张绚美的油画突然失了色彩。

    正有点发痴,一个浑厚而清晰的播音腔蓦然出现,回荡在会客厅里:“各位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来到ALLEGRO音乐工作室,我是工作室管理员江云北,这位是管理员商轶,”他指指身边的人,商轶点头致意,“首先,非常感谢各位愿意给我这个小小的面子,来支持我们的比赛。在后天开始的比赛中,你们将在场见证每一位参赛选手精彩的表演,同时给予你认为优秀的选手宝贵的投票,这将决定决赛的入围名单。”

    “赛事分为初赛和决赛。初赛在后天开始,为期三天,决赛拟定在明年4月初举行。我们初赛的地点定在泺源广场北侧的印象泺源洲际酒店,我们会给各位朋友分发入场券,届时希望各位可以准时前来观看比赛。各位朋友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咨询我或者商轶老师,今天这顿饭我请,权当为各位接风洗尘,干杯!”

    场内响起掌声,在狭窄的会客厅里莫名显得震耳欲聋。商轶给了江云北一个颜色,江云北立刻明白,递过话筒。

    “我说两句。本次比赛赛程会有点长,就我个人角度讲我希望各位能在赛程中全程出席,但如果有个人原因,可以随时找我和江云北老师说明,各位可以充分考量个人情况,我们不会勉强。在这里我代表ALLEGRO工作室和中国音乐家协会向各位致以诚挚的谢意,希望各位能在泺中市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全场再一次响起掌声。两人在掌声中落座。

    魏潇羽只顾着埋头炫饭。不得不说,吃多了南方菜,突然换口味尝北方菜竟让她有种家乡感。毛血旺,殷红的汤汁里鸭肠鸭血和豆芽腐竹交相点缀,热辣碰触到舌尖带出北方的浑厚;爆炒腰花,土豆和笋尖油光闪烁,腰片花刀精致,兼具美感和诱人的油香。坐了一天火车的魏潇羽又累又饿,在美食诱惑下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只想填饱自己的肚子然后回酒店往床上一瘫当个死人好好睡一觉。

    然后徐梦清就凑过来推翻了她的想法。

    “麋鹿老师,看见我们工作室那俩帅哥了吗?”徐梦清刻意压低声音,表情神秘莫测,“是不是超级帅?”

    魏潇羽仔细回忆一下,好像确实长得挺出挑,于是嗯了一声。

    徐梦清见魏潇羽的反应极其平淡,自己八卦的心不由得也收了几分:“话说两个帅哥护送你回来什么感觉?”

    “啊?”魏潇羽嘴里全是饭,说话含混不清,“没……没什么感觉。”

    话说回来她这一路似乎光神游了。

    一点都没注意前座俩大老爷们。

    徐梦清方才把头绳松开又扎起来,一听这话差点没抓住头绳:“真没什么感……觉?!两个绝世帅哥坐你身边你竟然没感觉?”她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外星人入侵地球,“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有一点点……”魏潇羽顶着唇角慢吞吞地答。

    徐梦清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大街上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帅哥大概也会这么觉得?”魏潇羽用筷子尖挑起一根粉丝,“我觉得没什么啊……单纯长得好看那谁都会多看两眼嘛,长得好看的也不少,邢竣明其实长得也不错……”

    “他?他算了,”徐梦清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子,对邢竣明的颜值嗤之以鼻,“诶,你觉得他们四个男的谁最帅?”

    魏潇羽咽了咽口水。

    她感觉整个餐厅都变成了徐梦清的八卦阵。

    饭局很快结束,江云北热情地邀请来宾去二楼参观。二楼是工作区,地面也都铺了地毯,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房间,有杂物间,也有琴房和录音棚等。江云北始终面带微笑地介绍别墅工作区,商轶则跟在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如同隔了一层面纱一样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装高冷还是主动式防御系统?

    魏潇羽有些琢磨不透。

    “……这里就是我们的一号琴房,我们有时候会拿这里当礼堂用,里面有乐器。各位朋友们有拍照需求的可以找我和商老师,我们会尽量配合。”

    琴房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迎面扑来。琴房空间很大,一端是一个大屏幕,屏幕一侧停了一台珠光白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在柔和的顶灯光下熠熠生辉。房间两侧还有架子鼓、萨克斯等别的乐器,墙壁是浅原木色,凹凸的装饰错落有致,如同乐师指下的韵律。

    江云北把大屏幕打开连上点歌台,众人三五成群围坐在几个桌子旁边,“顺子”“炸弹”等声音不绝于耳。

    魏潇羽和徐梦清坐在一桌,这一桌主要是聊八卦。徐梦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八卦技术终于派上了用场,从一开始就滔滔不绝,工作室里里外外的瓜被她掀了个遍,魏潇羽很好奇她为什么不去当记者。灯光有些刺眼,一天的行程早已耗尽了魏潇羽的体力,她强忍着困意坐在桌子边上,嗑着瓜子让自己不至于当场睡过去。

    无意间她转头,正瞥见商轶一个人坐在墙角,耳朵上挂着耳机,手里攥了一罐RIO,整个人隐在阴影里,全然不见中学时给众人光芒万丈的印象。

    像是展示柜最底层蒙尘褪色的的证书。

    魏潇羽想起邢竣明的话:“半年前出事后……”

    她突然开始有点好奇。

    能让他被黑白滤镜笼罩的事,指定是什么大事。

    她突然有点想知道。

    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换到乐器这一方面。徐梦清大概是爆瓜爆上头了,想到啥说啥,冲魏潇羽努努嘴,“对了,麋鹿老师应该会弹琴吧?要不给我们露一手?”

    “啊……我不太会……”魏潇羽回过神,下意识搓了一下右手掌心。

    “不必谦虚的,麋鹿老师的视频我看过,你扒五线谱扒得很好嘛,”徐梦清搂住她的脖子,又压低声音,“再说了,实在弹错几个音除非专业应该也没人听得出来吧……”

    “我真弹得不好,就是识谱但不会弹琴的……”

    “没事的,《小星星》我们也爱听!”

    徐梦清有点过于热情,引得周围许多人起哄,纷纷要魏潇羽上去弹一首。魏潇羽眼看下不了台,正准备胡扯个理由脱身,抬头却看见商轶从阴影里走出来,边走边取下耳朵上的耳机,径直走到魏潇羽那一桌。

    “不好意思,本工作室的钢琴暂不允许外来人员使用。”

    商轶语惊四座的话给徐梦清CPU当场干烧:“不是……轶哥?什么时候咱琴不让客人用了?”

    “我跟老江两天前商量好的,忘跟你说了,”商轶面不改色,又转头面向其余群众,“各位朋友们晚上好,在这里请允许我打断一下,弹一首曲子,权当为各位助兴。”

    他不疾不徐走向钢琴,翩翩然坐在琴凳上,左手手腕上的卡西欧在顶灯照耀下熠熠闪亮。顿了一刹,他把修长的五指摊开,《瓦妮莎的微笑》轻和悠扬的曲调漫散开来。

    男人的手如同一对翻飞嬉戏的白蝴蝶,在黑白琴键上游移,轻快而迅捷;回旋的连音跃动着,切碎了所有的沉郁顿挫,每一个音符仿佛都有了生命,点亮了原本有些单调喧闹的空气,最终在一段快速上行的音阶中结束。

    全场安静一秒,随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轶哥好帅!再来一首!”徐梦清带头起哄,场内气氛热烈,欢呼声此起彼伏。

    “献丑了,”商轶平淡地点头致意,唇角勉强地扯出一丝微笑,迈开步子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时间不早了,再弹要被举报扰民了”

    全然没有学生时代的他向场外招手欢呼的热烈。

    魏潇羽抿了抿唇。

    他身上的光芒真的……消失了吗?

    接近十一点,聚会基本结束,江云北从门厅走回来,商轶正坐在桌旁一把椅子上。

    会客厅的桌子早已被收拾干净。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兄弟。

    眼前的男人眉头皱起,乌黑的杏眼紧盯着手机,上面是二十几条未接来电。

    “又是他?”江云北走过去关切地问。

    “还能是谁,”商轶丝毫没有要对朋友客气一点的自觉,“真他妈烦,拿着别人写的论文毕业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我真他妈建议他多喝点84避免脑细胞真菌感染。”

    江云北扶额,“行了,没必要管他,他和杨斌只能说串通一气……”

    “我管他个锤子,是他自己往上凑,”商轶强压着火,“拿我当廉价劳动力,偷我写的论文拿去交稿,回过头还不忘踩我两脚,蹬鼻子上脸了,拉黑还不忘开小号发微博晒我。”

    商轶咬了咬牙,“老子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江云北张嘴刚想再说什么,电话铃响了。商轶摸过手机,来电显示为泺中的陌生号码。

    “八成又开小号了。”商轶并没有挂掉,而是接起来。

    “丁老师,打这么多电话您电话费够不够?不够我给你转,就当给儿子转生活费了。”

    “我电话费比你毕业证够,”丁峰林话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恶劣,“咋样,找到下家没?杨导师说你文笔挺不错,适合多写两篇论文给他的履历增增色。”

    “我一直挺好奇,增色又不是给你增你高兴个什么劲,”商轶像是在把字用力从牙缝里挤出来,“当杨斌的舔狗混个毕业证好给你亲人炫耀你考博了?”

    丁峰林顿了一下,“无所谓,因为有的人连毕业证都拿不到呢,反正现在不像某人还得愁毕业。”

    “现在不愁毕业以后愁失业,我很好奇你失业的时候杨斌会不会留你当他的助理,”商轶不带情绪地说,“实在不行还可以给他祖坟磕两个头,说不定他会施舍你点接济。”

    “你妈,老子工作要你管?”丁峰林破口大骂,“博士毕业证摆那里我就不信我比你混得差。”

    “你现在就比我混得差了,至少我不需要认导师为干爹还偷别人论文混毕业证,有空多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吃相,”商轶顿了顿,“多擦擦嘴,免得别人以为你去厕所吃了什么。”

    随后商轶毫不犹豫挂了电话,呼出一口浊气。

    抬头就对上了魏潇羽吃惊的目光。

    商轶的表情差点破裂。

    他刚刚……骂的好像确实挺难听的……

    沉浸于讲八卦的徐梦清一点都没注意商轶刚刚说了什么,一边把魏潇羽送下楼一边口若悬河。邢竣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小跑过来,“梦清姐,别讲了,下楼注意安全,好好给人家送出去。”

    “就你瞎操心,聊天还能绊着?”徐梦清一脸不以为然,“你送她出去,姐姐我还有事。”

    “不是,让我一男的送女孩子出去,你不觉得不好吗?”邢竣明一脸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

    “有什么不好的,就当帮你姐办事了,回来奖励你,去吧弟弟,”徐梦清松开原先挎着魏潇羽的手,冲邢竣明不怀好意地一笑,又转头对魏潇羽说,“不好意思了麋鹿老师,我有点事,继遥哥让我收拾厨房……”

    魏潇羽仍然沉浸在震惊里。

    刚刚是他在打电话吗?

    这……是商轶说得出来的话?

    什么人能让他说话这么难听?

    没等她细想,满脸不情愿的邢竣明就被迫过来:“姐,门厅在那边,我送你回去吗?”

    到酒店已经快十二点了。魏潇羽洗了个澡,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玩手机。

    未读消息十几条,全是唐珞诗给她发的。魏潇羽先给舅舅报了个平安,又打开唐珞诗的对话框翻了翻。

    最后一条消息是:明天中午有空吗?

    魏潇羽勾了勾唇,打字:什么事?

    唐珞诗秒回:我大学舍友明天要和我逛街,我们中午在外面吃,你来吗?

    森屿麋鹿:算了吧,不想见陌生人。

    诗:她俩弟弟好像也都来。

    诗:她亲弟弟长得可帅了!包你一眼沦陷!

    森屿麋鹿:更不敢去了。

    森屿麋鹿:别去一趟被拐走了。

    诗:被这种帅哥拐走难道不幸福吗?

    诗:我的天哪我做梦都在想能有个帅哥拐走我!

    诗:让我给他生宝宝也可以!

    森屿麋鹿:你不会连孩子起啥名都想好了吧?

    诗:那必须想好了啊!

    诗:你看我孩子名都想好了,去不去你想好没?

    森屿麋鹿:额……

    诗:我请客。

    森屿麋鹿:明天中午几点?在哪?

    屏幕另一边的唐珞诗立刻满脸黑线。

    不为帅哥来就为了她请客才来?

    诗:友谊银座二层那家火锅店。

    诗:就……咱高中经常去的那家。

    末了不忘发个比心。

    森屿麋鹿:好。

    没有下文。

    唐珞诗又等了半天,还是没看见消息。

    她一头栽进枕头。

    好闺蜜什么时候也这么……宰了闺蜜就失踪了?

    魏潇羽吹干头发,挑了几张还可以的照片发了个配图动态。

    “今天到泺中,坐一天火车好累”

    “工作室的人都挺好,还请客招待我们”

    “后天比赛,我会在现场观赛,家人们可以去 @ALLEGRO音乐工作室的直播间找我哦!”

    动态刚发没多久就多出十几条评论。

    “第一!液!”

    “小鹿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哦。”

    “蛙趣,万年宅家的鹿鹿出门了?”

    魏潇羽看着粉丝热情洋溢的评论,抿抿唇,挑了一些点赞回复。

    困意上涌,魏潇羽抱着被子翻倒在床上。一天高铁搞得她腰酸背痛,加上晚上约等于嗨了一下,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

    梦境交织虚幻,一点一点拼凑成记忆。

    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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