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

    我是个不喜欢将一切东西复杂化的人。

    所以接委托的流程,也只有口述需求和付款两部分这么简单。

    但因为异能限制,我必须将事情问的详细些。

    例如——

    “你确定他死了吗?”

    这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因为一旦异能启动,就算是生人,也必须成为我的客人了。

    问题发出,太宰先生茫然了一瞬,死亡影响,他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在我无从得知的长久回忆探寻后,他缓慢而坚定的点点头。

    “确定,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他。”

    我看了他一眼:“你们关系很好啊。”

    记忆模糊的情况下,这么长的名字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正常来讲,拖到现在,亡者已经开始遗忘自己了。

    太宰先生摸了摸下巴,肯定道:“刻骨铭心。”

    说这话时,他视线聚焦在虚空一点,嘴角噙着一抹品不出意味的笑容,很明显在追忆什么,大抵是他口中刻骨铭心的甜蜜美好吧。

    不知为何,我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但太宰先生没有放过我的打算。

    在已知死后记忆会退散的情况下,他争分夺秒的向我确认订单。

    “旧居,如果一个人有很多房子,那怎么办?”

    “只要在那里生活一个周以上,留下生活痕迹就可以。”

    “尸体没有,墓行吗?”

    “可以。”

    因为【逢魔之时】的发动条件并没有‘事先见到尸体’这一项。

    如果没有尸体,直接从躯壳中抽离灵魂也是可行的。

    所有问题得到确认后,太宰先生显得异常亢奋。

    他先是试图拽着我直接去那位名字很长先生那里开始工作,然后在被我以要用餐的理由拒绝后催促我,甚至为了加快进度,像家侍一样帮我斟茶添菜。

    但他远不如侍者贴心。

    食物入口后马上被递到嘴边,导致我差点被噎到,剩了大半的乌龙茶也尽数洒在我身上。

    这的确是个意外。

    起源是下意识去端水的我与抬手递水的太宰先生的碰撞。

    “你没事吧。”

    太宰先生跪坐在桌边,眨着湿润的眸子看我,微卷的黑发下一节洁白脖颈,如天鹅般温顺纯洁,美中不足的是,那眼睛中并没多少愧意,幸灾乐祸倒是不少。

    胸前的衣服被还带着凉意的乌龙茶沁透,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让人十分不舒服,但被太宰先生这么一看,我实在没什么脾气,只能摇摇头。

    “我去换件衣服。”

    然而我没想到,就连换衣服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波折不断。

    我抓着卧房的门把手,不解盯着打算和我一起进去的太宰先生。

    他想干什么?

    “进去啊。”太宰先生理所当然:“你不会想扔下我一个人吧?”

    我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客厅,难以理解。

    “你……畏光?”

    “嗯。”太宰先生大言不惭:“我怕。”

    因为记忆的确实,被【逢魔之时】复生的灵魂们会保持在一个相当纯粹的状态。

    我将其称为‘本态’。

    这是最能看出一个人本性的状态。

    太宰先生的本性难道就是能理直气壮的睁着眼说瞎话吗?

    简直像恃宠而骄……

    “……”

    随他去吧。

    有异能原因,但更多还是因为工作,我很少在同一地方住超出三天以上。

    我最常做的,是提着行李箱,打开新居所的大门,旅馆或者公寓,然后在工作完成后拎走箱子,前往警察提供的下一工作场所。

    所以没有打开衣柜这一流程,我打开行李箱,然后从里面翻出和身上一摸一样的穿着来。

    太宰先生蹲在箱子边上蠢蠢欲动。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没有阻拦的想法。

    反正我的箱子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于是我将干净的衣服扔到床上,背过身,无视太宰先生已经伸到我行李箱中准备开箱的爪子,打算先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

    死亡是个严肃的话题。

    作为死亡的衍生工作者,我自然要保持严肃的西装装束。

    西装若是装在行李箱中到处带,会产生不必要的褶皱折损,有损形象,所以我都是委托店铺熨烫好后送至新住所,因此,我的箱子里只有睡袍。

    “你这都是什么啊。”身后传来太宰先生的抱怨声,我只当不存在,安静的解着衬衫扣子。

    我的行李箱里有什么?

    洗漱用品、睡袍、两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原本叫做塞西莉娅的猫掉的毛……

    “找到了!”

    太宰先生过于惊喜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在我贫瘠的家当中能挖到什么……

    我的心声在看见他手中那个白色笔记本时戛然而止。

    那东西怎么会出现?

    【逢魔之时】作为能复生死者的异能,限制诸多,其中便包括严格按照流程执行工作。

    接受委托,收取款项,执行遗物整理工作,收尾缺一不可。

    这个笔记本就是用来收尾的。

    遗物整理师。

    倾听亡者遗声,给予生者慰藉。

    最后,整理他的一生。

    但就像太宰先生和塞西莉娅不能共存一样,笔记本和太宰先生也无法共存。

    所以为什么现在,太宰先生拿着笔记本在我面前晃呢?

    太宰先生看着我怀疑人生的表情,眨了眨眼。

    接着,他毫不犹豫的翻开笔记本,像是怕人抢糖的稚童。

    但此刻的我压根顾不上那个本。

    “塞西。”

    我在尝试呼唤理应此刻不能出现的塞西莉娅。

    意外之外,又是侥幸之中的,一只通体乌黑的小巧鸟类张开羽翼出现在虚空中,眨巴着猩红如朱砂粒的眼眸倒映出太宰先生和笔记本的影子。

    竟然真的……!?

    我后退几步坐到床上,看了眼时间,又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乱了,乱套了。

    比起几乎不值一提的无法改变亡者太宰先生的意志,此时的鸟、书、魂三者并存更让我崩溃。

    这是一种常识颠倒,就像普通人某天看见鱼在天上飞,樱花和梅花同时盛放一样崩塌。

    我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太宰先生:“是你的异能?”

    “异能?”太宰先生忙着翻页,我怀疑他根本没听清我问的是什么,随便回了句:“啊,好像。”

    我沉默了。

    我在想,既然【逢魔之时】都崩盘成这样了,那亡者会逐渐遗失生前记忆这一点,是否也不对太宰先生适用了呢?

    “什么也没有啊,空白的?”太宰先生皱着眉,手放在书页上滑动:“我还以为是羞羞情书呢。”

    我安静的看着他,头脑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真的失忆了吗?

    “找到了!”太宰先生眼睛亮起来,我们好像被分割到两个世界,空间像电视表演的一样快速旋转,让人头晕目眩,他惊喜与书上找到的字迹:“7.18日,横滨市,亡者:太宰治……”

    他顿了一下:“太宰治,谁啊?”

    没有得到回答,他只当这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无视后高兴的读起来。

    “警察给出的资料显示,他今年24岁,没有亲人……噫,字好丑。”

    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塞西莉娅也比往常兴奋,它飞了几圈,停在太宰先生肩膀上。

    太宰先生没有驱赶它,反而就地坐下,继续阅读笔记本事如狗爬的字。

    “他没有结婚和恋爱,不养宠物,在武装侦探社工作,是能将他人异能无效华的异能者,独居在公司宿舍,名下没有房产,没买保险,有一辆汽车。”

    “亲友口述: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无所不能的男人,总会在关键时刻出现拯救一切,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这样高的评价,让我很期待本次工作。”

    “我对太宰先生的第一印象很不错,他有张很漂亮的脸,是很受女人欢迎的小白脸类型,如果做牛郎大概会赚的盆满钵满,我大概率会为他开香槟塔。”

    听到这里,我表情僵住了。

    我知道【逢魔之时】会记录下我内心对亡者的见解。

    但我不知道,这样一闪而过,连主人都没有在意的念头也会被写在上面。

    又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逢魔之时】果然是坏掉了吧。

    “欸!这是日记吗?”

    太宰先生兴奋的看向我,他脸上的八卦和探索完全符合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的亡者,如果这是表演,那任何获得奥斯卡奖的演员的表演都将不值一提。

    “太宰先生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和警察预估的情况很像,他那令异能无效化的能力给了我惊喜,他保持了‘自我’,不像我之前接触到的客人,安静,乖顺,像一只亮爪子的猫。”

    “太宰先生的遗物也很独特,都与自杀相关,遗憾的是,它们能向我提供的信息与警察提供的遗物《完全自杀手册》重合了,被褥也是新的,床上没有玩偶和纪念物,太宰先生勉为其难的配合也没让我更多了解这个男人的生平一点,这样没有意义的整理工作,让我感觉我不是一名遗物整理师,而是家务整理师。”

    “但为显我对本职工作的尊重,记录如下:

    太宰先生会一点格斗术,但不是很精妙,仅限于制服我这样的文职人员。

    太宰先生的衣物种类单调,但看得出品味很好,但我无法理解使用绷带做装饰的喜好。

    太宰先生喜欢喝酒,房间里有很多空酒瓶,但他对下酒菜没有太多要求,因为冰箱很空。

    太宰先生喜欢睡壁橱,喜欢幽闭空间,这在心理学上是缺乏安全感的体现,但个人觉得这样很可爱,因为我以前也喜欢和塞西莉娅一起挤在壁橱中睡觉。

    太宰先生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房子里没有太昂贵的东西,名下唯一的资产也只是一辆廉价的二手汽车,这一点也能从他喝的酒和蟹肉罐头的品牌中看出来,但据警察描述,武装侦探社的薪水并不低,太宰先生也得到过很多次政府嘉奖的奖金,他的口袋里还有同事送的银行卡(资金不菲),当然也能用他物欲很低来总结,但我想不到他的钱都用在了哪,询问他得到的答案也只有:‘不清楚呢’‘我不记得了’这样模糊的回答。”

    太宰先生读的兴奋,但作为房子里唯一,不,我不是唯一。

    塞西莉娅听的很开心,它站在太宰先生的肩膀上,低头和他一起看笔记。

    但我没什么兴趣就对了。

    因为我在想,如果太宰先生是假的失忆,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像我们这类人,都有个众所周知的弱点——傲慢,不是吗?’

    是吗,是吧。

    “后面怎么变成乱码了。”太宰先生嘟嘟囔囔的放下笔记本:“喂,东云……”

    他突然皱眉看我:“你叫东云清鹤?”

    “对。”我点头:“是你的遗物整理师。”

    “那我呢。”他又问,表情有些空茫:“我为什么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是我,想多了吗?

    我止住乱麻团般的心绪:“因为你已经死了。”

    活人由肉//体,灵魂和记忆组成。

    而死人只是一团脱离腐烂□□的灵魂。

    记忆的脱离,是他们与活人世界最后的告别。

    太宰先生看着我,点了下头。

    他的眼睛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干净,像婴儿一样平静的接受一切。

    “这样啊,然后呢?”

    “很简单。”我说:“把本子还给我。”

    这本上的内容本就不该被外人看见。

    我看见太宰先生懵了下,然后‘哦’了一声,乖乖把本递还给我。

    我接过【逢魔之时】本子,在我眼中,太宰先生看不见的那些空白处都写满了笔迹不一的字,这些是我之前工作的证明,他们记录了无数人的爱、恨、理想和遗憾。

    还有,姓名和存在。

    我目不斜视的翻到记录了太宰先生的几页。

    那一手歪歪斜斜的字体在纸上歪七扭八的跳着舞,几个不羁的还撑破了行列束缚,和波浪号似的上下浮动,都说字如其人,果然不假。

    在笔记的最后,太宰先生只能看见乱码的地方,又出现了大段文字。

    “太宰治,前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

    比起前方充满了主观意识的评价,后方的文字才是真正客观的记录,也是这本子的作用。

    我合上笔记,一手推开从侧边凑上来的毛绒绒的脑袋。

    他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到我身上来了,虽然没什么温度,但发丝实在挠的人发痒。

    被阻止了偷窥的太宰先生被推倒在床上,满脸幽怨:“干嘛啊。”

    刚才为了方便阅读站在他肩上的塞西莉娅被惊的飞起来,在天花板下来回盘旋。

    我没回他。

    因为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刚才慌忙时忘了系上睡袍带子,领口本就极宽的睡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肩膀处,被太宰先生这么一捣乱,更是要掉不掉。

    稍一低头,便能瞧见大片胸膛,再向下,视线探入更深也不成问题。

    “……”

    我整理好仪态,抬手按住太宰先生蠢蠢欲动的手,另一只手抓起刚放在身边的白色笔记本向天上一抛,塞西莉娅一个冲刺稳稳叼住,然后飞到打开的行李箱上将本放下,还用爪子踢了踢,将笔记放回原本的地方。

    我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适可而止了,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指着自己:“我吗?”

    我冷冷看着他:“你知道,我是可以毁约的吗?”

    太宰先生歪了下头,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样子。

    “你刚才告诉了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旧居地址和墓地是吧。”我笑了下:“我忘了。”

    “……”

    太宰先生表情僵硬了一下,懵懂褪去,变得平静而淡然。

    他变换了跪坐的姿势,单手撑床,屈膝坐好,眉眼如画,面容平和。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太宰先生。

    棺材中静谧的他,愤怒的他,玩世不恭的他,孩童般狡黠恶作剧的他。

    都不同。

    我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回过神来,心下一沉。

    “你果然没失忆,因为你的异能?”

    太宰先生眨了下眼,随后举起一只手,摆做发誓的模样。

    “事先说明——我压根不知道【人间失格】会和你的异能产生特异点。”

    特异点。

    我记下这个名词,这大概就是【逢魔之时】发生异变的原因,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装失忆,侦探,那个江户川乱步来拜访,也是你提前授意的吧?”

    太宰先生睁大眼:“冤枉!第一个罪名我勉强认下,第二个是什么鬼啊?”

    见我表情狐疑,太宰先生深吸一口气,捂住心口,痛心疾首道:“乱步先生做事比我还随心所欲,就算是我也算不出他想干什么好吗。”

    他抬眼,里面似乎填满了真诚:“我都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啊。”

    侦探和我说了什么?

    仔细一想,他似乎只是告诉我太宰先生和我的相遇是早有预谋……不,他没有明说,只是提了一嘴太宰先生知道我,然后用似是而非的语气说——

    我们这类人有个共同弱点,那就是傲慢,是吧?

    至于所谓早有预谋、将一切掌握在手中,都是我自己的臆想,是吗?

    不是。

    侦探是故意引导我发散思维的。

    毕竟当时的我已经有些拿不准太宰先生了。

    我太阳穴胀痛,像被毛线缠住四肢的困兽,越挣扎,越寸步难行。

    我想,我大概是个笨蛋。

    所以我释然了。

    我只是个遗物整理师。

    那就做本职工作吧,不和那些活着的聪明人打交道了。

    反正太宰先生是我的客人,侦探也给我下了预定委托,是我未来的客人。

    在我的领域,在死亡中,没有人能越过我。

    但是!

    我一把扣住伸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太宰先生的手。

    “干什么?”

    “当然是打扰你。”

    太宰先生真是一点也不装了,眉眼弯弯,刻意凑到我耳边说话,几口呼吸落在我颈后。

    他手腕还被我抓着,腕骨精致削瘦,修长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指尖粉白。

    魂灵没有体温,但我却莫名心悸,一个激灵起身几步退开,站稳才发觉自己反应太大,恼羞成怒似的捂着颈后看跪坐在床上的太宰先生。

    “为什么?”

    太宰先生理直气壮:“我现在是靠着【人间失格】变异才活着的吧,万一你思考的太专注,想到解决我的办法了怎么办。”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但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事。

    我做遗物整理师九年,但【逢魔之时】我却用了十七八年,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魂灵与乌鸦共舞,挥舞着死神的人生簿。

    这叫什么事?

    我看着太宰先生,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头顶的塞西莉娅,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理论来讲,被【逢魔之时】复生的魂灵其实是塞西莉娅的化身。

    但既然太宰先生可以与塞西莉娅同时出现,但是否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太宰先生其实是哥独立个体,【逢魔之时】此刻并没有被启用呢?

    想要验证这个猜想也很简单。

    找到下一个亡者,让他借用塞西莉娅复生就行了。

    太宰先生眼睛一亮:“好!”

    *

    “……”

    我错了。

    我一点也不大胆。

    半夜三更将我带到墓园的太宰先生才胆大。

    甚至我们不是走正门,而是从一块破损的围栏翻过来的。

    活像盗墓人。

    还是最低级,偷盗墓园贡品的那种。

    太宰先生还不满的嘟嘟囔囔:“为什么我都成了幽灵,还要亲自走路啊。”

    我沉默的扯了扯因为翻墙被扯松的睡袍。

    我也是昏头了。

    竟然真的跟着出来了……

    算了。

    我跟着太宰先生深入墓园,路过一块块在月光下显得冰冷肃穆的石碑。

    石碑有些已经爬满青苔,有些还新,石台前摆着菊花和成碟的点心。

    太宰先生突然问我:“这些人的灵魂是直接去黄泉了吗?”

    “不知道。”我说:“反正我没见过除【逢魔之时】之外的亡者。”

    我知道有些警察将我称为‘死神’。

    但我从不这么认为。

    我只是一个代亡者书写一生的记录者。

    仅此而已。

    “那你的……”

    “我的客人不会去黄泉。”我直接了当的告诉他:“我会替他们找到归宿。”

    虽然是遗物整理师,但其实我来墓园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总让我想起以前。

    *

    我出生在青森一个老式家族。

    父母是相亲认识,所以,他们没什么感情,成日的争吵。

    母亲在诞下我后便离开了这个家,听说是与个长相清秀的马夫私奔,再没回来,父亲也不在乎发妻的离去,成日饮酒作乐,最后死于梅毒。

    我是佣人带大的。

    因为身为家主的祖父不喜欢我。

    他觉得我总一个人待在屋里,将整理好的房间弄乱,把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再整理好的行为不像一个孩子,而是一个疯子,一个和我母亲一样的疯子。

    印象中的家,黑沉沉的,到处都是老木头的腐烂气味,像父亲死时的味道。

    虽然更淡一点,但却沁入深处,久久不散,是混合了雨水的味道。

    唯有不算宽阔的院子,空气清新。

    因为正中有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长的高出了屋顶,听说是母亲的嫁妆,陪她一起长大的,原本在外祖家的院子里,后来和她一起嫁过来了。

    我最喜欢坐在树下发呆,因为从这里仰头才能看见整片的蓝天。

    所以我清晰的记得,母亲离家时,这树还没这么高,她走后才突然变的这样高,高到打扫院子的佣人叫苦连天,总是商量着要砍掉它。

    我自然是不愿,竭力阻拦,作出过最激烈的报复手段是绝食。

    但最后,树还是砍掉了。

    理由是少爷总和死人栽下的树待在一起,怕是中了邪。

    我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他们从残破的树桩下挖出一具灰白的骸骨。

    我那时并不认识她。

    她却好脾气的朝我笑笑,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她说:清鹤,我是妈妈啊。

    她说:清鹤,妈妈回来了。

    她比我记忆中的更符合孩童对母亲的想象,她笑:妈妈的清鹤,长得这么高了。

    就是那时,我发现了【逢魔之时】的存在。

    那也是我第一次使用【逢魔之时】。

    它能让亡者短暂脱离黄泉,来到人间与亲人见面。

    只有母亲是不一样的,她永远的陪伴着我。

    我度过了一段甜蜜到虚假的童年时光。

    温柔贤惠的母亲,幽默美丽的母亲,像尸体一样,只存在于记忆和想象中的完美母亲。

    我的,母亲。

    直到东窗事发。

    【逢魔之时】被发现了。

    当了半辈子家主的祖父见多识广,他比只会哭喊着尖叫的佣人识货。

    他说:清鹤,你拥有异能力,你不是妖怪,只是有别人没有的才能。

    所以,他用我的异能来与其他家族做交易。

    直到我发现我可以控制和监视借【逢魔之时】复生的亡者。

    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她说:得了吧,要不是我告诉你们那个小杂种的异能力,你们能赚到这么多?

    她想:蠢货们,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小杂种真正的能力,那是个足以引发世界大战的恐怖秘密。

    也多亏了她,我才知道【逢魔之时】真正的力量。

    然后,我埋葬掉母亲,离开了青森。

    流浪途中,我遇到了一名老的掉牙的入殓师,他想收我为徒,让我继承他的衣钵,我拒绝了,因为我讨厌尸体的味道。

    他笑: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我能教你的只有死人的东西啊。

    我不知道。

    他为难: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想了想,说:整理东西,还有看故事。

    他又笑了:我知道该怎么教你了。

    *

    “到了。”太宰先生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那个让我们大半夜翻墙进墓园的墓碑出乎意料的……普通。

    没有贡品,没有鲜花,甚至没有刻上名字。

    它仿佛是个展示墓园规格的样品,冷冷清清的矗立着,孤高于一众热闹的碑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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