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墨回过神,钦煜已一溜烟跑没影了,他不禁汗颜,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人也需要医治——神经病。
他从小深受传统教育的影响,知道一位明君的形象该是如何的,起码不会将拐卖人口的事摆到明面上。
若他知道这位神经国主的过往,也许会对他有些改观,可惜此刻也没人想告诉他,而这也未必能成洗白他的理由。
清玄从廊旁的一个柱子后突然现身,林知墨走上前正要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那人却冲他指了指手里的另一颗铃铛,“我都听到了。”
“那就好。”林知墨将铃铛还给清玄,道,“这人性格怪异,实在让我捉摸不透,刚刚还让我给人看眼疾,这会自己又跑的无影无踪了。”
清玄掩袖笑了笑,“其实他本性不坏。”
林知墨回忆道钦煜的那些话,从中汲取到了几分特别的内涵,对清玄说,“他身边还有亲人吗?”
清玄摇摇头,“只有我母亲,不过我母亲身在青丘,而且她身体康健并无眼疾。”
“那就怪了,他非要那么上心一个非亲非故之人的眼疾?若不是他的心悦之人?”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这钦煜的心上人还真是个有眼疾的女子。不过,她已经死了好几千年了。”
“这便真是奇怪。”林知墨看了看清玄,嘴里的话几次想要咽下喉咙却又涌上来,问道,“他明明是你舅舅,为何态度对你那般恶劣?”
“哪里恶劣了,从小大家对我几乎都这个样啊。”清玄无辜地耸耸肩。
......
“也罢。”
正在两人陷入尴尬的境地时,一个穿着相当华丽的女子走到二人身旁,躬身尊敬地说,
“请二位贵客先到国主殿里去歇着吧。”
林知墨不禁感叹这待遇可真是天差地别,他脖间的那记刺伤还在隐隐作痛,得亏他扯上领子掩着才没让清玄看到。
二人齐肩走在长廊里,心思却再也不在这里奢侈到过分的装修上了,走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先前那位女子说了句涂山的妖语,那扇门便自行缓缓打开。
没人注意这句话却惹得清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线索在他脑海里逐渐连接成线来。
满地丝绒红毯上,几位身姿曼妙的舞姬正随着一旁乐师指尖流出的音乐偏偏起舞,身姿如同彩蝶般使得这里愈发如人间仙境,殿内最高的那个位置不用说便是属于钦煜的,而他此时依然不见身影。
林知墨脚踩在柔软的红毯上,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由玉盘盛着的珍馐美味,想起之前那只商队也是将各类宝贝献到这里来的。
忽然,他的眼神停留在一盘青葡萄上,这盘葡萄颗颗都被对半切开,每个的切面上都放着小巧的紫色花瓣,一青一紫互相照应可见摆盘者的心意。
清玄见他神色不对,却也没妄自开口,林知墨把上面的花悄悄捻起来,大概有四五瓣叠在了一起,他将鼻子凑到被搓烂的花瓣上闻了闻,最后才确认到那位何物。
林知墨表面仍若无其事地跟着清玄朝里面的座位走去,却小声朝他说道,
“那花乃雪上一枝嵩,本就有剧毒,照那个分量来吃的话怕是十个钦煜都不够他死的。”
清玄皱眉思索一下,道:
“虽然我对他无感,但毕竟他是涂山之主,若他出了事这里必要大乱,我们还是不能坐视不管。”
“这钦煜...”林知墨警惕地打量了两侧来人,才敢继续说:“...国主刚刚还大言不惭地跟我们说涂山没人敢造反,眼下这不就来了吗?”
就算不是冲着钦煜去的,也是冲着在座的那些涂山贵族们去的。
清玄鄙薄地朝那些个个穿着华贵的贵族们投去了目光,那些人猜不出他是谁,但见清玄生的那么标志竟当着他面小声议论开来,清玄不忍再让那些粗鄙之语入耳,便悄悄加快了脚步。
眼看就要到那女子指引的位置处,清玄走到拐角上,一个体型硕大的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说是硕大并不是因为他有多高,而是他那挺起的肚子几乎和浴桶一般大小,紧紧缠绕在肚子绣着花纹的腰带看起来随时要从那上面崩开。
那男子的面庞看上去已有人类四五十岁的模样,他艰难地从座位上起身,做出了一个相当惊人的动作。
他竟一把握住了清玄的手,低下头细细品鉴着那双手究竟是如何令他着迷的,还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这双手真是和你的脸蛋一样美呀,小公子——”他抬起头来,像欣赏一件商品一样打量着清玄,
“给爷开个价,多少钱,爷能要了你?”
林知墨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腾目结舌地看着那男子,正欲出手去扯开那只肥胖的手,却反而被清玄阻止。
清玄眼神一黯,那只男人握着他的那只手一使力便让他飞了起来,重重砸到殿中那块红毯上,犹如湖中落下块陨石。
“诶诶诶!四爷!四爷!”几个在一旁侍候的小厮一齐冲上去废了好大劲才把那人抬起来,一个人见清玄打扮朴素,便不以为然,起身就冲他破口大骂,
“你算哪门子的东西!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我家四爷是何方神圣,竟敢打伤四爷!”说着,那几人就围上来。
“明明是你们这四爷先骚扰他的!”林知墨挡在清玄面前,“这涂山也并非你等所能胡作非为之地!”
“谁跟你说的?就凭你这身破破烂烂的打扮,连我家最低等的奴隶都比不上,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偷偷进来的?”
“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没想到初到涂山竟遇到你们这种货色,真是晦气。”
“你算哪门子的客人,我呸!”小厮指着清玄,嘲讽道:“还货色?见你这模样,我猜八成不知是哪个贵族从窑子里买来的男宠吧!”
林知墨紧紧握拳,冲动之际被清玄拉住,朝他摇摇头。
眼见要出事,那引路女子才充当和事佬,跪到那四爷和他一群小厮面前说了许多好话,却任不起作用,反而还被人给了些好脸色看。
“你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才能在国主身边看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们四爷假惺惺地劝和?滚开滚开!”
四爷在小厮们的搀扶下走到清玄二人身前,指着正要骂,林知墨将他朝后不重不轻地推了一把。
“我们是国主请来给贵人看病的医师。”
那女子被林知墨扶起来,也应和道,“对,他们是国主亲自邀请来的医师,还请各位大人看在国主的面子上就算了吧。”
小厮们见他这打扮倒确实像个医师,又意识到“国主”二字着实分量不轻,一下都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四爷脸上的脸色便更为尴尬,就像火山要爆发的前一秒又突然被浇了座冰山上去似的。
林知墨便明白钦煜虽然喜怒无常,但是在涂山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见那几人确实不再追究了,便示意清玄赶紧继续前行,终于到了指定的位置落座。
林知墨接过女子递过的水,此刻才如释重负地一口喝光,这水口感奇特,不知是什么茶,如同春雨般温柔绵和。
喝罢他俯身对清玄说,“这茶应当是没问题,不过这里的所以东西还是要小心点为是。
清玄点点头,“是要小心,但我更好奇是谁要害钦煜。”
红毯两旁的纱帘下,两旁琴师全都无一另外用条白布蒙着眼,虽然仍能拨奏出的乐声如潺潺流水般悦耳,但看过去这副情景总让人心生奇怪。
而红毯上舞蹈着的舞姬们也无一例外地穿着一袭统一的红裙,像是有些刻意地在模仿某个场景。
清玄吁了口气,假意观赏舞乐的同时仍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钦煜虽然性格古怪,但他知道这人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只是要保证林知墨能治好那人的病,这才是当务之急,清玄目光仍投向那边舞姬轻快的动作,轻声问林知墨,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他说了请人去九重天,就说明这有眼疾的人很可能并非常人。”
“但未尝不可一试。”林知墨礼貌地接过面前舞姬递到自己面前的酒杯,但她一转身,他就将酒撒到了脚下。“而且若不是刚刚答应,我现在就已经没命了。”
清玄心里明知钦煜不敢杀林知墨,但也没说什么。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酒竟然直接将他脚下的那块地毯侵蚀掉了,还散发出腐烂的味道来。
两人震惊地交换了一个目光。
“看来...要害他的人还不止一个啊。”
“也许那舞姬不知自己手里的是毒酒。”
林知墨眼见旁边的小公子笑盈盈地接过美酒就要往嘴里送,医者仁心的他下意识就去打掉了那人手中的酒杯。
酒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但洒出的酒看起来并无异常。林知墨小心翼翼地沾了些到袖子上闻了闻,“奇怪,不是一物。”
他还在犹豫着怎么给那位小公子解释,却听见那人先开口道,“可是这酒有什么问题吗,这位阁下?”
“不瞒公子,你瞧这块洞,正是被我们先前那杯酒给烧的。但不知为何你这杯没问题。”清玄看着林知墨,声音逐渐小下去,“也许作案之人是随机杀人,并不是要针对一个人。”
“多亏了二位公子好心。”那少年打扮贵气,必定也是涂山贵族。他的相貌相当秀气,额间还戴着镶玉的抹额可见家中对他的宠爱。
见他的语气真切,脸上的笑容又如此彬彬有礼,令林知墨松了口气。
少年作揖道,“在下涂山霖,敢问二位姓名?”
林知墨也恭敬地作揖道:“林知墨。”
“听这名字可知您必定是个知书达理的大人。”涂山霖笑了笑,看向清玄,“前辈您呢?”
“家中排行老五,姓青。大家都叫我青五。”
林知墨想了想,霖这字可取自甘雨沛霖,正有上天庇佑的祥瑞之意,倒才是真正的好名字。自己虽然确实是读了很多书,却未必是寻常人眼里的正经能考取功名的书而是医书。
他听见清玄随口给自己取的新名字,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涂山霖点点头,
“好,我们几人可真是有缘,只是我不明白是谁竟敢在国主宴上投毒?这可不是小事呀。”
“我们也很奇怪,不知谁如此大胆,竟敢对如此我们忧国忧民的国主下此毒手。”清玄瞥见涂山霖怀中的那块腰牌,立刻明白了他是哪家的。
以涂山为姓的大都只有出门在外的涂山子民,他们在国内只会互相称名,无姓。而在国内还能以涂山为姓的贵族,就只有从涂山狐族建国来就在此生存的最古老的一脉。
从他们坐下起,清玄观察到涂山霖的言行举止只能以完美堪称,与其他贵族子弟们比起简直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