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时常收到他寄来的精巧玩意,看起来价值不菲,你因此都收进仓库。也因此有人来向你汇报一些传闻,譬如龙族族长喜好敛财,你于是在去信中提了提,让他注意风评。他的回信语气怪可怜巴巴的,问你他寄的东西是不是不合你心意,他比不得你身边道童与你亲近,只能靠以前相处的点滴去猜。如今相隔远了,你只能通过传闻里的事去了解他,难免失真,想约你见一面,再下盘棋。

    你想了想,确实很久不见,记忆里那条小白龙已经褪色,也确实不再是小白龙,是龙族族长,银龙与殊。

    你答应了。

    近日魔界又有异动,几个当地望族想扶持新王,隐居幕后一家独大,你亲自去看了几次,望族留你暂住,你也想试探他们态度,在几家里转了转,一留就是几百年,见面的邀约一推再推。

    道童每日帮你收集各族动向,你看到有关龙族的那一沓总是格外厚,翻来看不外乎劝和时占了哪族的地界,行商时截了哪家的生意。你知道他想以切实带来的利益稳固在族中的地位,让所有龙族心服口服,但手段未免激进了些。你写了几封信让他不要给龙族树敌过多,他回你时洋洋洒洒写了长信,一是问你怎么还不回来,他想见你。二是说他的苦衷,争地争利是阖族上下的意思,尽管他是族长也不能左右。三是问你龙族实力强盛,难道不值得拥有这些吗?

    告状的文书即使你身在魔界也一封接一封,望族里的管事以为你公务堆积如山,见你总是格外敬佩。眼见不能再任事态发酵,你迅速将魔界的事情收了尾,敲定了合适的魔君人选,准备回程,约见了与殊。

    你们约在你住处的前殿,他发冠高束,一身银玄色圆领袍,身量似乎又长了些。他已经有很久没来你这里,看你的眼神闪躲了下,然后问你:“江山意,你今天见我,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你说:“你指的私事是什么?信里说的想见我?”

    与殊愣了,耳朵逐渐变红,还是说:“……是。你在魔族待了四百七十二年,不想见我吗?”

    你说:“有些事要处理,耽搁了。正好我也要见你,别族写来声讨龙族的文书要压不下了,你知道吗?”

    与殊眼中闪过不屑,“打不过就来告状,真没血性。”

    你说:“天地间各有秩序,你认同的弱肉强食是秩序,神族认同的维和法度也是秩序。”

    与殊看着你说:“那你呢?你认同哪一边?”

    你说:“龙族重兴需要财物,商路被劫的损失我会补给他们,但侵占的地界你要还回去。”

    与殊半晌说不出话,看表情想问你“凭什么”,但最后憋出三个字:“为什么?”

    你说:“世上的生灵大多很纯粹,都想有尊严有价值地活着。交战大多与族群之间的爱恨情仇无关,只与受限挤压的生存空间有关。龙族树敌过多,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下一个被隔绝出的魔。”

    与殊说:“我有分寸,不会走到那一步。”

    你看着他。

    他态度忽然软了,“等我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我就收手。”

    你说:“你在族中,了解过前代族长怀仁吗?”

    他应该是了解过的,你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说:“怀仁年轻时也说过他有分寸,但一人意志无法改变一族方向,他后来成了族长,也成了长老会的傀儡。龙族本来等级森严,铁律无人可撼动,你已经成了例外,可以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

    与殊说:“什么是正确的?”

    你说:“你想过吗?不被他人意见左右的,你真正想做的。”

    “如果这就是我想做的呢?”与殊脸色惨白,“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的做法和神族奉行的秩序不同吗?有人生来有家世有亲友,有人生来什么都没有,只能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证明自己。”

    你说:“这些你以后都会有,不必过急。”

    与殊说:“你还是在劝我。”他见你时眼里会闪动的光暗了下去,“你是理中客,你始终不偏不倚,权衡两方,那有没有想过,这对我……不公平。”

    不公平?上次他来找你下棋也说过这句话。

    你认真想了想:“你说的不公指什么?”

    他欺身靠近,目光紧紧锁视你,“他们只是给你写了几封信,就让你又是发钱安抚,又是劝我还地,他们之前又做了什么?有像我一样吗?为你陷阵,为你剖心,为你想尽办法找药救江山鉴,为你搜集天下最珍奇的东西只想让你开心,但你甚至没有摆出来,你是不是不喜欢?”

    他声音渐低,像在质问你,但又有气无力,白睫沾了泪,只是一眨眼,泪迹消失了。

    你察觉到他在将自己与龙族的作为混为一谈。但他此时显然情绪不佳,你没有挑明。

    他的身份认同始终是龙族一员。

    你的指尖点上他的白睫,“我住处简朴,都好好收起来了。不说这个了,来下棋吧。”

    他侧过头躲开你的手,仿佛被你发现泪迹是极难堪的事,匆匆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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