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澈温和地笑笑,“画的时候已经看过。”
“哦。”一丝淡淡的失望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小明?”
“嗯?”
“你能看见我朋友圈吗?”
“看不见!”
“哦!”
薛霁月的失望又重了几分,却听见刘澈温和的声音添了些狡猾,“但我能听见!”
“你真讨厌!”薛霁月想问问他朋友圈的事情,只是话到嘴边又溜走了,“你知道吗?你不用什么都迁就我的。”
刘澈否认了,“没有啊,是你经常迁就我。”
“还说没有,很多问题你都可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的。”
“比如呢?”
“其实我很愿意参加公益活动。”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刘澈说得笃定而温暖,“只是我去教人按摩,不可避免会有很多身体接触……”
“你怎么知道我指这个?”
“我猜错了吗?”
“切!喝酒,干!”
“干!”
薛霁月提杯掩饰尴尬,在入口的刹那,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程清和曾乐。
坨红的脸色刘澈看不见,但二人微醺的氛围悄然变成了“将进酒,杯莫停”……
轻微的响动叩开了一宿梦都未留痕迹的安睡。
“你醒了?”
刘澈温和的声音比光线来得还要早一些。
入眼陌生的景象带来记忆的残片,把期待和惊喜涌上心头。关于睡前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轻声吐出的三个字“带我走”。
那时薛霁月已经歪着脑袋趴着,醉眼朦胧地看着刘澈在吧台上支撑着最后的风度。只是从已经解开的衬衫领口处透出的深红,是被内心灼烧的伤痕吗?编织的项链,虽然看不见作为吊坠的眉笔,但却如看不见的情丝一头绕着刘澈的呼吸,一头搭着薛霁月的心跳。
回想起昨夜的情不自已,勾起后面黑暗中的太多或许,薛霁月羞羞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还穿着衣服的,难道……?
“嗯!”薛霁月回复着刘澈,环视四周,却发现自己躺在昨晚酒吧的沙发上,刘澈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正“看”过来。
失望于什么都没有,感动于什么都没有,怪怪的感觉让嗓音都略显别扭,“你又没睡?”
“洗漱一下,店里有早餐。不远处有便利店,洗漱用品给你准备的新的。”
“这家店不打烊的吗?”刘澈温润的言行让薛霁月放下那缕淡淡的失落。
“世上还是好人多……”
薛霁月能想象到刘澈一定没少求人,“对不起,总害你睡不好。”
“用这么客气吗?”
“这不是客气,是心疼你。”没有了酒精,话说出口烫得薛霁月的脸比喝醉了还红。
“你睡得香,我更开心。”
刘澈的话让薛霁月彻底又醉了一回。
“你总照顾我,我却不会照顾人。小明,你平时吃饭怎么解决?”暖暖的白粥温养着身体,薛霁月突然想起了这个“灯下黑”的问题。
“我一般叫外卖,也有微波炉,能简单加工一些预制食品。”
“你点餐方便吗?”
“之前都是同事帮我,后来有专门的软件。但有时候也需要麻烦同事。”
薛霁月放下汤勺,郑重地做出了决定:“反正你都是叫外卖,这样吧,以后我店里给你送。”
“太麻烦了,不用。”
薛霁月佯怒道:“我就是开店的,你还打算照顾别人家生意吗?你这叫吃里扒外!”
“我还没吃,不算扒外……”刘澈假装害怕地回顶了一句,送餐的事情就在俩人的笑容中敲定了。
刘澈突然问起:“你今天有事儿吗?”
“没事,怎么你有什好安排?”
“你不是说你也喜欢参加公益吗?愿意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啊!”薛霁月想都没想先答应了下来,然后才问道:“什么地方?”
“一家养老院,我隔一段时间会去看看,陪老人们聊会儿天。”
薛霁月迫不及待,“那咱们现在就动身吧。”
“现在去太早。而且路不近,开车去吧。这样你看好吗,咱们各自回去收拾一下,一小时后你家楼下见?”
“好的!”
“刘医生,您来啦!好多老人都盼着您呐。呦,带女朋友来啦,快请进。”门口的一位大姐非常热情地冲刘澈打招呼,一看就非常熟。
“大姐,您好。”薛霁月抢着问候道,免得刘澈尴尬辩解。说完她又从手上拎着的一大包礼物里取出一袋,“这儿有水果,您吃点儿。”
“不用,不用,谢谢你,留给老人们吃吧!”大姐一边推辞,一边仔细打量了一番,“真漂亮,和刘医生真般配,你们都是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张姐,您留一袋儿吧,我们买的多,您就别和我们客气,我们去看看老人。”刘澈红着脸岔开话题。
这是一家坐落在山脚下的养老院,倚着青山、傍着绿水,翠色的清凉、融融的日光,虫鸣鸟叫、鸡犬相闻,环境宜人且自然。和城里那些一床难求重金打造的高端养老院不同,这里的老人多是一些孤寡老人。
刘澈带着薛霁月径直走向一排建筑。途径一个院子时,刘澈停下脚步,“我待会儿要给老人们讲课,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在这儿玩儿会儿,有健身器材。”
“我能蹭课听吗?”薛霁月俏皮地问道。
刘澈也笑了,“这么熟了,听课费打个五折吧……”
“切,还以为免费呢……”
刘澈的身影一出现,原本乱糟糟的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叔叔、阿姨好。”
“刘医生好。”老人们都和刘澈很熟悉,很快他们又七嘴八舌地问道:“快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美女。”
“这位是小月、薛霁月,和我一起过来陪大家聊聊天。大家掌声欢迎一下好不好?”
“好,小月好!”老人们一边叫好,一边鼓掌欢迎。
受宠若惊的薛霁月连忙鞠躬还礼。
很快,刘澈开始了他既定的课程,主要是老年人心理健康。为保证把声音送到每一位老人,温和的声音调大了很多,但依然没有棱角、没有压迫感。一举手一投足,随便一个动作,一个简单的措辞,也总能拉近他和老人的距离。老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薛霁月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痴迷地看着。
期间刘澈还穿插了不少小游戏,薛霁月主动帮忙分发道具并参与其中,让她也更快融入进来与老人们打成一片。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待会儿大家该吃饭、吃饭,该午休午休,我和小月会轮流到大家房间里给大家按摩,陪大家聊天。”
刘澈说起来简单,大家也都非常高兴,真正实施的时候,这么多老人,刚两三位下来,刘澈已经是满头大汗。
“擦擦汗吧。”薛霁月此时才知道为什么刘澈带着一只干净的毛巾,她把毛巾用凉水浸湿,然后拧干递给刘澈。
“哦,好的。”刘澈忍住没有说谢谢,冲薛霁月笑笑,接着忙起来。
薛霁月也没闲着,她陪老人聊着天。虽然没有刘澈那么专业,但是对于这些孤独的老人却是久旱逢甘霖。老人们热情地款待着他们,又是拿饮料,又是取水果。
刘澈则是一边做按摩,一边听着薛霁月聊天,偶尔遇到老人的心理症结,他也见缝插针地说两句,往往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俩人默契地配合下,很快就在各个房间串了一圈儿。
“还有最后一家,你别去了吧?”在楼道里刘澈有些犹豫。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是一位大妈,孤身一人,精神不是很稳定,容易失控。”
“很危险吗?”
“那倒不至于。好像是一场车祸带走了大妈的丈夫和儿子。原本家境倒也殷实,丈夫去世后才知道房产、财产都被已经归属于丈夫的前妻。至于是主动给的还是强取豪夺的却不得而知。接连串的打击下,大妈的精神彻底崩溃。没人的时候经常念叨着‘自作孽,不可活’。迷糊的时候看见年轻人就叫儿子,看见年长的一会儿是对不起,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地大骂。”
“她好可怜啊,我和你一起去陪陪她。”
刘澈稍作犹豫,“那你跟在我身后,我不知道她见到你会是什么反应。”
“好的,你放心吧。”
这间屋子在一溜房间的最里面,显得光线稍暗。门口的名卡上写着“季兰”。这两个字薛霁月有些熟悉,但还没等她想起,刘澈已经领着她敲门走了进去。
透过刘澈的肩膀,薛霁月看见这位独坐在沙发上的大妈。
让她惊奇的是,单看面容,大妈并不显老,也就像是四十多岁,收拾得干净利索,年轻时应该是一位大美女。她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此时眼帘无力地耷拉着。高鼻梁下薄薄的两片唇,颜色微微有些发乌。脸上皱纹不多,只有一头粲然的银丝昭示着岁月的沧桑。
进门时,大妈应该是在吟诗,薛霁月仅听得最后一句,“寂寞竟何如。”
突然她脑海里灵光一现,抓住了刚才的那缕熟悉。季兰,李冶字季兰,是与薛涛齐名的女诗人。刚才那句“寂寞竟何如”就出自李冶的《寄校书七兄》,薛霁月曾背过古代才女的诗句,其中就有这首。
薛霁月还在好奇大妈的身世,就听见大妈稍尖的声音,“澈儿,你又来看妈啦,快坐。”
“是啊,妈,我来看您啦。我还带了我朋友,小月。”刘澈让过身子,露出薛霁月。
大妈抬起一双大眼看向薛霁月,眸子乌黑但有些僵。
“啊!”突然,她仿佛看见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双手捂着脸高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