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震颤的大地,宿方梨脑袋一片空白。
她没有原身的记忆,所有异族相关的事,都是从方大娘那里听来的。
曾经的方家村还是个有几百人的大村子,但自六年前开始,异族人便频频过来骚扰。村里的人不是被抓走,就是趁机逃了。
方大娘因为在山上被洪水困了两天,等她下山时,家里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一只大白鹅。
宿方梨曾问过,怎么分辨异族人,但据方大娘说,他们跟东昌人长得几乎一样,看外表完全分不出来。
若是方婆婆被那些人抓走……
宿方梨不敢多想,捡了个木棍便要下山。
“等等。”叶知晦拦住她。
回头看了眼贺承寰,叶知晦继续道:“你行动不便,等我先去探探路,可好?”
宿方梨点点头,恳求道:“一定帮我看看我娘在哪里。”
叶知晦离开后,她也没闲着。割下裙摆仔仔细细缠绕住受伤的那只脚,又用细的布条死死捆住。
她起身动了动腿脚,发现除了捆得太紧不舒服外,站立行走都不影响。
刻意忽略掉痛感,宿方梨休整好,从挎包里拿出木牌。
敛息静气,给自己抽了一张。
-我该如何保护家人?
-「节制」
-起初可能情况不理想,但保持耐心,避免情绪波动,顺应环境的变化,最终会柳暗花明。
她握紧手里的牌,闭了闭眼。之后深吸一口气,拿起木棍,起身下山。
“你去何处?”身后,贺承寰平静甚至冷淡的声音响起。
他压制了身体里那个新来的异魂,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眼前这女子不知摆弄着什么。明明一脸焦急随时要冲下去拼命一般,摆弄完后,又深吸气变得冷静沉稳。看着倒是有趣。
只是她不声不响,似是要直接离开,这才忍不住出声询问。
宿方梨闻言,脚步顿了顿,但没说话,又继续下山。
一个表现正常情绪稳定的人突然变脸,除了他达成目的不想装了,宿方梨想不到别的可能。但现在她没心思考虑其他的。
她要尽快找到方婆婆,带她躲起来。
宿方梨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她突然想起刚才的牌面,猛地停下,放慢脚步。不慌,保持耐心。
这片山范围很广,高低错落,连绵不绝。
宿方梨辨认了下方向,她打算从山上绕路,先去河边看看。她们也才上山不久,兴许方婆婆还在河边。
“真在这山上?”
“消息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树木遮掩间,对话声响起。
宿方梨猛地压低身体,将自己藏在树后。还好刚才没有跑下山,不然很可能会刚好撞上这帮人。
“没什么不对的,咱们分几十波搜,他能跑到哪里去。我可以听说,那疯子只带了两个人上山。”
疯子?
说的是谁?
宿方梨小心翼翼躲在树后,随着那两人的行动调整自己的位置。
她总觉得,这两人说话的口音有点熟悉。但又跟方家村的人口音不同。
什么时候听过?
与那二人说的一致,这山上三三两两都在搜查找人。
宿方梨边走边躲,有惊无险。
“怎么又碰见你们了。”
“你是不是偷懒根本没动?”
面前,三拨人意外碰头,宿方梨正要绕开,发现旁边也有人在靠近。
竟是撞上大部队了吗?
她准备绕开,不远处有人道:“你们听见声音了吗?是不是有脚步声?”
宿方梨立刻僵住,不敢再动。
初冬,山路上到处是断枝碎石,踩上去很难不发出声响。
那几人听出方位,竟然直接朝宿方梨躲藏的地方走了过来!
进退两难,宿方梨的后背冒出了细汗。
怎么办。
她极小心极小心地慢慢往后挪,挪——
后背撞到一处坚硬。
惊呼卡在喉咙里,一张帕子捂住她的脸。
“别叫。”声音低低从她耳侧送过来。
认出声音的主人,宿方梨没再挣扎。
对方一只手仍然用手帕捂着她,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肩,带着她往某个方向移动。
眼前一片漆黑。
淡淡的柏木香剥夺了她的感官。
“在那边!”
她们被发现了!
宿方梨身体突然悬空,竟是被对方托了起来。她下意识揽住对方的肩,感觉对方身体绷紧,垫在她身下的手臂狠狠抖了一下。
她怕掉下去,手便抱得更紧,连头都挨了过去。
“别乱动。”贺承寰道。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不必小心翼翼,抱着宿方梨跑了起来。
身后景色飞速后退,后面的人渐渐被甩下。
“往左!”宿方梨突然道。
贺承寰一个急刹车,按照她说的方向跑。
“右边。”
“那条小路。”
宿方梨被颠得头晕,干脆闭上眼,头抵着对方的脖子躲避树枝。
她不忘继续指路。
“左。”
“右”
身后的追兵逐渐看不见了,贺承寰奔跑的速度放慢,他喘息着无奈道:“你就闭着眼睛指路?”
“叶知晦呢?”宿方梨问。
她突然想起来,如果所有人都会在这片山里迷路,那叶知晦是不是也一样?
刚才事出突然,她没想到这一茬。现在想想,会不会已经碰上那几批来搜山的人了?
“放我下来。”宿方梨拍了拍贺承寰的肩。
贺承寰没动,无言看了眼自己被拍的肩头。他手臂硬得硌人,宿方梨正要挣扎,便听男人烦躁地道:“啧,别吵。”
我吵了吗?宿方梨不解。
我只是想下来。
贺承寰又“啧”了一声,宿方梨才终于被他放下来。
她腿一软,坐在地上。
旁边递过来一根树枝。
宿方梨沿着树枝仰头看。逆着光,高大的男人冷着脸,眼睛低垂看她。
见她不动,剑眉挑高,捏着的树枝逗狗一般晃了晃。
宿方梨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她另外捡了根更直的树枝,将面前石头杂草拨开,从挎包里拿出木牌。
纤纤玉指整理木牌,动作间手背指节微微凸起,手指细而有力。
看那些人表现,不是冲着她和方婆婆来的。
提到“疯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旁边这人。她隐晦地看了眼身边的贺承寰。
贺承寰见她坐着不起来,也不催,走远了些,不知道去做什么。
对方人太多,她一个人寸步难行。
她该怎么办。
木牌在面前一字排开。
-方婆婆的现状。
-「月亮」
-「隐士-逆位」
-「四剑牌」
宿方梨皱眉,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中立,以免影响牌面的判断。
月亮牌,说明方婆婆或许正处于迷茫、不确定的局面中。
隐士逆位,可能她方向感缺失,陷入混乱。
四剑牌,她应该正处于静止状态,结合隐士逆位,她很有可能被藏了起来。
方婆婆还活着,宿方梨松了口气。
那叶知晦呢?
她重新洗牌抽牌。
-叶知晦的现状。
-「塔」
-「宝剑骑士」
-「命运之轮」
塔,说明叶知晦可能正处于危机中,而且是我最担忧的那种可能。
宝剑骑士,不过他或许有帮手。可他独身下山,是谁帮他?
命运之轮,在危机和援助之间,他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折,可以让我从担忧中脱离。
宿方梨立刻决定,先去找叶知晦。
她看了眼远处的贺承寰,喊他。
“喂。”
贺承寰闻声回头,面色奇异。他大步走过来。
宿方梨:“你可知叶知晦现在在何处?”
“不知。”贺承寰回道。
难道刚才离开不是去联络?宿方梨皱眉道:“我们去找他。”
贺承寰面色一正,眼里充满审视:
“你知他现在何处?”
不知道,但是,她可以算一算。
宿方梨重新洗牌,在贺承寰不解的目光中抽了一张。
-「宝剑八」
“走吧。”
宿方梨撑着地面爬起,抓着树枝当拐杖,走在前面。
宝剑代表北方,数字八表明距离。
叶知晦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
“你怎知他在何处?”贺承寰问。
宿方梨:“猜的。”
贺承寰被她敷衍,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一转,看向她挂在身上的挎包。
那东西就放在包里。
看着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木头,会有这么神?
宿方梨走出去一段路,发现贺承寰没跟上,回头道:
“快点走。”
叶知晦抬手去推自己腿旁的狼狗。
这狗刚才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臂。
救了他一命。
只是他武艺不精,没法带它一起离开。只能叹息地摸了摸它脑袋:“快走,找你主人去。”
“谁都别想走。”一人黑衣男人走上前。
那人按着的手臂处鲜血淋漓,面上表情又凶又痛,质问道:“你主子在何处?”
十几个人将那一块地围得密不透风。
宿方梨跟贺承寰躲在树后。
她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男人,一指最右侧那个落单放哨的,又指指自己。
贺承寰点点头,朝另一边站了四五个人的地方走去。
这边的树丛更密。没找到石头,宿方梨只能把挎包拿下来,攥着包带,小心靠近。
摸到那人毫无防备的背后,扬起手臂,将那装满了东西的死重挎包,兜头狠狠砸在对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