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碧水园可谓是观景的好地方。位置位于半山腰,向下俯瞰,可以望见盛京城中的点点光亮。
园林周围繁花争艳,鸟雀在林间咿呀低语。
众人推杯换盏之际,暮色沉沉。
陛下看上去有些醉了,谢琴体贴娇媚的搀着他退了下去。
离去之时,还不忘说一句,让众爱卿尽兴。
三皇子也起身离席。姜莱扯了扯谢岁安的衣袖,表明自己要过去寻他。
园中小径并未点灯,星光隐隐照着路面,偶有几只萤虫在丛间穿梭。
“三殿下。”
李今越倏然停下脚步,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是何人在唤他。声音配上身形,只能辨出是个女子。
“何人在此?”
“三殿下恕罪,”姜莱走近了几步,“方才见殿下遗了东西,怕殿下着急,适才出声。”
李今越这才看清了女子的脸,他认出是坐在谢岁安身边的女子。
“何物?”
他的声音平淡,像是刻意与人保持距离。
姜莱从袖中取出金簪。
她观察着对方,不想遗漏任何信息。
李今越没有说话,神情有一丝动容。他伸手想接过那支金簪。
看样子,她赌对了。他果然认识这支簪子。
只是他还没碰到,姜莱就先收回了手。带有歉意的开口:“殿下恕罪,光线太暗,一时昏了头脑,应当是这个。”
她又不知从哪掏了一块玉出来,递到李今越手上。
白玉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他勾了勾唇,仿佛无声宣告着什么。
“谢夫人还是快些回席,谢指挥使若是撞见你我二人独行于此,怕是有口难言。”
姜莱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信息,也没做过多纠缠。
回到席间,正瞧见太子举杯对向谢岁安。
“谢指挥使少年英才,朝臣敬重,你倒是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
太子见他不动,面色不虞,声音都带了些愠怒,“怎么?本宫的酒你不给面子?”
谢岁安面上虽带笑,但是手上依旧没有动作。
群臣的声音弱了下来,宴席间仿佛即将有一场无声的硝烟弥漫。
太子面色绯红,眼神有些迷离,说话也磕磕绊绊,看上去醉得不轻。
姜莱静静坐在谢岁安身边,就这么默默感受着周围想看不敢看的眼神。
有人想开口缓和这令人涩然的氛围,但许多人话到嘴边又不再开口。
姜莱瞥见有人杵了杵祁行之,他也乐意当个好人,笑嘻嘻地破了这冷寂的场景。
“太子殿下,恕臣多嘴,别瞧谢指挥使整日威风得很,家教甚严呐。”
“还是让臣来陪你饮上几杯。”
祁行之很是爽快,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但是他说完那番话后,看了眼她是怎么回事?
谢岁安好像也顺着他的话,爬下了梯。
“是啊,殿下莫怪,夫人不许臣饮酒,臣不愿惹夫人伤心,这才辜负殿下一片心意。”
谢岁安黑色的瞳眸如曜石般夺人心魄,却又温柔似水。
姜莱也笑着回望,默认了这一番话。
太子果真不再纠缠,只是笑着说了句,“原来堂堂指挥使大人,也过不了美人这关。”
为避免引人怀疑,回去的路上谢岁安也握着姜莱的手。
姜莱也早已习惯这种举动,毕竟若是不显得恩爱一些,难免惹人猜忌。
“殿帅,”她轻声开口,“你不喜欢太子吗?”
方才那种举措,明眼人都能看出,谢岁安不愿给太子面子,一杯酒而已,用女人说话,这借口也就那个醉的糊涂的人才信了。
“我是臣子,何谈喜欢一说。更何况......”他一顿,手上的力度紧了几分,笑道:“我又不是断袖。”
姜莱:“......”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样子是一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怎么样?”
“嗯?”
姜莱没听懂对方这没头没尾的发问。
“金簪的事情。”
李今越动容的神色,伸手欲取金簪的动作再次浮上脑海。她笃定道:“三殿下定然知晓这金簪,只是......”
谢岁安替她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一支簪子可证明不了什么。”
是呀,一支簪子什么都证明不了。
既是长姐的簪子,为何会出现在三殿下手中?长姐定然不敢将自己真实身份相告。所以,他们之间肯定还有其他联系。
“别动。”姜莱轻声道。
谢岁安停下脚步。
“你的肩上停了只萤虫。”
谢岁安偏了偏头,见肩头停了只亮亮的小虫。
矮丛间影影绰绰,点点绿光忽隐忽现,夜风伴着虫鸣,吹来男子身上淡淡的酒味混杂着一丝甜甜的香气,姜莱分不清这甜腻的味道到底是谁身上的。
几只胆大的萤虫飞在两人之间,两人视线相互交错。
姜莱的眼睛被照得发亮,看上去像只迷失的小鹿,等着有人将她认领。
谢岁安拉着姜莱的手轻轻将她一扯,便靠近了他几分。他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肢,两人鼻息交缠。
“公子。”
沐风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谢岁安停下动作。
姜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对方,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谢岁安后退了两步。
“你们有事先聊,我先回去。”
谢岁安摁了摁眉心,语气不耐,“说。”
明明是夏季,沐风却打了个寒颤。
他缩了缩肩膀,继而开口,“祁公子好像喝多了,一直喊公子您的名字,属下劝不动他,不敢擅自做主,这才来请示。”
沐风感觉周围越来越冷,声音被冻住一样,越来越小声。
半晌,谢岁安呼了一口气,“这种事情还用来请示?”他吐出几个字,“把他丢出去!”
姜莱坐在房里,不停地倒水,一杯杯灌下去,试图压住剧烈跳动的心。
越想压制,画面就越清晰。
谢岁安的脸近在眼前,温热的气息喷撒在脸上,热热痒痒的,她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地睁着眼睛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姜莱摇了摇脑袋,将这些画面赶出脑中。
春桃困惑少夫人不是与公子一同赴宴吗?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宴席上没有水喝?
姜莱拎了拎茶壶,再倒不出一滴,这才放下茶盏。
“公子回来了,”春桃朝谢岁安行礼,“那奴婢先退下了。”
房内只剩谢岁安与姜莱两人,姜莱的脸不自觉的又开始发烫。
“方才我......”
“方才......”
两人同时开口。
“你、你喝杯茶。”
姜莱想倒杯茶递给他,拎起茶壶才想起茶水已经被她饮尽。
“我去沏壶新的。”
姜莱的手腕被人按住,“夜深了,还是不喝了。”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
姜莱睡不着,睁开眼就看见睡在地上的谢岁安。
山里的夜晚更深露重的,谢岁安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被褥。
“睡不着?”
谢岁安的声音响在夜色之中。
“嗯。”
“我们还需在这待上一段时间,总不能日日不睡。”
谢岁安以为是今晚的举动让姜莱感到不适,准备起身。
姜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急忙开口,“不是,我就是有点害怕。”
谢岁安再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了怕这个字。
他说:“怕什么?我就在这,没人敢动你。”
他知道自己身边有很多人虎视眈眈,但毕竟他的身份在那,大部分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姜莱没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谢岁安也没再开口。
清晨姜莱醒来的时候,房内早已没有谢岁安的身影,那层薄薄的被褥被整齐叠放在柜中。
“少夫人您醒啦。”春桃端来热汤,“今日陛下要上山狩猎呢,公子吩咐奴婢伺候您梳洗后再去寻他。”
狩猎?
这山上不曾有人探过路,若是出现什么猛兽,伤了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倒还好说,龙体有恙。只怕是所有人的脑袋都跟着搬家。
但她人微言轻,自然是说不上话的。
“来了。”
谢岁安替她拢了拢外裳,早晨的山林还是透着些许冷意。
“怎么突然要去狩猎?”
“陛下心血来潮,我们做臣子的自然是不敢不从。”
“有危险怎么办?”
谢岁安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发,“担心什么,有我在,什么猛兽都伤不了你。”
这些动作落在他人眼里,倒真坐实了两人恩爱的言行。
“谢爱卿可莫要耽于美色啊。”
陛下接过弓弩,拉开弓弦试了一下。
“陛下只管放心,今日定能尽兴。”
出行途中,谢岁安骑马走在最前方。
姜莱的马车比较靠后,祁行之恰好护在后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姜莱说两句话。
“担心什么?”祁行之一脸淡然,“这出了名的仙山,哪有什么凶猛野兽。”
“什么仙山?”
祁行之一脸震惊,“你不知道?”
姜莱摇了摇头,表示从未听闻。
祁行之若有所思,其实也不怪姜莱不知道,毕竟哪家小娘子会关注这些东西。
但是姜莱这种位高权重的权臣之女,多少应该有所听闻。
“你可知每年的秋狩?”
她点了点头,但依旧不解。
祁行之无奈地笑了,小声低语,“姜相倒把女儿养得好。”
“跟这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不喜欢这些罢了,打打杀杀的,有何乐趣?”
倒不是她刻意不去关注,只是这些她确实不感兴趣,所以也没人会在她面前提起。
祁行之也不再卖关子,开口道:“齐文帝每年秋狩都会在这猎到一头仙鹿带回皇宫,用来祈福,盼望来年风调雨顺,故而这才有了仙山之称。”
“你莫不是唬我?”姜莱一脸不信,人们杜撰的东西怎么会被猎到。
“骗你作甚。若是有凶兽,谁敢让陛下上来,不要命了?”
姜莱半信半疑,这倒是说得没错,要是有危险,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就上山。
“你见过仙鹿?”
祁行之悻悻然,“没有。”
齐文帝在时,祁行之就已经是殿前司副指挥使,秋狩如此重要的事情,肯定会参与其中。
祁行之猜到了姜莱的心思。
“我每年都在外围,没机会见到,陛下猎到仙鹿后 ,早被那些狗腿子送到祭坛,生怕耽误时辰。”
“到祭坛后,人挤人的,也不差我一个守在那了,干脆躲个懒。”
祁行之说得轻巧,丝毫不曾避讳。
“副使今日可得打起精神,小心我到殿帅面前告你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嘿,你这小丫头,”祁行之勒了勒缰绳,稳住马头,“恩将仇报啊。”
姜莱放下帷帘,隔绝了马上投来的视线。
“放心吧,岁安的心上人,我自当要护其周全。”
姜莱没做反应,倒是车里的春桃笑开了花,调侃二人关系真好。
下了马车后,姜莱远远地就看见了三殿下站在前方,看他的穿着不像是要进山狩猎的,应当只是陪同凑个热闹。
李今越一身红黑配色的衣衫,腰间的白玉尤为显眼。
姜莱僵在原地,巨大的冲击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