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姜舒霖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设计图，一边问开车的涂锦：“对于你的模型，你有什么想要完善和补充的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继续加入情感关键词，开发算法。既然很多老人无法口述准确的时间，那我可以扩大时间检索范围。”

    “不错。”

    说完她就不再说话，可渐渐地，她就发现有点儿不对劲。

    因为在她旁边开车这个人会时不时假装不经意地瞥她一眼，这让她想到了之前某次晨会，他听到夸赞时开心的样子。

    她的眉头微挑，眼底露出笑意，没有理会他无声的请求和期待，只是轻咳了一下，继续看手中的设计图。

    涂锦也不再看她。

    就这么放弃了？

    又过了一两分钟，她终于听到他问：“Eileen，你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吗？”

    语气平常，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

    姜舒霖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但表情没什么变化，又过了几秒，她听见涂锦放弃似的轻叹了一口气。这时，她的嘴角才慢慢勾起，然后抬头看向身边的他，认真地说道：“你今天能静下心来听陈婆婆说话，很不错。”

    总算没那么在乎效率了。

    “谢谢。”

    涂锦的语气很平淡，但回应完，又“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

    明显是没有听够。

    姜舒霖也不再逗他，而是大方地满足了他的期待，接着夸道：“你的数据不再冷冰冰了，看得出你还主动地去了解了很多情感元素，并能融入其中，有进步。”

    他刚来琳琅的时候，不论她说什么，他总是很快地答应一句“好”、“知道了”，看起来真诚无比，仿佛一定能说到做到，但姜舒霖清楚地知道，他骨子里才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何况，他有前科在身。

    而他什么都不说，自己也不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意见和想法是什么，不知道他究竟认不认可自己说的话。

    姜舒霖不希望自己的员工是个只会机械做事的人。

    不过，最近她慢慢发现，当自己不再跟他提那些要求，只是顺其自然，涂锦反而会主动地弥补自己的不足。

    再加上他又很聪明，能举一反三，所以这样的变化就十分明显。

    姜舒霖觉得很欣慰，果然就像盛澜心所说，她不用有太多顾虑。

    尽管他们或许仍旧理念不同，但能求同存异，而有她牢牢把关，工作上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再看手中的设计图，而是偏头看着他立体的侧脸，时不时地与他的目光相触，认真地夸赞他。

    涂锦又说了一次：“谢谢。”

    这次的“谢谢”里带了一点儿不易察觉的愉悦意味。

    姜舒霖见他这样，眼眸里绽开更深的笑意，然后收起手上的设计图，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认真地思索着：涂锦的态度和技术都比自己预估中的好，虽然吴牧云不怎么过问琳琅，但这次是真的送来了个及时雨。

    等盛澜心回来，再让她好好培养，涂锦以后一定会成为琳琅的重要员工。最近看他与同事们相处得也很不错，那融入琳琅也不是那么难……

    等等……

    姜舒霖突然想起涂锦跟琳琅签订的合约，只有短短的六个月。

    她低头一笑，自己想多了。

    这天晚上，西宸小区。

    涂锦穿一身黑色的连帽运动服，蹲在猫窝旁，正拿着一根逗猫棒想和小橘猫一起玩儿。

    他是一个人住，又是刚搬来不久，还有许多东西没有置办，所以家里大而空旷，小橘猫的到来，倒是给这个屋子增添了一点儿生机。

    他在客厅的一角添置了一个软绵绵的高层猫爬架，便于小橘猫可以自由活动，又按照那晚姜舒霖所说的买了逗猫棒、小球和智能猫砂盆放在一旁，让这个角落一下子多了许多颜色。

    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简陋。

    此时涂锦正拿着一根逗猫棒陪小橘猫一起玩儿，小橘猫一开始并不想理他，但还是禁不住诱惑，向逗猫棒扑去，只是不巧，它一下子就扑空了。

    涂锦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提醒它：“小橘猫，这边这边。”

    小橘猫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露出了白色的肚皮，然后翻过身来，甩了甩脑袋，看也不看他地回到了自己的窝里，任凭涂锦再怎么逗它，都不肯理他了。

    于是他突然想起之前姜舒霖跟他说，小猫没有自己的名字会以为他不重视它，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好要给小橘猫取什么名字。

    他用手摸摸它的头，怀疑地问它：“你怎么知道小橘猫不是你的名字？”他质疑完小橘猫又立即忽悠它：“你就叫小橘猫，知道吧？”

    冷淡的眼睛里闪过捉弄别人的细碎光亮。

    小橘猫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合上了眼。

    怎么一只猫都那么不好骗？

    涂锦撇撇嘴，抱起小橘猫用下巴蹭了蹭它的头，看向茶几上的手机，眼眸转了转，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姜舒霖的电话。

    姜舒霖正在泡澡。

    她平常下班后的活动很简单，不加班的时候，每周一去见盛澜心，周三、五去健身房，周四会做做饭，周二则是灵活安排。

    而这个“灵活安排”基本都是泡澡。

    姜舒霖将长发用毛巾裹起来，身体缓缓浸入浴缸，闭着眼，用手指轻轻拨动水面，感受着温热舒适的水流。

    这时，放在一旁手机响了起来。姜舒霖睁开眼，拿过手机一看，涂锦？

    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喂？”

    “Eileen。”

    “怎么了？”

    涂锦此时站在窗前，看着十五栋的方向，夜色之下的高楼沉寂而黑暗，只有灯光星星点点。他一手抱着小橘猫，一手拿着手机，用非常疑惑的语气问她：“我应该……怎么跟猫建立感情？”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沉沉的小橘猫，又补充道：“我们家的猫还是对我很冷淡。”

    姜舒霖想象着小橘猫睡觉的样子，用手再次拨动了一下水流，嘴角勾起笑意，“小橘猫性格怎么样？”

    涂锦眼睫一眨，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看着小橘猫的眼睛里透出一缕真实的疑惑。

    猫也有性格？

    “很……很好。”

    姜舒霖一笑，想起小橘猫那一双利爪，不由得将那只受过伤的脚伸出了水面，看向了脚踝上那道拜它所赐的伤疤。

    伤疤的颜色略深，在白皙的皮肤上就更加明显了。看着这道伤疤，被抓伤的疼痛也再次袭来。姜舒霖立即将脚放回水中，摇了摇头。

    这一起一落，带起一阵“哗啦”的水花声。

    很好？小橘猫绝对不是一只好惹的猫，也不是一只好亲近的猫。

    真不知道涂锦为什么非要养它。

    她想了想，对涂锦说道：“你要观察它的性情，有的宠物可不像它们的长相那么可爱。

    了解了它们的性情之后，再一步步地喂食、抚摸，为它营造一个松弛的环境，让它明白你是安全的，再慢慢相信你。

    最后等小猫习惯了，再用逗猫棒这样的东西跟它玩耍，时间一长，它就会很亲近你了。”

    “是吗？”

    涂锦弯腰放下猫，小橘猫一下子就窜回了它的窝里去。

    他摇摇头，对姜舒霖说的话十分存疑。

    听出了他话里的怀疑，姜舒霖眨了眨眼，突然微微偏头，放低声音问：“涂锦，你是真心的吗？”

    涂锦一愣，回过头思考姜舒霖刚才的那番话，结合着这一句，好像所有的话都有了不同的含义。

    只是一瞬间，他就说：“当然了，Eileen。 ”

    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姜舒霖点了点头，放下心来：“那它信任你只是迟早的事情，你放心吧。”

    “好。”

    挂断电话，涂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仍然在思考着姜舒霖刚才说的话，嘴里呢喃道：“慢慢相信我……”

    第二天一早，姜舒霖慢悠悠地开着车行驶在路上，感受着宜人的晨风，吹得她长发微扬。突然，她从后视镜看见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一直跟在车的后面，她放缓车速，慢慢看清了这人的样子，正是涂锦。

    涂锦见她的速度放缓，加快步伐跟上了她，也从后视镜里看她，向她招手。

    姜舒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将车停在路边，向副驾驶这边倾了倾身子，问他：“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涂锦也停下，走到车窗旁，弯腰对上她的目光，点头道：“你要去郊外喂流浪猫狗。”

    景西郊外有一处规模颇大的流浪猫狗救助基地，由两位有爱心的年轻人自发创办。他们会时常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救助故事和小动物的日常视频。一直关注着流浪猫狗的姜舒霖很早就发现了这个博主，并关注了他们。在他们救助难以为继的时候，还主动联系他们捐了款。

    姜舒霖挑眉，问：“你怎么知道，不会是之前跟踪过我吧？”

    涂锦哭笑不得，笑着解释道：“是佳颂告诉我的，我可没有跟踪过你。”

    姜舒霖也笑出声，见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明显是晨跑的装扮，问：“那你今天这是……”

    “以后的周三早上，我就这样跟着你跑一截怎么样？”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西宸小区和救助基地，刚好是差不多的距离。

    姜舒霖听到他这样说，故意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偏头问：“只跟着我跑一截吗，来都来了……你不跟着我一起去？”

    他正好是养猫新手，可以去那里学习如何照顾猫咪。

    涂锦有点儿意外她的主动邀请，线条分明的唇角向上勾起，搁在车窗上的手也不自觉地轻叩了两下，透着一丝雀跃，眼里多了更多的神采。他挑了一下眉，问：“那就看Eileen给不给我坐副驾的机会了？”

    姜舒霖看着他略显得意的表情，笑着道：“上车吧！”

    涂锦低头一笑，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姜舒霖的副驾。

    姜舒霖今天心情很好，涂锦刚坐上车不久，就听见她哼起歌来。他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觉得她的身上多了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她并不难以相处，只要他如他所说的愿意去成长，她就会负责任地去教他。

    她做到了，是个……还行的上司。

    他坐在副驾驶，这次轮到他看她的侧脸。

    姜舒霖面色红润，脸十分小巧，是名副其实的巴掌脸，而这张小小的脸上五官却十分浓重，尤其是她的鼻梁，长得十分高挺。按理说，这样的长相并不柔美，凑近时，大五官的冲击感尤为强烈。然而，她脸上的神情总是优雅从容，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那份浓重与锐利。

    虽然她每天都十分繁忙，但做事总是游刃有余，似乎除了他们初见的那一晚，涂锦还从来都没有看到她着急过。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姚佳颂的那句爱的表白：“爱上Eileen，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