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向她走近了一步，伸手扣住了她的肩，低头对上她的眼睛，轻轻地说：“Eileen，你说的我都会尽快做到，不要担心，我送你回家吧。”
姜舒霖闻言，只安静了一瞬，却并没有理会涂锦的话，很快又开始说：“这次的事情，我们琳琅一定要上下一心，今晚我就要立即给出应对的方案来，不能让超艺有可乘之机。”
涂锦皱眉观察着她的表情，扣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抬头看他，又说了一句：“Eileen，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姜舒霖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几秒，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来，努力压了压火气，然后好笑地道：“我都已经在楼下了，不需要你再送我上楼。”
今天她的脚又没有问题。
涂锦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她说得对，他们现在就在她家楼下，他没什么理由送她回家。
他的目光紧紧地看着她，眉头不自觉地锁紧，这并不寻常的专注，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他也会担心别人？
可是他就是不放心这样的她一个人回到家里。
姜舒霖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察觉了他眼中罕见的担忧，有些困惑，但又敏锐地从纷乱如麻的思绪中分散出一缕来审视这样的担忧。
然后，她答应了：“好。”
这个表里不一的浑小子还很细心嘛！
见她答应，涂锦才放开她。
她转过身，刚放下的烦躁又想聚集起来。她皱了皱眉，快步上前，按了电梯，先进去，对涂锦说：“那我们快点儿上去吧！”
涂锦跟在她的身后进了电梯。
姜舒霖不再喋喋不休，她开始大口地深呼吸，控制着自己外放的情绪。等到了家门口，她脸上的焦躁已经散去了不少。
她打开门，对一直沉默着的涂锦说：“明天……”还没说完，又听她说：“算了，明天再说吧。”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也终于再次透出了疲惫。
“好。”
姜舒霖抬眼看他：“你可以走了。”
听起来不想让他多待。
涂锦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
也没有离开。
她更加不相信自己了，要取得她的信任，他当然要继续献殷勤。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
姜舒霖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进了屋，脱下了鞋子，一下子将客厅玄关厨房的灯全都打开了，然后光着脚径直走向客厅的电视柜，拿出了那个涂锦曾见过的透明小药箱。
她坐在地上，把里面的药全都倒出来，然后在一堆杂乱的药瓶之中找到了一个小白瓶。
这次的小白瓶不是空的，她倒了两粒药在手心，直接仰头干吞了下去，也不管地上那一堆药物，而是起身走到沙发旁，重重地倒了下去。
涂锦在门口看着她的动作，直到见她倒在了沙发上，然后将视线落在她刚刚脱下的那双白色高跟鞋上。
这是一双经典的白色尖头高跟鞋，鞋跟细长，光泽莹润，可惜今天并没有被主人好好对待，仅有一只在地上好好站立着，而另一只，歪倒在一旁。
涂锦进门，将门轻轻带上，目光在那只倒着的鞋上停顿了片刻。接着，他缓缓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先在它的上方停顿了几秒，再轻轻地用他粗粝的指腹搭上柔软的皮革，将它扶正。
短暂的触碰之后，他收回手，指尖上还残留着皮革的微凉，让他不由得微蜷了一下手指，然后，他进屋，走到了姜舒霖的身旁。
姜舒霖听到了他的动静，知道他进来了，眼睫轻微眨了眨，没有睁开眼睛。
也没有让他走。
涂锦在沙发旁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地上那一堆散乱的药瓶面前，将那个白色小药瓶拿起来，只见上面写着：□□丙嗪片。他将药名输入手机里搜索了一下，显示是治疗躁郁症的药物。
果然。
所以今晚，和他初见她时，都是……
怪不得认识她之后，他会觉得她跟初见时很不一样。
不过看来，像这样暴躁冲动的样子可以说是屈指可数，看来她的躁郁症恢复得不错，只不过有时会遇到触发的契机。
不知道那天是因为什么，但很明显，今天，是因为唐亦可。
涂锦收起手机，然后放轻动作将地上的药一瓶一瓶地重新收进药箱里，再放回电视柜中。
他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姜舒霖，视线上移，沙发背面是很大的一面照片墙，什么样的照片都有，有她和父母的全家福，还有她出去旅游的、团建的、健身的，同事在家里来聚餐的，还有许多拿奖时的照片。
里面当然也有唐亦可。
他收回视线，起身走到玄关处，又看了一眼姜舒霖，准备离开。
开门的“咔哒”声响起，姜舒霖眼睫再次一颤，又过了几秒，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了。
房间又归于宁静，姜舒霖的心里滑过短暂的失落，眼睫眨动，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她需要休息。
可意识并没有听话地变得模糊，而是像静止了一样，在等待着什么。几分钟后，门口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正当她要睁开眼时，接着，就听见脚步声进入了厨房。
姜舒霖的嘴角浅浅勾起。
不知道涂锦在忙活着些什么，厨房里传来一阵阵细碎但刻意放轻的声响：水龙头的放水声、关冰箱声、切菜的“笃笃”声、电饭煲的滴滴声，混在一起，成了一片并不吵闹的背景音，持续地传进她耳朵里。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等姜舒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此时她心中那股灼人的热浪已经退去，只剩下了平静。脑海中本来还纷繁的思绪也已经散了个干净，变得澄澈清明。
她知道，她已经恢复正常了。她慢慢坐直身子，然后环顾了一眼四周，没有见到涂锦的身影。
他走了吗？
就在这时，姜舒霖的手边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抱枕，可是她越摸，就越觉得这手感不对。她疑惑地低头一看，见一只橘黄色的猫正趴在她的手边。
见她低头向自己看来，小橘猫有些高兴地蹭了蹭她的手，然后围着她走来走去，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姜舒霖一愣，小橘猫？
虽然跟小橘猫只有两面之缘，但她向来记忆力不错。何况这猫可是在她的脚上留下了一道很长的“纪念品”，她早就已经记住了它的样子。
它怎么会在这里？
姜舒霖抱起它，抬起它的手仔细地看了一眼它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小橘猫精神也很好，看来恢复得不错。
涂锦……怎么把猫留在了这里？
姜舒霖疑惑地问眼前的小猫：“喂，你爸不要你了？”
“喵~”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委屈，她看着小橘猫晶莹剔透的眼珠，突然有一种当怪阿姨的心虚感。她轻轻把猫放在沙发上，瞥见了一旁的便签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我想陪着你。”
涂锦的字迹飞扬，却遒劲有力，意外的好看。
等等……
什么叫“我想陪着你”？
涂锦对她说，想陪着她？
姜舒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被这便签纸上短短的五个字震惊得反应不过来。
他……
难道他……喜欢她？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她的脑中，就立即被她摇头抹去，同时将纸条攥成一团，一下子就扔到了桌上，仿佛是烫手的山芋。
他……怎么能喜欢她？
不可能啊！
不是，这倒也不是否定她姜舒霖对异性的吸引力，可是……
他？
她？
他们从见面起就一点儿都不合，虽然她在教导和肯定他，他也装作很听她的话，两人共同努力地创建了一种看似和谐的上下级关系，但是……他们跟爱情根本毫不沾边好吧？
这不对啊！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能，难道是她刚睡醒过来，所以看错了？
姜舒霖一时不知道哪个可能性更大，于是又快速地拿回那个小纸团，把这已经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的便签纸条展开，重新看了一遍上面的字，又立即再快速地揉成一团，扔回了桌上。
她没有看错。
小橘猫的眼珠随着姜舒霖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来回转动，见她漂亮的脸上神情变换不定，不知道这个怪阿姨在怕什么。
于是，它“喵”了一声。
姜舒霖被这声“喵”吸引了过去，低头看看猫，又看看桌上那一小团纸，沉思了几秒之后，眉毛一挑，眼中的纠结散去，浮出逗弄，伸手揉了一下小橘猫的头，逗它：“你爸是真不要你了！”
小橘猫看起来似乎也有点儿失落，对着她又轻轻“喵”了一声，然后重新趴回沙发上。
姜舒霖的手放在它的头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涂锦把猫送来，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不要猫了。
那……是想让小橘猫……安慰她？
姜舒霖轻咳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桌上皱巴巴的便签，愣了一会儿，又长又翘的睫毛眨动着，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这里，没有猫粮啊！
姜舒霖双手抬起小橘猫的两只手，对上它迷茫的眼睛，认真地询问：“你爸平常喂你什么？”
“喵~”
她们大眼对大眼，两双眼睛看起来竟然有一点儿奇妙的相似。
姜舒霖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质，她放下猫，拿起手机，关于这只猫，她确实应该问问涂锦。
可是……
她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到底什么叫“我想陪着你”啊？
他是不是有病啊？
他到底想干嘛？
那现在打电话，不太好吧？
姜舒霖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纠结，就在这时，静谧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咕咕”的一声。
她又看向小橘猫，睁大眼睛问：“你饿了？”
说完觉得不对，摸摸自己的肚子，是她自己饿了。
发泄情绪果然饿得很快。
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暂时不用纠结的理由，她放松地轻笑了一声，又转头高兴地对小橘猫说：“事已至此，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