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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意明(十三)

    孟氏叹息:“也是可怜,一个女孩子,无亲无故,真不敢想她身前遭遇了什么……”

    那几年时局动荡,加之昭文太子谋逆案牵连太多,人心浮动,四方匪寇也趁乱滋事,烧杀抢掠无恶不做。那样一个孤弱女子,又有疯病,一旦遇上匪贼,便只有身死命陨的下场。

    孟氏唏嘘,只心里藏着疑惑。湖畔水榭那么好的地方,想来当初婆母必定十分疼爱她的。既如此,怎地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直到如今府中接连有人出事,才想起做法事超度亡灵。

    莫不是,这里面另有隐情?

    只这事却涉及婆母,孟氏纵使心中怀疑,也断不能说出来。又想起方才管事说的设坛准备之物,便道:“既然是法事,还是按照一般规矩来,只是这么多年了,府中不知还有没有她留存的小物?”

    这些内宅私事宋觉更不知晓了,身为凉州都督,他每日要思虑的事情很多,只是这一刻,或许是那个名字重新将那些久远的几乎快要忘记的回忆拉了回来,他心中罕见升出一抹怅然:“也许水榭那边还——”话说出口,又想起水榭里早就因寿宴清空了,嘴张了张,最后竟长长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宋氏有愧。

    孟氏默然。

    与宋觉生活了大半辈子,她自然知道夫君此刻的心情。无论如何,那人也是他一起长大的妹妹,如今不但尸骨难寻,连身前仅存的痕迹也被抹去了,若说内心毫无波动自然是假的,何况他还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只是孟氏刚要开口安慰,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上次远儿说,曾在库房里找到过莺娘的画像,想必她的东西也一起放在那里。”

    宋觉错愕:“远儿?他找莺娘的画像?”

    “不,不是。“知道是宋觉理解错了,孟氏忙摆手,又细细解释一番。

    宋觉明白了。

    莺娘的东西原来还好好收着,这般想着,心中那股愧疚感也淡了些,于是又点头:“便让管事整理些出来,好做法事之用。”

    *

    因二位女郎负伤,竹苑的课便暂停下来。薛雨生这一日也没有去族学,将屋里收拾一番后便出门去了趟西街。

    永怡堂里正忙碌着,坐堂的大夫世代行医,在这一条街巷很是有名,薛雨生进去后也没和其他人打招呼,默默站在角落里。

    等到人看得差不多,药童才得空跑出来,正准备往后堂茅厕去时,一瞥眼,就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薛雨生。

    药童一脸惊喜,下一刻又皱眉抱着肚子,冲他道:“薛大哥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薛雨生了然点头,嘴角露出笑意。

    没过一会,药童便哒哒跑回来了:“薛大哥,是来配药的吗,好久没见到你了!“说着就要去药柜旁抓药。

    这家药铺离薛雨生抄书的书肆很近,当年他还不知晓自己病症,在书肆里发作过一回,那时得药铺大夫及时救治,才保住性命。之后一来二去,便与药铺里的人混熟了,这药童年岁不大,是大夫家亲戚的孩子,生得机灵活泼,每次他来药铺,总是很欢喜。

    薛雨生便拉住他:“药还有,今次来是想找冯大夫看一份药方。”

    药童“哦”了声,又快步去了后面隔间,过了一会出来,朝他挥挥手:“薛大哥,师傅叫你呐。”

    薛雨生这才理了理衣衫,抬步往隔间而去。

    坐堂的冯大夫胡子花白,坐了一上午,正想伸伸腿脚,帘子一撩开,便见药童领着薛雨生进来了,他捋了捋胡须,一瞬不错望着他,须臾又道:“不是让你别接触茶了吗,怎地又喝了?”

    冯大夫虽年逾六十,但眼明似隼,神光湛然,还未诊断,便已从他行步而来的区区几息间做下判定。

    薛雨生不敢瞒他,目光带着赧然:“实在是不得已……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一次?再多两次你也不用来这里,老夫救不了你!”

    冯大夫吹胡子瞪眼,好不气恼。药童忙走过去给他顺气:“师傅,薛大哥寄住在宋府,万事不由己,他肯定有苦衷的,您老快给他看看。”

    冯大夫眼睛都瞪涩了,又见那少年垂首站在一侧,孤弱弱的,并不反驳,心中叹了口气,这才说:“你手伸过来。”

    药童知道师傅这是心软了,忙推薛雨生坐下,又将他手拉出来搁在桌上。冯大夫方阖了目开始号脉。

    只是过了会,又睁开眼,这一次倒没责备他,凝目看了片刻,才诧异道:“奇怪!”

    药童在一边跳脚:“呀,可别是病症恶化了!”

    冯大夫给了他一颗暴栗:“瞎说什么?”

    药童摸摸头,被敲了也不生气,反倒一脸惊喜:“那便是好了。”

    薛雨生凝眸望去,冯大夫又让他伸出舌,看了几眼又兀自摇摇头。

    药童急了,这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也学乖了,按捺住内心的焦急,眼巴巴望着师傅。

    冯大夫眯起眼,心中有了数,只问:“你病好了很多,想来是有奇遇。”

    语气是十分肯定的。又想起第一次诊治时,他也很纳罕,自己行医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不少,只是如薛雨生这般的还是头回见。

    一个人居然对茶有如此大反应,实在太怪异了。只是那时冯大夫也没有好方法,最后只得灌马尿催吐,才将将捡回他一条命。

    想到这里,又不免惭愧,自己自诩医术精湛,但终究也不能全然治好他的病。只方才号脉时,冯大夫才觉察他的脉象与之前略有不同,这绝非是自己所配药方能达到的。

    出于本能的感觉,冯大夫断定这些日子他必是遭遇了什么,才导致身体有如此大改变。

    薛雨生望着他。两人相交也有三年,虽然此人说话冷硬不好听,但他知道冯大夫实际上是一个面冷心善的人,最重要的是痴迷医术,常常为了寻孤方不惜千里跋涉山野。

    顿了顿,他从怀中拿出那张药方。

    冯大夫肉眼可见的谨慎起来,又打发了药童出去守店,才理了理衣袖,郑重接过药方。

    看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冯大夫的眉头愈皱愈紧,薛雨生也不催促,只静默坐在一旁。

    就在这时,忽见他猛地站起身,双手一拍,连连赞道:“妙啊,妙啊!”

    眼中的狂喜是薛雨生从未见过的,又问:“这方子是何人所开,老夫可否与他探讨探讨?”

    薛雨生掀起眼皮,露出一抹笑:“也是偶然得之,并不知晓出自何人。”

    冯大夫的笑意便僵住。

    薛雨生又道:“其实我这趟来,就是想您帮我看看可否打探出这药方出自哪位医家之手。”

    冯大夫明白了,原来是请君入瓮呢。不过即便他不说,他也要搞清楚开出这药方的人。

    于是便一口答应,只内心感叹:果然天外有天,这药方之主,绝对是个高人。

    薛雨生见此间事毕,便拱手告辞,哪知刚走到隔门,身后冯大夫咳嗽一声,又叫住他:“你也别忙走,方才忘记说了,你虽大体无碍,但体内虚火太盛,精关不固,你还年轻,尤要注意这一点。平日里需清心节欲,这样吧,我让药童给你抓一副下火的方子。”

    薛雨生一愣,冯大夫已越过他,走出隔门外。

    *

    黑夜降临。

    是一弯水泊。水面上银光点点,如梦似幻。

    就在这混沌迷蒙的时刻,水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女子的身影蜿蜒婀娜,伴着流光,似精肖魅。

    她从水中慢慢升起,衣衫下露出一双裸足,赤裸的肌肤欺霜赛雪,水滴落下来,又沿着那抹莹白流淌。

    一滴,一滴。

    忽而水雾淡去,她从迷雾里抬起头,露出一张宛若月华初生的脸。

    清丽无边。

    却带着魅惑。

    她望着他,眼波流动,欲语还休。

    来不及思索,他划开水面走向她。

    ……

    薛雨生是被耳边似远又近的梆子声惊醒的。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只有一抹惨淡的月光虚弱地投在帐顶,隐隐落下熹微光亮。

    他有一瞬间的迷蒙,梦境仿佛还未远去,那女子的面靥柔媚娇艳,依稀还在眼前。

    薛雨生睁着眼,脑子昏胀胀的,而更加难耐的,是下腹某处不可言说之处。

    他抬手,覆于眼上。

    窗外依稀下起了雨,细雨沙沙,轻柔地落在枝叶草丛,洇开了一爿模糊的水痕,空气里渐次弥漫开一种潮湿的,蓄势待发的土腥气,沉沉地压下来,填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无数银亮的雨丝在黑暗中疯狂抽长,交织,雨渐渐转大,犹如鼙鼓砰砰敲击,无声的雷鸣蹿动,炸裂,迸发出璀璨的闪光。

    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洪流奔涌。

    过了很久,薛雨生那紧抿的嘴角终于张开,幽幽吐出一口气。

    窗外,云销雨霁。晨光洒进来,照亮了这一爿幽阒的空间。外面传来下人们洗漱开门声,薛雨生在床上默了片息,撩被下了床。

    内衣被汗水浸透,已经不能穿了。他脱下衣衫,放在一旁爽瓦盆里,又从柜中拿出叠好的衣物,穿戴整齐后,才抱着爽瓦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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