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楼看着眼前躲着自己视线的姬衡,正回神着,又对上了孟元探究的目光。
“这位公子是?”
姬衡这才介绍道:“这是虜孩童时的好友苏玉楼,近日才回到都城。”
孟元点头示好。
“初次见面,在下虞娇子。”
闻言,苏玉楼与何云都屈膝行礼,两人双双对视。
“既是未婚妻,那在下也不便打扰,就此告别。”
他目光转向姬衡也点了点头便带着何云离开。
“公子,那虞姑娘真是姬家公子的未婚妻吗?”何云没离开几步就开始说起闲话。
苏玉楼瞥他一眼,淡然道:“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不过今日之事你可别往外头说去。”
“那是自然。”
就算有婚约,内男私会外女可是要被街坊邻居的唾沫淹死的,估计姬家公子一辈子都得顶着这蜚语过活,再严重点...命都没了。
话虽如此,苏玉楼也在心中盘算着。
姬衡哥哥性子文静寡淡,除了读些书,做做刺绣也没别的爱好,没想今日却见到他如此一面,还真是让人意外。
不过...那位虞姑娘,真是他未婚妻吗?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姬衡却没了镇定,他手中捏着手帕低头不敢看孟元。
“殿下,虜今日不知苏玉楼会来。”他声音愈低。“早知是他会来,阿衡便不来了。”
苏家弟弟不会将此事告诉苏大人吧?
母亲也跟自己说过苏家现在风头正盛,陛下还经常召苏大人去御书房议事,若不是殿下有意来信,说不定苏玉楼也是太子侧夫的人选之一。
孟元握住他颤抖的手,手背倒是有些发凉,安抚道。
“无事,不必挂怀,无非提早了半日透些风声,本宫没开口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孟元抚开他脸旁碎发,黛色双眉随着她的动作与小鹿般浑圆天真的双目一同缓缓抬起。
“明日等本宫来找你,当上太子侧夫,你便可自由行事不用再瞧别人的眼光。”
姬衡红着脸点点头:“虜自然是听殿下的。”
短暂相会后,孟元告别了姬衡,她回到船上,姚姐一脸八卦地看她。
“虞姑娘真有手段,这美男就到手了?”
她笑一声道:“姚姐差言,我可是以真心打动芳心。”
姚姐闻言大笑着,笑停了便唱起歌。
“沧浪之水清兮,可照我影...沧浪之水浊兮,可藏我痴...”
孟元在船舱内躺平,绀色的遮阳布随风摆荡,悠扬的歌声与湖水击船声相照映,很快便让人进入梦乡。
直到日落西山时,船靠岸,姚姐喊她才醒。
孟元抛出一小袋铜板给姚姐,她顿时喜的连连道好相送。
回了城内,肚子正好饿了,她便随机找了家面摊解决。
一小盘凉拌牛肉和冒着热气的锅贴就被伙计端上桌。
她讪笑着:“客官您们吃好喝好,还有需要随时喊我哈。”
夹起块锅盔,孟元等它放凉一会才咬上一口,猪油煎制的脆面和稀碎肉沫一齐填进口腔,粉条和小葱,胡椒等调味混合着,劲道的口感在咀嚼间让后牙还有些发酸。
她又塞几片牛肉入口,芝麻油沁满了纤维之间,独特的香味与削得极薄的肉片杂糅着,几乎没嚼几口就在嘴里没了身影。
茶足饭饱后,孟元离开摊子的步伐都慢了些许,她牵着马在街上慢悠悠走着。
抵达太子府已是入夜,见她回来,刘释异立马从食盒里拿出汤药。
孟元皱着眉大口灌下,喝完立马抓了几颗梅干吃下。
“这药已剩最后一剂,殿下明日可要喝了药再赴宴。”
她擦着嘴:“我瞧着身体已然大好,不喝倒也无所谓。”
刘释异立马撑起管事的身份告诫道:“殿下这段时间就没平安过,若不喝药怎好得透彻?!”
她把药碗和梅干一统收进食盒内。
“您受伤的事李老和臣都帮您在陛下面前瞒着死死的,但这哪骗得过陛下的眼睛,无非是不问罢了。”
刘释异拿出一本册子摊开,朝一处指了指:“人参灵芝地黄,还有十几瓶麻沸散与止血膏都是李老从宫内拿出来的。”
孟元不置可否,她本就没想瞒着母皇,但自己也没到这种不要命的程度。
她盖上本子,笑嘻嘻道:“多谢刘管事帮我善后,下次本宫再小心些。”
刘释异没好气看她嬉皮笑脸的模样,她努努嘴:“殿下多珍重些,我们这些做臣子才好办事。”
孟元点点头,推着她走。
“刘管事,听阿银说说你练剑技术有长进啊,不如跟本宫去对练一番?”
刘释异扭着头,脚却没停:“殿下你又...不过臣剑术只是稍有熟练,还没到真跟歹徒对打取胜的程度。”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练武场,孟元吃饱了正好用对练做消食,刘释异也乐得其中,毕竟是殿下亲自指导剑术,这可比她自己练习时要好。
不过没到半个时辰她便后悔了。
孟元出剑极快又没章法,不是左边戳她大腿一下,就是右边拍她手臂一下,分明是逗自己玩。
“呼...殿下。”她撑着膝盖休息,汗水顺着下巴跌进沙地里立马消失无影。
“您是在玩臣吗?”
孟元挥了挥木剑,双眼盛了些笑意:“我可没有,这是本宫特意为管事你定制的一对一课程。”
刘释异有些犹豫。“真的?”
“本太子还能骗你不成?你看啊,出剑时该让腿脚一并跟上以便灵活对战,但管事你只动着上半身挥剑。”孟元摆出个出剑动作讲解着。
“若是对手发现这习惯,多半会直接砍上你腿间。”
难怪殿下刚刚打了几次她大腿,原来是在提醒自己。
刘释异点点头,脸上升起些跃跃欲试的兴奋,她挥下木剑蓄力,专注的双眸从剑尖比上孟元。
“再来,臣这次可不会让殿下了。”
孟元笑着,也提起了兴趣。
“好啊。”
言毕她腿脚一动便冲了出去,细沙瞬间被踏起。
如刘释异所言,确实没再让孟元碰上腿,不过打上手臂与腰背的次数却增加了。
两个时辰过去,两人兴尽而归,刘释异几乎全身都被拍得酸痛,罪魁祸首孟元见她力竭便背着她会侍从居所。
起初她还有所拒绝,但在太子殿下的强烈要求下她才同意。
送完刘释异,孟元便回了竹园准备安睡,这一觉就睡到天光大亮。
中秋共休沐三日,这对太子终年无休来说简直度假一般,加上姬衡当上太子侧夫的消息一传出去,届时肯定有不少大臣送礼的送礼,就连登门送信的能把太子府的门槛踏破。
直到日落前夕,孟元才换上礼服赶往皇宫。
此刻焘明殿的广场上早已被无数灯火装饰,燃起的光亮几乎与白日无异。
众臣在参拜皇帝后才移步广场一一落座。
“奏乐!”礼官放声大喝。
舞男踏着节拍旋身进场,他们身着水红纱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圆月与莲花的纹样,裙摆飞扬间香气蔓延。
孟元坐至御座之下,面前的案几上摆着炙肉,水果,以及一碟圆月型的蜜酥饼和冷酒。
到底是中秋夜,头顶的月色极好,一轮圆月悬在墨蓝色天幕之上,朦胧的银白月辉洒在焘明殿的琉璃瓦上,正泛出丝丝凉意。
她斜对面就是工部右监蔺慧,她浅嘬一口酒液侧倚在靠背上,脸上升起些醺气。
“太子似乎对这歌舞不感兴趣?”
孟元回过神,将葡萄丢进嘴里,含糊道:“蔺大人怎么也打这谜语?你我都知今日要在雍景园内择选太子侧夫。”
孟景平执起酒杯,目光扫过席间,不少人都侧头回避。
户部侍郎拱手,脸上堆着笑:“殿下海涵,听闻在座的大人们或多或少都带了族中男儿出席,只是殿下迟迟不去,这倒让臣等好奇了。”
这话一出,孟元嘴边响起一阵低笑,这是在赶着自己去选人啊。
御座上孟景平放下酒杯,看向孟元:“不如太子现在就去瞧瞧?若是看中哪个,今夜便宣布了,也好让各位大臣安心。”
满殿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孟元身上,她又饮下一杯,起身朝御座拱手行礼。
“既然母皇有命,儿臣便去瞧瞧。”说罢,她转身离席前往雍景园。
雍景园在皇宫东侧,沿着石子路一路走去,耳边还能听见远处的喧闹声。
孟元没走正门进去,而是先绕到了园旁的观赏台上。
这高台用青石砌成的,平日里少有人来,此刻倒成了绝佳的勘探位置。
她倚在栏杆上往下看,园中景象尽收眼底。
园中随处可见身着各色华服的男子,他们大多妆容精致,眉峰描得细长,唇上点着淡淡的胭脂,连鬓角的碎发都梳理得一丝不苟。
几个男子正围着圆桌说笑,穿宝蓝锦袍的男子大概是哪家勋贵男儿,正得意地炫耀着腰间的羊脂玉牌:“这是北疆的暖玉,是母亲送给虜家的年礼。”
旁边穿杏色长衫的男子不服气地撇嘴,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珍珠钗:“玉牌再金贵,也不如我这钗子稀罕,这珍珠还有这手艺,天底下都找不出一样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攀比着,旁边几个男子要么附和,要么冷笑,眼神里的较劲几乎要溢出来。
而不远处柳树下,正坐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他独自捧着盏茶,眉眼低垂,倒是与周围衬得有些清新脱俗了,偶尔有人凑过去搭话,他也只是红着脸点头摇头。
直到纵目到假山旁。
孟元眯起眼,恰好看见几个男子正围着花圃闲聊,其中两个则是姬衡和苏玉楼。
不知怎么的,其中一个朱衣男子突然抓着姬衡的衣襟,好似在威胁什么,姬衡也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苏玉楼这时也走上前,双手扒着朱衣男想拉开两人,可那朱衣男甩开苏玉楼的手,推搡间竟猛地朝姬衡撞去。
姬衡本就站在池塘边,被他这么一撞,顿时失去了平衡。
只听扑通一声,他整个人都滚进了池塘里。
“救命!”
姬衡不会水,在水里扑腾着,浅蓝锦袍吸了水,变得沉甸甸的,把他往水底拽。
周围的人顿时慌了神,有的尖叫,有的后退,竟没一个人敢上前。
苏玉楼脸色骤变,朝不远处的侍从大喊。
“快去禀报陛下和太子!”
话音未落,他便纵身跳进了池塘。
高台上,孟元的踪迹早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