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微微张嘴,开阖几回,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能悻悻地从盘子里找出一块土豆塞进嘴里占地方。
何家黍见她没反应,只能接着说:“Iringa是坦桑尼亚最贫穷的城市之一,医疗基地没有洗澡的地方,甚至住宿也只是几张上下铺随意摆在一个空房间里,我来不及伤春悲秋,就立刻上了岗。”
“我还没来得及庆幸至少那里只是贫穷而非战争四起后,马尔堡疫情就出现了。”
苏桐听到陌生的名字,提问道:“马尔堡?”
何家黍点点头,“虽然我只是个骨科医生,但马尔堡疫情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它很像埃博拉,却更加疯狂,一旦感染,人体内的内脏器官会全部溶解成液体。”
苏桐觉得有些恐怖,还有些恶心,更加占上风的是对何家黍安全的后怕,“天啊,好吓人,还好你安全回来了。”
当事人倒是笑得晨风和煦,“我当时也觉得自己要交代在那儿了,后来连卫星电话都不敢打了,怕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我就想,就算死,我也要变成鬼飘回家,不能做一个客死他乡的冤魂。”
苏桐被他逗笑了,圆润的杏眼微眯,红润嘴角翘起,也许是酒喝上了头,语气变得娇矜,“那变成鬼来找我,我会请神婆把你消灭的。”
二人谈得不亦乐乎,翠翠在上菜收碗的时候偷瞄了好几眼,却在最后一次抬眼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熟悉身影。
“峰哥?”她下意识叫人,在反应过来后又换了称呼:”蒋峰,你来干嘛?”
翠翠手里端着一摞瓷盘,腾不出手关门,就只能在站门口用身体挡人。
许久不见,蒋峰变得沧桑了很多,下巴一片青碴,头发有些挡眼,却遮不住眸中的狠厉。
“你管我?”他沙哑开口,在门外点燃一根红塔山,猛吸两口吐出一大团烟雾,和寒气混在一起消失在空气里。
翠翠被呛得咳了两声,的确,她没有赶客的道理,但苏桐也和自己说过不让蒋峰再进门,老板的命令就是圣旨,她作为首领太监当然要谨遵圣旨。
“我不管你,只是最近几个月除了条店规——蒋峰与狗不得入内,抱歉,如果你想吃鱼的话还是换一家吧。”翠翠语气冷冽,说话也不留情面。
蒋峰见她这态度,以为是苏桐把自己之前那点事公之于众了,才惹来众怒,一下子就破防了,“苏桐那个畜生,是不是和你们说我给她戴绿帽子了?!”
实际上翠翠压根儿不知道他俩之间的破事,只是看苏桐那段时间消沉的样子猜测出来两人分手分得不够愉快,现在这人是在自挂东南枝吗?
“谁说……”
翠翠刚开口,就被蒋峰呛了回去,“我就知道,苏桐这个贱/人,她自己无缝衔接和野男人同居,她怎么好意思说我?!”
蒋峰像头野牛一样往店里闯,翠翠挡也挡不住,躲又来不及,直接被撞倒在地,手里的七八个盘子与瓷砖亲密接吻,代价是粉身碎骨,谁说不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这声音不小,翠翠摔在地上,只能用手支撑身体,手掌按在陶瓷碎片上,霎时就洇出了鲜红液体。
现在将近晚上十点,不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候,没有座无虚席,人也足够多,小店不算大,这么响的动静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蒋峰也被吓得愣了一下,他想想自己的处境,突然又居高临下起来,谁有理谁站得住啊。
他阴沉的眉眼扫过大厅,没发现人,又扫了一圈,才在角落里看见苏桐,苏桐反应过来后自然也站了起来,要走过来处理,蒋峰不给机会,先一步大跨上前,走到桌前,刚才完全在视野盲区的何家黍一下子闯入眼帘,打了蒋峰一个猝不及防,
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还是蒋峰先急了,指着苏桐就开始输出:“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甩了我就是为了玩三人行是吧,家里那一个还满足不了你,现在又带来一个,都带到店里了,怎么,喜欢办公室play?”
厨房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办公室呢?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苏桐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过去先把翠翠扶起来,让她先去屋里拿急救箱处理一下伤口,安排好翠翠,她又快速把盘子碎片扫到角落,防止客人们来往时伤到。
当然,人类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热闹,根本没人愿意走。
fine,苏桐今天算是把脸皮扒下来给大家伙看了。
她没开口,何家黍看出来者不善,竟先出声:“这位是?”
“我是她前男友。”蒋峰义正言辞,眼里的凶光射在何家黍脸上,对方却笑得漫不经心。
“既然是前、男友,又是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桐桐和其他男人交往呢,原来和你分手还需要守寡三年吗?”何家黍刻意加重了“前”字的读音,语气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辩解与嗔怪。
这是面对指责最好的方式,说得光明正大,讲得有理有据,不骄不躁,倒显得对方咄咄逼人。
苏桐不愿再和蒋峰有过多争执,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现在讨论谁对谁错谁出轨谁别恋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大家当时散得明明白白,已经过了大半年了,你现在来纠缠有意思吗?”
蒋峰吹胡子瞪眼,反驳道:“有意思,当然有意思,我就想看看每天装成三好市民人见人爱的老板娘到底真面目有多恶臭。”
说罢,他从外套里衬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崭新崭新的,有几张甚至包了塑封,看起来被摩挲过很多遍。
照片被拍在桌子上,有几个看热闹的偷偷凑上前来,看到散落各处的纸片。
照片上全部都是苏桐居家的生活照,在楼下拿快递倒垃圾的时候;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下午去店里上班的时候;甚至有透过客厅阳台拍到她坐在按摩椅上看电视的时候……
只是不同的是,苏桐身边都有一个男人的身影,高大帅气冷白皮八块腹肌,不是面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样子。
这完完全全达到了偷拍侵犯隐私的程度,苏桐眼睛气得猩红,抓着这些照片往蒋峰脸上拍,“你疯了?你敢偷拍我?”
蒋峰无视她的愤怒,扬起双手势要将事情闹大,“各位兄弟姐妹,大爷大妈们,我作为一名受害者,给大家一个忠告!”
“或许大家只是因为这家老板做饭做得好吃来光顾的,但我必须要说,做饭先做人,她一个女人在外面勾三搭四,今天一个男人明天一个男人,刚刚甩了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就和一个小白脸同吃同住,现在我拿到证据了,来找她理论,结果你们看,人家现在又换了一个帅哥,说真的苏桐,你不害怕得什么脏病吗?”
“你……”怒气被挑起,惹上苏桐他算是踢到铁板了,她这张嘴就算用针缝起来也能骂死人不偿命。
偏偏在何家黍眼里她还是高中时期那个乖乖巧巧的柔弱小女孩,自作主张挡在她身前。
“光凭几张照片就信口雌黄,你说得倒是轻巧,照片上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一起都干了什么,你都知道吗?”掷地有声的质问像是落在玉盘上的珍珠,清脆响亮。
蒋峰跟着打马虎眼儿,“照片都在这了,你们还狡辩,你又和她是什么关系?”他指着何家黍的鼻子问。
“我和她是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告诉你,但你一上来在不知道我们关系的情况下就随便造谣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和苏桐现在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已经分手了,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觉得这样随便在别人店里惹事生非是没关系的吗?”
一套小连招,关系关系关系,听得苏桐头都大了,更别提旁边看热闹的顾客。
天色已晚,她一整天累得不行,脚踝上的扭伤还在隐隐作痛,刚刚因为蒋峰惹起来的怒火又因为何家黍的一段《关系论》浇灭得彻彻底底,她不愿意再扯这点烂事了。
“停,都打住。”苏桐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和蒋峰说:“我不知道你来这闹事的目的是什么,反正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谈恋爱的时候你花了我多少钱我还没去银行扯流水找你算账,你以后最好给我躲远点,看见我就跑,再让我逮到你,就不是今天放你走这么简单了,你问的问题我也无可奉告,总之现在对你,我就一个字——滚。”
看要不到好处,蒋峰自然不愿意白来一趟,开始四处在店里翻找,“那个小白脸呢,有本事让他出来对质啊,小白脸,你别躲在店里不出声,我知道你在这儿!”
苏桐气急了,随手抄起菜刀要劈他:“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滚,我让你进来了吗,今天老娘砍死你!”
大家见状也怕见血,立刻去拦她,何家黍手疾眼快把菜刀夺了过来。
蒋峰接着嚷嚷:“那个小白脸呢,他绝对是被你包/养了,有本事让他出来说话啊?”
他话锋一转,不怀好意地看着苏桐:“还是说……他还得服务别的客户呢?”
“谁被包/养,我吗?”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苏桐一转头,看见顶着一头卷毛的男人,眨着大眼睛发问,看起来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