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黍立刻应了一声，好像就等着她叫自己名字一样。

    苏桐抿住樱唇，疼得太厉害也不好意思叫出声了，就闷闷地忍着，额头冒出隐隐细汗。

    何家黍哑哑开口，隔着一层口罩的声音更加闷了些，“疼就告诉我。”

    苏桐点头，却还是没怎么开口，半年前两人莫名其妙见了两面，对方就匆匆消失，她没发脾气是好的，也不愿意再计较他有什么目的，毕竟多亏了王浩的货源，苏桐不必再抢破头和别人在市场砍价砍得面红耳赤，连带着店里净利润都升了不少。

    就算是他的道歉礼。

    苏桐暗暗想。

    终于挨到了结束，苏桐白瓷般的脚踝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何家黍却换了白大褂，穿上一件陈旧的夹克。

    “我带你去拿药，然后送你回家。”

    甚至都没有问句，好像梦里无数次重复的场景终于出现在现实一般，他迫不及待地要抓住机会。

    苏桐怔了一下，拿着包起身，“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何家黍摘了口罩，露出熟悉又帅气的面庞，嘴角翘起，看得出来他心情还不错。

    瘦了点，黑了点。

    苏桐寥寥几眼就看出了差别，和以前的细皮嫩肉不一样，何家黍似乎更沉稳了些。

    “没事，我刚好换班，一起走吧。”他已经拿好车钥匙，不等苏桐拒绝，就架起了她的胳膊。

    “拿药。”何家黍递过医保卡，整天待在药房的小姑娘原本浑浊无光的双眼瞬间亮了几分。

    “何医生？第一天来上班呀。”她亲切问候。

    何家黍保持了礼貌又有界限的微笑，“刚回来没几天。”

    真倒霉，苏桐在男人身后悄悄咧嘴，怎么这家伙回国第一天上班就让自己撞上了，还要和这祖宗一起回去，她现在真的不想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了。

    何家黍提着药袋，另一只手掏出车钥匙来，“啾啾”两下，医院门口有辆车亮了灯。

    我靠。

    奥迪A6啊。

    饶是苏桐这种不懂车的人也能认出来的好车。

    何家黍自然地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苏桐道了句谢谢，坐了进去。

    暖风将车内的冷空气迅速抽干，苏桐有些燥热，无声摘掉了脖子上的围巾，露出一张白净又俏丽的小脸。

    何家黍调小了车载音响，苏桐莫名紧张起来。

    “我出国的事，还没来得及说声对不起。”他没有前奏地开口，苏桐低下了脑袋，还是逃不过。

    苏桐只能尽量把语气放得轻快一些，“没关系，本来也没必要和我说。”

    何家黍无奈笑了笑，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是这样。”

    “嗯？”苏桐微微侧头看他。

    他又恢复了好好先生的样子，摇头说：“没什么。”

    相顾无言，车里又恢复了安静，直到路口红灯，车缓缓停了下来。

    “前面右转，把我送到店里就行了。”苏桐在等红灯的间隙趁机说。

    何家黍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了，还要去店里吗，今天休息吧。”

    “不行。”苏桐立刻驳回：“闭店要提前一天通知顾客，临时决定会让大家白跑一趟，口碑就不好了。”

    何家黍笑笑：“原来生意好的饭店也遵循顾客是上帝的真理啊，我还以为有名的厨师架子都很大，千请万请呢。”

    也不知道是暖风还是夸奖，让苏桐的脸颊上闷起一圈一圈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柔柔软软的，语气也变得温吞起来，“大家喜欢才愿意来吃我做的鱼，那一定要让每个人都吃好才可以，不然生意是不会做长久的。”

    提起酥鱼，她总是满心欢喜，这是她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件坚持下来又为之奋斗的事情，她的三分钟热度在做鱼上完全失效，在课桌上等不及完成一道圆锥曲线的人却愿意在闷热的厨房研究一下午菜谱和秘方，她和酥鱼，相像是一对极其默契的绝佳拍档，相互成就。

    何家黍感觉到副驾驶的苏桐慢慢沉浸在自己的氛围里，温柔又浪漫，平时眼尖嘴利的老板娘成了乖巧又软绵的小姑娘一样。

    他没忍住多看两眼。

    停下车，苏桐秉承着客气一下的原则，轻声说：“进来吃个饭吧。”

    快到饭点，又在饭店停下，说这句话合情合理，但她没想到这样尴尬的处境何家黍也开得了口，苏桐仔细想了想，自己应该没欠他钱。

    对方应了句“好”就熄火下了车，动作利落快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二人就这么进了点。

    苏桐快速开始工作模式，换下大衣撸起袖子系上围裙，何家黍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空调的热气有些吹不到这里，稍稍有些冷，也时常是视野盲区，不是个受欢迎的位置。

    店里的人一开始各忙各的，直到几分钟后从后院打扫卫生回来的翠翠准备正式开门营业，才注意到那张帅气又熟悉的面孔。

    “哎，何医生来了，好久不见。”

    她笑得明媚灿烂，和夏天见面时一样可爱。

    何家黍点点头，许久平静如水的生活让翠翠又一次燃起了八卦之心，她借着整理桌子的理由凑到何家黍身边。

    “何医生，你和桐姐……”大半年苏桐都没提起过何家黍，现在突然出现，简直就是天雷勾地火，旧情复燃啊。

    何家黍听出了弦外之音，苦笑道：“我要希望我们有点什么。”

    ！

    重大情报，看来是帅哥有情美女无意啊，翠翠不忍心CP这样be，话里话外开始打听两人以前的事。

    何家黍很有边界感，寥寥说了几句，也主要是说自己，没太多提及苏桐。

    “翠翠。”苏桐在后厨喊她，翠翠只能暂时放弃地下情报工作去当间谍，问苏桐怎么了。

    苏桐左顾右盼，问道：“淮泫呢？”

    店里大家忙得焦头烂额，偏偏就最烦人的那个东西不见踪影，苏桐的火已经涨到胸口了，当然，也不光是因为淮泫。

    翠翠还没看出苏桐的火气，对她说：“他说要去城里弄个时兴的发型。”

    “他弄个球头啊弄，一共就这么几根毛还要来回折腾，也不知道哪个瞎了眼的看他！”突如其来的诘问吓了翠翠一跳，她眨眨眼抹掉苏桐喷在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

    而且她还很想说，其实很多人都会看他，来店里大半年的时间，不得不说客流量因为他有一定程度的增长，因为有很多非常年轻时髦的小姑娘光顾，一般这种店她们都是不愿来的，怕漂亮衣服染上味道，但她明显发现最近这类顾客大幅度增加，她们会时不时用碗挡住半张脸，一边偷瞄穿得花里胡哨的傻子帅哥一般窃窃私语。

    甚至不光是小姑娘，翠翠不了解其他群体的口味，但通过很多翘屁嫩男来找她要淮泫联系方式来看，或许这张脸成功做到了男女通吃。

    她还庆幸过还好淮泫的工作不用张嘴只需要动手，不然一开口发现他是个傻子大家不来了怎么办？！

    翠翠有心为淮泫开解，“桐姐，最近他工作都很认真的，今天……”

    “算了。”苏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古怪，一下子消了火，冷声道：“我走不开，帮我好好招待一下我同学，他要结账的话不能收。”

    她把一盘鲜亮香辣的烤鱼端给翠翠。

    翠翠摸不透苏桐是什么心思，不知道是该助攻还是旁观，幽幽应下，给何家黍上了菜。

    今天是休息日，顾客不免多些，人流量一大，就顾不上谁对谁了，漏网之鱼就这样混了进来。

    苏桐做完最后一条鱼，店里客人仍然很多，她让翠翠挂上售罄的牌子，才堪堪收了工。

    何家黍这一顿饭吃得够久，硬生生从六点吃到了九点，心思昭然若揭。

    苏桐也不愿意绕弯子，解了围裙坐在他对面，撬开一瓶啤酒闷头自己喝了一杯。

    男人待人接物心思敏锐，就这一点就能看出她的火气。

    “我刚下飞机的时候，空气都是烟火味。”他冷不丁开口，苏桐抬眼看他，眉梢俊秀，双目柔情，就这么措不及防对视，诡异的氛围笼罩二人。

    “走之前主任和我说，‘没办法，我是科室里最年轻的，原定的医生歇了产假，那里需要一名可以顶得住的骨科医生’，我压根推辞不了，上午谈完话下午就被硬架着扛起这个担子。”

    “但过程远远比我想象的更加艰难，刚到援助医疗基地，我就被一个装成神父的黑人骗走了手机。”他忽然笑了，露出一截白齿。

    苏桐没想到他过得这样艰难，关心似的问：“这么艰苦啊？”

    何家黍拿了一个空杯，给两个人都倒满了酒，“何止，在国家最南边的小城里，就算有手机，也找不到信号，后来组织给了我们卫星电话，我给父母报了平安，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理由……给你打个电话。”

    苏桐喝酒的动作忽地怔住，塑料杯子让她捏得有些变形，一时间空气凝滞，她却不知道能接什么话。

    良久，一瓶又一瓶啤酒入胃的何家黍开口，“189天，我每天都有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