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水雾蒸腾。在一片狼籍的百花楼中,花满楼用茶夹夹着盖碗的边缘,温杯烫盏,满室生香。

    即使他珍爱的花草此刻已碎裂了一地,即使他很想要挽救这些生灵,但花满楼还是先替几位来客斟上了一杯茶。

    只因他知道这三人一定同样不想看到小楼被毁。如若他表现得心急如焚、忧心忡忡,旁人看在眼里,也免不得要为之忧虑的。

    他总是这样通透、豁达、体贴。

    江湖上从不缺武功盖世的英雄,也从不缺风流的浪子,可你却很难再找到第二个像花满楼一样的人了。

    芒青坐在蒲团上,自袖中摸出一块白色的玉佩,放在了他的手边。

    “在下欠七公子一个人情。无论是因为什么,只要把它摔碎,天涯海角我也会赶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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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人神色认真,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人会拿这样的承诺开玩笑。假使花满楼果真遇到了连他也无法解决的意外,那时,他的处境必定凶险万分。

    这个年轻人许下这样的诺言,无疑已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它远比千两黄金还要贵重。

    性命又怎么能够和金钱相提并论呢。

    陆小凤不由目露讶然。司空摘星却仿佛早有预料般叹了一口气。

    他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恍然,还有稍许情绪,就连陆小凤也没有办法准确地形容出来。

    花满楼神色略微怔忡,手指轻轻抚上那块温凉光滑的玉石,片刻后复又含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

    陆小凤身上披着的大红披风就像他脸上多出来的两条眉毛,实在很有让人一眼难忘的标志性。

    即使是看不惯他的人,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拥有一副令人欢喜的好相貌。

    旁人与他坐在一处,总免不得要被比下一头去。而此刻,这名向来无往而不利的浪子却领受了一种堪称新奇的体验。

    陆小凤难得体会到被忽视的滋味。

    他的好朋友,一向难觅踪迹、来去无影的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此刻几乎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

    而若论这世间有谁最了解百花楼的主人,答案便非陆小凤莫属了。

    即使花满楼不说,他也已经从挚友的态度中觉察出了一二端倪。

    遇到这样的事,司空摘星和芒青免不得要去追查刺客的来历。陆小凤同样不会善罢甘休。

    青衣楼之所以被称为“青衣一百零八楼”,不仅是因为他们总共有一百零八座分楼,还因为每一栋楼下,都兼有一百零八名杀手。

    在这个庞大、严密、盘根错节、令无数好汉闻风丧胆的江湖势力中,青衣第一楼的位置却始终不为旁人所知晓。

    故而有传闻道,组织的首领或许就身处第一楼之中。

    司空摘星面露思索,“即使知道第一楼与他们的总瓢把子有关,我们又要从什么地方拿到第一楼的线索?”

    陆小凤却早已考虑过了这个问题,此刻不由露出一点稍显狡黠的微笑,唇上两撇修剪整齐的胡须也跟着翘起。

    他只说了四个字,“大通大智。”

    司空摘星抚掌大笑,“你若想找大通和大智,只怕便又要在孙老爷身上花一大笔银钱了。”

    花满楼身在江湖,虽然听说过大通和大智的名号,却不晓得所谓“孙老爷”与他们二人又有什么关联,不由困惑道,“这孙老爷又是什么人?”

    陆小凤起身旋地一抖披风,便重新将之穿在了身上,朗声道,“事情既然有了眉目,就最好早些去做。至于孙老爷,待我们上了路,再细细分说不迟。”

    *

    清晨时分,山道上几无人烟。四匹快马冲破林间稀薄的雾霭,一路疾驰,蹄铁下飞溅而起的扬尘被它们甩在身后。

    芒青一行人入了城,便直奔这座城池中最大的酒楼而去。

    那里有最香醇的美酒、最精致的佳肴、最新鲜的瓜果,还有方圆数十里最有名的姑娘。

    欧阳情坐在桌案的后面,即使夜晚已经过去,正该是疲乏的当口,她也仍旧神采奕奕,笑眼弯弯。

    那一双眼睛仿佛就是她的第二张嘴。当她盈盈注视着面前之人的时候,便仿佛来者已是她在这世间最钟情的人。

    即使陆小凤并不是被姑娘目不转睛地瞧着的那位,却仍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

    司空摘星开门见山道,“你有没有见过孙老爷?”

    欧阳情摸了摸鬓发,眼睛却始终落在芒青的身上。

    她佯作不知,歪歪头,顺势倚上少年人的手臂,嫣然道,“孙老爷?那又是谁。一上来就问一个臭男人的名字……难道你不是来找我的么?”

    司空摘星眉头紧皱。芒青伸手,在桌面上放了什么硬物,发出“硌哒”一声脆响。

    陆小凤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锭浑圆饱满的金元宝。

    欧阳情也不由得愣住了。

    芒青问,“孙老爷在哪?”

    女孩子回神,目光在那枚黄澄澄的金子上一黏而过,旋即颊边梨涡更深,热情地靠进了年轻人怀里,甜甜道,“孙老爷呀……好像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正在潇湘院寻旁人吃酒呢。”

    芒青轻轻抵着姑娘的肩膀把她扶正,神色正经地一点头,“多谢。”

    欧阳情见她起身离席,大有就此离去的意思,不由急唤,“你要去哪?若要找那孙老爷,你这三个同伴难道还不够么?”

    她软下嗓音,娇声道,“至于你我,不妨再留下来一起喝一杯酒、吃一吃这里的果子……”

    话音未落,司空摘星就已急切地拉着芒青的手腕抢出了门去,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身后追他一般,“不了不了!正事要紧,改日罢!”

    四人逃也似的奔出了大门。

    待停下脚步,陆小凤看一看花满楼的神色,又扭头一瞧芒青二人,不由大笑起来。

    他摇头叹息,“若有一个人在一年前告诉我我会从酒楼里这样跑出来,只怕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芒青垂眸看着司空摘星握在她腕上的手,“不松开吗?”

    司空摘星下意识也跟着看了过去,下一刻,他便如同触电般缩回了手,“哦哦。”

    芒青:“……你怎么了。”

    npc咋又抽了。是不是应该清一下缓存。

    司空摘星的面庞陡然涨得通红。沉默半晌,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大叫道,“等等!你不会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吧?!”

    “你好奇怪。”芒青评价,“逛酒楼而已。”

    司空摘星崩溃道,“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才最奇怪!……还有你怎么还一副早就做过的样子啊!”

    陆小凤几乎要笑得打跌,花满楼面上的神色却只是淡淡。

    看到他的表情,陆小凤的笑意也渐渐收敛起来。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花满楼的视线落在虚空处的一点上,朝好友的方向偏一偏头,平静道,“你在叹什么气?”

    陆小凤的笑容已经变成了苦笑。

    面对这样一个心如明镜的人,无论你用怎样的言语去搪塞,都会显得无比愚蠢。

    “我在叹什么气,难道你不清楚么。”

    花满楼默然。

    他少有这样哑口无言的时候。或许他在自己都尚未觉察的地方发生了一些改变。

    就像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去触碰了池塘的水面。即使涟漪消散,它们也一定留下了不同以往的痕迹。

    *

    孙老爷的名字展开来讲,其实是龟孙子大老爷。

    只因他赚的那些钱一落到他自己的手里,不出三日,便会花得精光。有钱时,店家自然奉出手阔绰的财神爷为大老爷;等到他的兜里再找不出一枚铜板,自然也就变成了龟孙子。

    这位孙老爷能将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地过上十余年,旁人便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几分本事。

    而他最大的本事,恰和芒青等人此行的目的有关。

    大通和大智的本领神鬼莫测。一个通晓古今,这世间几乎没有他不知晓的事物,另一个却还要更厉害上三分。

    即使你提出的问题比到天上去还要困难、比对傻子说的梦话都要荒谬,他也是能想出解决的方法的。

    只有孙老爷才知道他们的所在、联系上这两名性格古怪的老人。

    只要这江湖中还存在有求于大通和大智的人,龟孙子大老爷的日子就还能继续这样过下去。

    即使因为付不起银钱而被店家扣了下来,他也依然有酒可喝、有肉可吃。

    孙老爷已许久没有开张了,他的赎身钱自然也累积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的数字。

    掌柜稀里哗啦地翻着账本、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珠,终于算出了一个令她满意的金额。

    陆小凤听得呲牙。芒青却眼也不眨地付了钱。

    孙老爷仰面瘫倒在地上,蹬直了腿,大叫一声,“再拿一壶酒来!”

    掌柜的笑着看向芒青。

    芒青抛给她一块碎银,颔首道,“给他吧。”

    孙老爷睁开迷蒙的双眼,上下打量她一遍,终于坐起了身。

    “你们要寻大智大通,有些规矩可得先说好咯。”

    花满楼微笑道,“愿闻其详。”

    满身酒气的男人搔了搔自己的头皮,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一个问题五十两银子,只收整个儿的元宝。第二,他们从不见人。就算是问问题的时候,你们也只能在外面问。”

    陆小凤叹道,“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通和大智只肯见你。”

    这样的回答无疑已经彰显了他的态度。孙老爷咧嘴一笑,拍拍屁股,悠然站起身来。

    *

    孙老爷的头很大,相较而言,他的身体就显得又干又小。

    这样的一个人,在其他地方总是很难讨得到好的。可是在这里,在这条狭窄、阴森的洞口里,他的身材便长得正正巧巧了。

    若非亲眼瞧见,人们大抵也是不敢相信这样的小缝竟然钻得下一个成年男人的。

    孙老爷在钻洞,黑马则溜溜达达地踱步到了芒青的身边,长长的嘴筒子怼在她的发间。上下唇瓣一动,一缕发丝已被它衔走了去。

    芒青面无表情,回手一捶马头,发出“咚”一声响。

    黑马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老老实实地把头发呸出来,讨好地拱了拱主人。

    司空摘星没过脑子,抬臂把芒青的头发捋回去,不料却沾了一手的口水,顿时嫌恶地用山石猛蹭手指。

    陆小凤又是一阵爆笑。

    司空摘星怒从心起,顿时扑过去,恶向胆边生地把手往他脸上摁。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了一处。

    芒青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花满楼,微微歪了一下头,说,“风景还是很不错的,对吧。”

    花满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仅仅只是嗅闻到山间草木的清香、听到咕咕的虫鸣声响,他就已经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种愉悦、一种对生活的享受。

    他总是能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残缺。或许这正是因为他从未将之视为残缺。

    “芒青姑娘不是已经看出来我是一个瞎子了么?”

    芒青眺望着远处青色的山崖。新生的嫩叶与已经长成的枫树叶相互叠映,组成了一片深浅交错的绿荫。

    少年人的话语随意,轻飘飘混在夜风里,送向了花满楼的耳畔,“你是用心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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