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一早起来,精神抖擞,麻溜的洗漱完,俩人一边吃着煎饼果子配豆浆,一边讨论飞行测试。
“既然要试,那就要出数据。咱们得测测它速度、高度、载重极限!唉!可惜没有测速仪和高度表……”
她话音未落,霍去病已然接口:“需先有计时之器。”他早就留意到,在这时空行事,无钟表计时常有不便。
“那你去买表吧,我早就想买了。”她从手链里摸出两张三百的支票,不知道大将军想要啥样的,这些应该够了吧!
霍去病伸手接过,干脆地走了,同时脑子已经开始在转了:找机会,就去日军司令部拿点。
他直接去了劝业场,不过半个时辰便返回,将一枚精致的西洋怀表递给林卓,自己则留了另一块。
林卓欢喜地接过,她已经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手脚麻利地将那堆新买的裤袜洗得干净干净,晾在后院,阳光炽烈,正好暴晒消毒——这可是免费的紫外线灭菌!
霍去病又去前院与赵擎川等人见了一面,快速听取了关于“逍遥阁”事件后日租界动向的汇报,并交代了自己将离开半日。
诸事已毕,日头斜挂半空。二人再无牵挂,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锋芒。
“走吧,”霍去病道,“去测测我们这新坐骑的斤两。”
林卓看看怀表,上午十点整,抬头看看天,阳光热情又慷慨,洒满了苍穹。
但在片刻之后,镖局后院里的气氛却不那么明媚了。
林卓站在那比鸵鸟大了一倍还多的大乌鸦面前,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墨迹半天了,一会系系她新球鞋的鞋带子,然后嫌弃这球鞋和自己的运动裤不搭,她把穿越过来时自带的衣服穿上了,要骑行,总不能穿旗袍。
一会又纠结是把体恤放运动裤里,还是放外面。
还反复地确认:“你……你确定它真的能驮动我们两个?这绳子结实吗?不会飞到一半散架吧?”
霍去病已利落地翻身上了鸦背,他试了试手中以长绳结成的简易缰绳,闻言回头,看她那磨蹭的样子,有些好笑,伸出手:“上来。”
林卓咬牙、又咬牙,一把抓住他的手,笨手笨脚地往上爬。那巨鸦似乎觉得痒,不安地动了动,吓得林卓“嗷”一声,几乎是扑到了霍去病背上。
“坐稳。”霍去病低声道,随即想起隐匿之事,侧头对蹲在霍去病肩上看热闹的大黄嘱咐了一句:“大黄,施法,莫要让人瞧见我等形迹。”
大黄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算是答应。只见它金色瞳孔中微光一闪,一道无形的波动笼罩了巨鸦及其背上的两人。
下一刻,霍去病轻抖缰绳,心中下令:“起!”
乌光骤放,那史前巨禽般的庞然大物。它双翼一展,带起的猛烈气流瞬间将院子里的尘土落叶卷得四处飞扬。
而就在巨鸦腾空而起的那一刹那——
“啊啊啊啊啊——要掉下去了,救命啊啊啊——!”
林卓的尖叫声划破了长空的安静。她感觉自己猛地向下一坠,强烈的失重感攫住了心脏,求生的本能让她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一只手从后面死死搂住了霍去病的腰,另一只手则精准地的很,一把就抓住了大黄那毛茸茸的大尾巴。
“喵呜?” 正在维持隐身结界的大黄猝不及防,被薅得一个趔趄,转过大猫头,怒瞪这偷袭的恶贼。
一爪已经抬了起来,金色的大眼睛急转,竟在思索,是直接开挠,还是……
林卓听到大黄的叫声了,知道这一下肯定拽疼大黄了,要是其他的猫,肯定一爪子就上来了。
她急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黄我太害怕了,这里你最厉害,抓着你,我才不害怕。我是你下属,你得保护我,这是你的职责,我要是被吓坏了,会天天骂人的。还给你惹麻烦。”
林卓乱七八糟地说着,就是不松手,只抓着的力道轻了些,抓着才有安全感。
大黄转着大眼珠,又在思索,好像有啥事想不明白——
算了,它嫌弃地瞥了一眼身后吓得嘴也张着,眼也瞪着的林卓。
终究没把那只罪恶的手给拍开。
霍去病感受到腰间骤然收紧的力度和肩上传来的猫的抗议,还有林卓的胡乱忽悠,嘴角悄悄弯了起来。
他稳坐如山,控制着巨鸦持续升高。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
大黄的结界,只负责隐藏了他们的“身形”,却并未完全隔绝他们存在所带来的物理影响,尤其是——声音。
后院角落里,一名正在打扫的镖师只觉得一股狂风扑面,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却只见蓝天白云,并无异状。
“咦?哪来的这么大一阵邪风?”他喃喃自语。
几乎是同时,他隐约听到高空传来一声极其短暂、迅速远去的女性惊叫,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带去了远方。
他疑惑地掏了掏耳朵,再看天空,依旧空空如也。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摇了摇头,继续埋头扫地,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而此时,高空之上,巨鸦已攀升至平稳的高度,开始翱翔。
最初的恐惧过后,林卓紧闭着的眼睛,终于试探着睁开了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是霍去病挺直的背影,以及背影之外,那无限开阔的、仿佛触手可及的蔚蓝天空与绵延的云海。
下方的大地,化作了一块巨大的、细节丰富的微缩沙盘,河流如银带,屋舍如积木。
风声在耳畔呼啸着,却不再感觉到可怕了,反而带着一种自由的韵律。
“我……我去……”她失神地喃喃,箍在霍去病腰上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转而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她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被自己攥得龇牙咧嘴的大黄,完全被这前所未见的壮丽景象征服了。
霍去病感觉到身后人的放松,这才开始引导她辨认下方变得渺小的地标——“看那边,是运河。那片灰色,便是天津城厢。”
林卓微微侧上半身,伸着脖子往下看,脸颊被风打的微疼,很快泛起了红晕。
大黄甩甩尾巴,没甩动,还被某人抓在手里,它嫌弃地瞅了眼林卓,看她那眼睛瞪得有鸡蛋大,还一惊一乍的叫唤。
猫脑瓜猛地冒出一个词——丢人!丢猫!
它干脆闭上眼睛,把自己缩成一个毛茸茸的大毛球,对脚下的风景毫不在意。
阳光将巨鸦漆黑的羽毛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
它那宽厚的双翼每一次扇动,都带起一股沉稳的气流,托着背上的两人在云层上平稳的翱翔。
霍去病心念微动,驱使着巨鸦开始缓缓下降,高度渐渐降低,巨鸦双翼割开云层,将下方的景色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了。
起初是广袤的、镶嵌着田垄与村庄的平原,随即,一道蜿蜒的、闪烁着波光的带子出现在视野尽头,那是运河。
林卓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一切。
现代的高空俯瞰与此刻的感受截然不同,没有冰冷的舷窗阻隔,风是直接扑在脸上,打的脸皮疼,也带走了身体的温度,林卓打个哆嗦,后悔没把牛仔外套穿上。
这冰凉又自由的气息啊,还有脚下的山河大地是如此的鲜活、如此的……触手可及。
“我们……是真的在飞……”她喃喃自语,声音随即被风吹散了。
霍去病没有回头,他挺得笔直的背脊放松了一分,也沉浸在这份凌驾万物的快意之中。
飞行在继续。地面的景物不断变化,当一片庞大、规整得如同棋盘般的灰色建筑群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林卓的心脏猛地一跳。
“北京?北平!”她几乎是喊了出来。使劲往下看。
随着巨鸦的靠近,那座闻名于世的古城,渐渐铺满了她的眼。
纵横交错的街道、低矮的四合院群落、以及那标志性的、巍峨耸立的城墙……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现代都市截然不同,古朴、厚重、又沧桑。
那里,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有无数的人,在那里生老病死。
林卓贪婪地想要看清每一处细节,试图找到一些熟悉的感觉。
很快就找到了。那是一片由无数金色琉璃瓦汇聚而成的屋脊,它们像是在阳光下流淌着灼灼光辉的海洋。
“紫禁城……”林卓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下去。
巨鸦似乎通晓人意,开始围绕着这片宫阙盘旋。
高度在降低,视野愈发清晰。那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那严格对称的宏大布局,那在阳光下闪耀得令人不敢逼视的金色屋顶,以及屋顶上排列整齐的、小小的琉璃脊兽……一切都沉默着,却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严与压迫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曾经至高无上的帝国旧梦。
它静静地卧在那里,如同一位沉睡的巨人,辉煌,却也凝固了时间。
林卓看得痴了。霍去病也看得痴了。俩人都没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目光一会儿迷离,一会又清明。
半晌,林卓伸手指着宫殿群前方,声音虽高亢,却还带着一丝恍惚地说:“定远,你看!华表……天安门前的华表!”
汉白玉的华表挺拔修长,雕饰精美,在红墙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她看到了华表顶端,那蹲坐着的、昂首向天的石犼。
“我记得……记得记录片里讲的,有个传说,”她努力在风中组织着语言,扯着脖子大声道:“说这犼蹲在天上,望着宫外,名字叫‘望君出’,是盼着皇帝不要久居深宫,要出去体察民情……”
霍去病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沉静,沉默了片刻。
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露着光洁的额头和那深邃的眼眸。他望着脚下那片沉寂的金色海洋,望着那指向苍穹的华表,缓缓开口:“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啊?你会这首诗啊!”
林卓好奇的发问,心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霍去病的侧脸,他神色平静,然而那平静之下,是只有跨越了时代长河的人才能体会到的波澜。
他曾站在未央宫的台阶上,接受帝王的封赏,感受过帝国心脏的搏动。
而脚下这片陌生的、属于后世帝王的金瓦红墙,让他清晰地触摸到了“帝国”的另一种形态,以及所有权力中心共通的宿命——辉煌、鼎盛,然后被时光冲刷得,只余空壳。
他微微合眼,恍惚中,似乎听见风中传来了未央宫的编钟之音,他淡漠的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脚下这片如同沉在梦中,无法醒来的建筑群。
他伸出左手,目光悠远,仿佛想握住一缕穿过指间的风。
林卓见他不说话,在走神,也不管他,又把目光投向下方。
她贪婪地看着那片建筑,它是那么辉煌,那么壮丽。
可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战火漫天、生灵涂炭,那近乎亡国灭种屠杀。
她的心瞬间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苍凉。
它美得惊心动魄,但那一片金色的寂静,却静得令人心慌。像是在等待着命运给它这一刀。
它代表着一个时代的顶峰,却也预示着无法挽回的终结。
巨鸦在空中划过一个巨大的完美圆弧,翅下的宫殿、华表、城墙,缓缓移动,如同一幅徐徐收卷的、沉甸甸的历史长卷。
林卓看着,看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好安静,好像安静的,这世间,只有她自己。
苍穹之上,是掠过历史遗迹的沉默与悲悯。
而在这苍穹之下,那些被纵横街巷分割的城市,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律运转着。
那些俯瞰下去如棋盘格般渺小的建筑中,有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角落,关乎未来命运的棋局,正在觥筹交错与温言软语间,悄然布子。
与紫禁城的直线距离不过两里之外,六国饭店,二楼的套间内,法式落地窗的纱帘滤去了过于刺眼的阳光,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空气中雪茄的青烟与咖啡的醇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双妹”牌花露水气息交织,留声机里周璇的《夜上海》音量被调到恰到好处,既营造了氛围,又不妨碍谈话。
窗外,就能看到使馆区修筑着带有防御工事的围墙。
周先生、苏文瀚、刘文正等人,与几位天津、北平的商界闻人散坐在一组丝绒沙发间,看似是一场寻常的商务沙龙。
穿着白色制服、打着黑色领结的侍者无声地穿梭,为客人们续上滚烫的咖啡或红茶,银质壶具与细瓷杯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
苏文瀚语气沉重地谈起了华北工商界面临的共同困境,引起了在座众人的低声附和。
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沙发扶手,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位倾听者,捕捉着他们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这是倾听与观察的艺术,他在评估每个人的关切程度。
此时,刘文正的堂兄,在国民政府经营已久的实权人物——刘文景,用银质夹子为自己的咖啡加了一块方糖。
他扫了一圈交谈的人群,举起夹子轻轻敲在杯沿,只听一声清脆的“叮”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才放下夹子。
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文瀚兄所虑,也是我等之共忧。乱世飘零,实业维艰。不过,前日家叔与南京赈济委员会的李秘书长通话,倒是在这困局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他微微一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李先生对华北民生极为关切,尤其对沧州那边正在推广的‘蜂窝煤’甚为赞赏,认为此物价廉物美,能解贫苦百姓燃煤之急,实为功德无量之善举。委员会已原则同意,将此类民生赈济与实业试点,纳入其工作范畴,给予官方备案与支持。”
刘文景的话语刚落,客厅里那看似松弛的气氛瞬间绷紧了。
几位原本正襟危坐的北平商人,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斜。那位来自苏州的丝绸巨子沈先生,已经不着痕迹地挪到了苏文瀚旁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低声道:“文瀚兄,这基金会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知这创始股东的章程可曾议定?沈某虽力薄,也愿为此善举略尽绵力,不知可否预先登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