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熠蹲在青藤中学的老槐树下，指尖抚过树干上的新枝。一百八十年的老槐树已长成参天巨木，最粗的枝桠需要两个成年人合抱，去年新抽的枝条上挂着块小木牌，写着“2173年，新槐”，是小星奶奶亲手挂的，红绳在风里轻轻颤动，像给时光系了个蝴蝶结。

    他的女儿小言举着个放大镜跑来，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的星：“爸爸，树皮上有字！”阳光透过放大镜，把树皮上的纹路拓在地上，竟显出行模糊的字迹——是“江熠”两个字，被岁月磨得只剩浅痕，却在光斑里顽强地舒展着笔画，像那个少年从未离开。

    今天是江熠星云命名一百八十周年。天文台的玻璃幕墙外，新栽的小槐树已经长到齐腰高，是用“百年槐花”气团发现的“新槐”种子培育的，树叶在阳光下泛着淡蓝色，像把蘸了星云颜料的小扇子。孩子们围着小槐树转圈，银质星星吊坠在领口闪光，连成串流动的星轨。

    “小熠老师，观测数据出来了！”年轻的助手举着平板跑过来，屏幕上的三维模型里，“新槐”气团已经长成幼苗形状，淡蓝色的根须正朝着太阳系的方向延伸，末端的红色光点恰好停在青藤中学的坐标上。“最新分析显示，气团里的有机分子活跃度是去年的三倍，像在拼命生长。”

    小熠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根须，突然想起太奶奶小星说的“江熠爷爷要在宇宙里种棵槐树”。现在这团在星尘里扎根的“新槐”，就是最浪漫的证明。他转身看向老槐树，树心的银质星星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斑，落在小言的画纸上——女孩正画着两棵槐树，地上的根须在土里交缠，天上的枝叶在云里相拥。

    校庆典礼的“时光胶囊”环节，小言抱着个水晶罐跑上台。罐子是用3D打印技术复刻的江熠铁盒，里面装着新槐的第一片叶子、孩子们写的星图信，还有颗用“新槐”气团光谱数据合成的水晶糖，透过阳光能看见淡蓝色的星云纹路。“这是给三百年后的小朋友的礼物，”女孩的声音脆得像风铃，“告诉他们，地球的槐树和宇宙的槐树是好朋友。”

    小熠帮女儿把水晶罐放进老槐树的树洞里时，指尖触到个坚硬的物件——是枚银质戒指，指环上的星轨纹路已经被树胶包裹，却依然能看出“Y”和“W”的缠绕形状。他突然想起档案里的记载：这是江熠准备的求婚戒指，被林微言奶奶戴了一辈子，后来随骨灰埋进树下，没想到被老槐树的根须小心地托了出来。

    “爸爸，戒指在发光！”小言的惊呼让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阳光透过树胶照在戒指上，星轨的纹路在地上投下流动的光斑，正好组成猎户座的形状。有个白发老者突然说：“这是江熠先生的星轨密码啊！”老人是林星眠的曾孙，手里的《星尘里的糖》已经翻得卷了边，某页的批注写着“2143年春，见戒指反光如星”。

    中午的观测课上，孩子们围着望远镜惊叹。“百年槐花”气团的蝴蝶翅膀上，新显现出行星云组成的字迹：“2203年，新槐向地球问好”。小熠调出江熠的观测笔记比对，发现这段字迹的笔画走势，和少年在2023年记录的参宿四脉动曲线完全重合，像跨越一百八十年的对话。

    “这是宇宙的回声。”小熠蹲下来对孩子们说，他的声音像老槐树的低语，“当年江熠爷爷在笔记本上写下的每个字，都变成了星尘里的种子，现在终于长成了会说话的星云。”小言突然指着屏幕说：“爸爸，蝴蝶在眨眼睛！”果然，气团的红色光点闪烁起来，像有人在星系那头调皮地眨眼。

    午后的档案馆里，小熠在整理林微言的遗物时，发现了个未拆的信封。邮戳日期是2068年，收信人写着“三百年后的观星人”，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泛黄，却依然带着林微言特有的温柔笔触。拆开的瞬间，片干枯的槐花飘落在桌上，和新槐的淡蓝色叶子形成奇妙的呼应。

    信里夹着张病历本的残页，背面是江熠的字迹：“如果我没能陪微言到老，就让槐树替我开花。”林微言在旁边补了行字：“2068年春，看见槐花落在江熠的观测笔记上，像他在说‘我做到了’。”小熠的眼泪落在残页上，晕开了“做到了”三个字，突然觉得这三个字正顺着纸页的纹路，慢慢爬到窗外的新槐树上。

    傍晚的霞光把老槐树染成了金红色。小熠带着孩子们在新槐树下野餐，小言把水晶糖分给大家，糖纸在夕阳下泛着淡蓝色的光，像撒了把碎星。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指着天空说：“你们看，两棵槐树在握手！”众人抬头望去，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舒展，正好和新槐的影子交缠在一起，而天上的江熠星云里，“百年槐花”的蝴蝶正停在“新槐”气团的幼苗上，像在给它浇水。

    “太奶奶说，当两个影子合在一起，就是江熠爷爷和微言奶奶在拥抱。”小言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温柔，她把新槐的叶子贴在脸颊上，“树叶在说话呢，说‘要好好长大’。”孩子们纷纷把耳朵贴在树干上，听着树汁流动的沙沙声，像宇宙在轻轻哼着摇篮曲。

    离开学校前，小熠在新槐树上挂了块小木牌，上面写着“2203年，新槐与老槐”。月光落在木牌上，和老槐树上“江熠手植”的铜牌交相辉映，树影在地上摇晃，像有人在推着时光的秋千。他摸着树心的银质戒指，感觉它在掌心微微发烫——是江熠和林微言在回应吧，用最沉默也最响亮的方式，告诉我们有些约定真的能长成永恒。

    回去的路上，小言趴在车窗上数星星。小熠看着女儿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一百八十年前，江熠在隔离病房里举着手机，对林微言说“等春天来了，我们种棵槐树”。现在这棵在星尘里扎根的“新槐”，就是那个约定最壮阔的模样。

    车窗外的两棵槐树渐渐远去，老槐的甜香和新槐的清芬却仿佛追着车轮在跑。小熠轻轻哼起那首写给槐树的歌，小言跟着哼唱，父女俩的歌声混在一起，像条流动的河，淌过青藤中学的操场，淌过紫金山的星空，淌向三百年后那个同样有双槐树的春天。

    而此刻的宇宙深处，“新槐”气团的根须正穿过星云，朝着地球的方向延伸。那里或许有新的观星人，正指着这片淡蓝色的幼苗，对孩子说：“看，那是来自地球的约定，里面住着两个用爱让时光开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