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欲坠

    十月底的天气,只是将将傍晚时分,寒意已经随着风透进了纱帘。天开始黑得早了,方才点起的烛火忽然“啪”地爆了个灯花,冷风也灌了进来,吹得案上纸页哗哗作响。言朔揉了揉眉心,让琼枝去关了窗。

    不知为何,心头那股几天前无端涌上来的、令人窒息的心慌感,此刻又隐隐泛起。

    “小姐。”玉树忽然脚步匆匆地进来,神色带着一丝异样,压低声音道:“卓少庄主来了……在后门,说是有要事,需即刻面见县主。”

    言朔心头猛地一跳。卓青遥亲自前来,还如此避人耳目?

    卓青遥向来谨慎,若非极其紧要之事,绝不会冒险登门。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立刻起身:“快请!引他到西暖阁,莫让旁人看见。”

    片刻后,卓青遥的身影出现在暖阁门口,带着一身仆仆风尘和室外的寒气。他穿着深色的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鼠皮斗篷,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惯常的沉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抑却仍能窥见的焦灼和疲惫,甚至……一丝不忍。他进来后,反手轻轻掩上了门。

    “青遥?”言朔的心沉了下去,声音有些发紧,“何事如此紧急?”

    卓青遥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县主……北境急报。蒙挚校尉……他……”

    言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几天前那阵莫名的心悸此刻被无限放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跳动。她下意识地扶住身边的桌案,指尖冰凉。

    卓青遥见状,连忙先把最关键的信息告诉她:“他还活着。只是身受重伤……”

    言朔指尖死死扣住冰凉的桌角边缘,才勉强站稳。“重伤……”她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调,“他……伤在何处?性命……可有碍?”

    卓青遥急忙回答道,“线报说,不会伤及性命!他遭遇了大渝猛将玄布,力战受伤,具体伤情……还在打探。只知道是激战中负伤,位置……似乎在腰腹和腿上。我的人只探得蒙校尉拼死完成任务后,力竭昏迷……幸得林帅援兵及时赶到,被救回大营,后续……还需时间详查。”

    她脸色惨白如纸,目光死死地盯着卓青遥,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痛楚在眼中翻涌。

    卓青遥看着言朔摇摇欲坠的样子,心头一痛,试图出言安慰:“我已加派人手,尽力打探更详尽的消息,一有确切情报,立刻送来。县主……请……保重身体。”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我就在京城,若有需要,随时可传信于我。”

    他笨拙地表达着关心,却清晰地意识到,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他能做的,唯有尽快查清形势,然后……安静地守在她能召唤到的地方,成为她可以倚靠的一分力量,哪怕这力量微不足道。

    言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冷静下来。“多谢青遥……第一时间告知。”她睁开眼,眼中强压着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事……还请务必保密。”

    她声音里的艰涩让卓青遥心口发紧。卓青遥郑重抱拳:“青遥明白,县主放心!”他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保重。我这就回去,一有消息,立刻传信。”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悄然离去,如同他来时一般隐秘。

    暖阁里只剩下言朔一人。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这个消息……她现在只能告诉父亲。

    ……

    言阙听完女儿强作镇定的叙述,眉峰紧锁,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朔儿,依你们之前往来的经验来看,卓少庄主的情报素来及时准确……军中重伤,非同小可,凶险难料。但……”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言朔,“战报未至,朝廷邸报亦无声息,仅凭江湖渠道所得,难免有疏漏之处,或……或有夸大战况的可能。此刻急也无用。先别慌。”

    他看着女儿眼中瞬间涌上的水光与更深的惶急,抬手止住她欲出口的话:“新的一批药材,不是刚刚才由天泉镖局押送上去吗?林帅治军,向来严谨周密,军中医官亦非庸手。这些药,必能及时用上。你那份心意,此刻已在北境了。”

    “可是,爹爹……”言朔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翻涌的恐慌,“他伤在腰腹腿上……卓青遥说,力竭昏迷……”她不敢想那画面,不敢想那冰冷的枪尖刺入他身体的瞬间,他该有多疼……

    “为父知道。”言阙打断她,语气带着安抚却不容置疑,“但越是此时,越要稳住。等正式的军报!若蒙挚真有性命之危,军报必不会隐瞒。此刻妄动,徒增烦扰。”

    他深知女儿此刻心如刀绞,语气放得更缓,“朔儿,切不可将这份忧惧表露于外。泄露军机,乃是重罪!这不仅关乎你自身,更会连累卓家小子。他冒险传递消息已是担了天大的干系,我们更需谨慎,莫要辜负这份情谊,也莫要为他们招来祸端。”

    言朔浑身一颤,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清醒了大半。方才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被这冰冷的现实狠狠压了回去。她不能,绝不能连累卓青遥!

    那股锥心刺骨的痛楚依旧在胸腔里翻搅,但父亲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链,将她几乎失控的情绪死死锁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楚让她神智清明了几分。“孩儿……明白。”

    言阙见女儿神色稍定,心中微松,微微颔首。他不再提北境之事,转而将话题岔开。“与天泉山庄明面上的药材运镖合作,近来可还顺畅?支付给镖局的酬劳,可曾按时足额?”

    “一切如常,爹爹。”言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分成结算清晰,账目女儿都亲自过目。卓少庄主行事稳妥,从未有过差池。”

    “那……私下传递消息的酬劳,你又是如何支付卓少庄主的?”

    言朔定了定神,低声道:“孩儿深知此事风险,曾备下重金酬谢。但……卓少庄主坚辞不受,只说江湖道义,本是份所当为,又是朋友间相助,非为利往。”她想起卓青遥当时推拒时那坚决又隐含窘迫的神情,心中泛起了涩意。

    “孩儿无法,只好在与天泉山庄明面上的药材交易分成中,将言家的份额压至最低,让利极厚。山庄与侯府的生意往来,他作为少庄主,对此分润是无法推拒的。”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不伤及他自尊又能表达谢意的方式。

    言阙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赞许:“嗯,如此处理,倒也稳妥。既全了情义,又不落人口实,更不使他为难。卓家这位少庄主,品性确实难得。”他不再多言,只示意女儿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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