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时,祭司阁的烛台,在浓雾中成了一团模糊,韩湘婷被铁链缚住腕骨,眼睫旁凝着霜露,意识恍若坠入无底寒潭。
“大祭司......”低沉的唤声,破开了周遭迷雾,厚重的气息拂过面颊。
她失神的眸中,映出一抹玄色衣袍,紧接着指尖抚摸上她的脸颊。
“本王知道你会回来的。”萧重炎动作轻缓,像是生怕惊醒她,“我很清楚,你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我对女帝下咒,所以你只能回到我的身边。”
异样的触感,让韩湘婷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却在对方凑近耳畔时,骤然僵直——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深意。
萧重炎侧脸道:“虽然本王明白,你不容许我这么做,但本王别无他法。”
渐渐地,他的声音成了一种警告。
“本王也不能容忍,你的离开。”
萧重炎解下她的纱帘,入目的一秒里,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蒙着陌生的疏离。
“所以就算是不择手段,我得留住你......”他哑声开口,擦过她眼角冰霜,“本王的祭司该醒了,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可还记得当年的誓言?”
阁中白雾翻涌,韩湘婷睁着眼睛,里边满是一片空洞,记忆深处的某些碎片......开始拼凑。
她永世不会忘。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也埋了。”韩大元一手扔开酒壶,一手拖着铲子,喋喋不休道,“臭娘们,脏的要死,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还想跑,能跑到哪里去。”
韩湘婷的眼中,流露着不似少女般的冷漠。
那具不堪的尸首,一寸寸陷进泥里,而她平静得毫无波澜。
“你娘这娼妓,臭名昭著的,死在别人的床上,也值不了几两银子。”韩大元说得理所应当。
他目光贪婪,紧紧徘徊在一个地方,埋尸的动作,笨拙而吃力。
“若不是因为你,我娘又怎会去卖身。”韩湘婷握紧背后的匕首,一步步逼近。
韩大元狠踩着铲子,唾弃道:“呸!她不就靠这个挣钱,当初要不是老子买下她......窑子里有的是人叫卖,指不定哪天死在楼里,她能对我感恩戴德就不错了,说得老子多稀罕她似的。”
铲子推进土中,没过一会儿,拔出的刹那,匕首刺穿了他的喉咙,血溅不止。
韩大元挤出半截哀嚎:“你杀,杀人了......你和你娘一样,都不正常。”
韩湘婷麻木般重复捅刺,直到他瘫软如泥才肯停手,酒壶被踢翻,火折子燃起烈焰。
“父亲,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喊你,也将是最后一次,别怕,我会让你痛苦地下地狱。”
她把火折子一扔,跳进土坑中,正想挖出那具尸首,一只玄色蝶停在了鼻尖,随之而来的,还有声轻笑。
韩湘婷抬起眸,玄色男子噙着笑,站在土坑边儿上,明火的映照下,他们对望良久。
“你是恶鬼吗?”她声音很轻,但知道对方肯定能听见。
萧重炎扬起唇角,在一阵惊呼中,从上方跳进了坑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陪着她挖尸。
“你不是。”韩湘婷忽然收住手,自说自话道。
萧重炎盯着玄色蝶,一把摁住她的那把匕首:“那我是什么?”
韩湘婷挖不到任何的尸首,心中莫名胆颤。
“松手,你比恶鬼还恶——”
“我不喜欢你这个回答,因为答得不好。”萧重炎拉着她,一下子跃出土坑。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说什么,你......”韩湘婷转眸时,那只玄色蝶消失不见了,“你想做什么。”
萧重炎脸色一变,往怀中摸了摸,就是摸不到。
黑衣护卫躲在暗处,连忙指着她的眉心,道:“公子,别乱看了,东西在这儿呢。”
“这里有什么?”韩湘婷顺着他的方向,伸出手。
“比你命都重要的东西。”萧重炎扣住她,甩出了一张卖身契,“看清楚了,你父亲早在几日前,便将你卖给了我。”
“他什么都卖,你怎么证明,那是我父亲的字迹。”韩湘婷失笑道。
“白纸黑字的,难不成你想抵赖?”黑衣护卫被怼得哑口,指了指上面的契约。
“这东西不是我的,怎么算我赖的,再说了,一堆死灰亦不会作证。”韩湘婷笑着回绝道。
“倘若我能让死灰作证呢?”萧重炎卷起那张卖身契,夹到两指之内,仿佛在等着她的回答。
韩湘婷不禁想起那只蝴蝶,轻咳了一声。
“那我也不可能和你走。”
“你会的,你会心甘情愿的。”萧重炎无畏地打晕她。
“公子,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用武力的。”黑衣护卫错愕道。
“命咒都跟她跑了,我当然没得选,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吗?”萧重炎将手里的卖身契,迅速塞到他的袖内,转手就把人抱走。
刚开始,韩湘婷在一个阁楼里醒来。
她觉得情况再糟糕,也不过是对方有求于自己,所以尝试过逃跑。
谁知阁楼外的一切,都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自那之后,那个绑架她的玄衣男子,把阁楼封锁了。
出于被囚禁的恐惧,韩湘婷暂时配合对方,然而依旧无法离开。
阁楼之外的皇宫,就像是困住她的迷宫,尽管她并不相信这种事,但不得不否认确实如此。
还有那只诡异的玄色蝶,每过一段时间,就出现了。
久而久之,她察觉到真正的自己,在被那只蝶啃食。
“你见识过死灰作证。”萧重炎拖出一把椅子,稳坐道,“回答本王,还要等你多久,才肯答应做我的祭司?”
韩湘婷泡在水中:“王,下咒所见的,未必是实,那不都是虚无?”
萧重炎撇着嘴,坐了没一会儿,大步跨过屏风,隔着热腾的水汽,念念有词道。
“本王是真心的。”
“真心关我这么多年,你的心当真是黑的。”韩湘婷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嘲讽道,“这都坐稳王位了,为什么揪着祭司不放,为什么那个位置非我不可?”
萧重炎坦诚道:“本王也想知道你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每年进宫的祭司,看都看不过来,应该是数不胜数。”韩湘婷话音一顿,“王就没挑个喜欢的吗?”
“本王就要你。”萧重炎拨开水雾,池中的那只玉手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猛地拽住他的衣袍,“你给吗?”
韩湘婷霍然一使劲,含笑道:“绝无可能。”
池中激起了巨大的浪花,萧重炎跌进的瞬间,就弹开了老远儿的距离。
韩湘婷看着落空的手,沿着缓动的水流,不偏不倚地朝他走过去。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东棘王,竟会怕做这种事情。
萧重炎背过身,方才嚣张的气势,这会儿散在了水里,冒不了半分。
韩湘婷攀上他的腰背,目光沉了沉,呢喃一句。
“王给碰吗?”
萧重炎喉咙一紧,身下的温度,简直和池子里的水,一模一样,韩湘婷的那只手,有些不知所谓了,骨节稍稍用力,池内就开始吹泡。
阁楼中的氛围旎旎,那只玄色蝶在夜色中乱飞,一下撞到了书架,一下撞到了花盆,哪怕撞得遍体鳞伤,也乐不思蜀。
韩湘婷盯着他脖后沁出的薄汗,唇瓣翕张,一点点把它抿掉,只有在这个时候,折磨对方才让她有足够的存在感。
池子内的水,愈发得浑浊,就像萧重炎此刻的双眼,暗沉中,皆是不明的混沌,就像一只喂不熟的狼,紧磨着獠牙,却张不了大口。
萧重炎咬的浑身打颤,喘息也变得厚重,尽是青筋的大手抓过杆上的衣物,闭着眼就把她架出了池子。
韩湘婷僵了一下,衣物却在下一秒,严实得裹住全身。
“光给本王吃甜头,那怎么能行。”萧重炎撩起眼皮子,诱惑道,“你不愿做祭司,本王说了,要你心甘情愿地做吗?”
“炎王,你——”韩湘婷踉跄半步,萧重炎压着她的腰,封住所有退路。
对于萧重炎而言,能忍真的是巨大酷刑,要不是碍于某些反噬,也就不会以这个吻作为结尾。
韩湘婷虽然知道他不会做那种事,但光是对方的吻,就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身上的衣物,不停滴水,在地上积成了一小滩,最后流回了池中。
池中的水温,明明不及刚才温热,窗外的风接连吹,也感觉不到冷,反而烫得快要窒息。
韩湘婷吃痛一声,缠绕的唇舌,当即就分离。
她怔愣地摸着唇边,含糊道:“炎王这是急疯了?”
萧重炎舔着犬牙,头也不回的,甩下她便去关窗。
韩湘婷干瞪着他的背影。
“是你求我做祭司,又不是当王后,犯得着这么折腾。”
萧重炎慢慢转过身,脸色暗的可怕:“本王不止一次,和你说过,我的祭司将会成为本王此生唯一的伴侣。”
“所以说,我一日不同意,你一日便不强求。”韩湘婷拢紧单衣,挑衅道,“那么王注定孤身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