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秦王有两任妻子,前妻因病早逝,只留一子,便是这长子,名为秦泓。

    秦泓自小被当接班人培养,可惜认了洛水书院那大儒为师,自此叛逆,苦读诗书,日日念着那些诗词歌赋。

    一子废,秦王只能另择一子。

    秦王续弦姓祝,为祝夫人,共有二子一女,原先,秦王打算培养这第二子。

    却时运不济,赶上焉那国强盛,第二子死于战场。

    于是,唯一一个有希望的秦淞,便打破嫡长子立世子的规矩,成了秦王府的世子。

    这些名人轶事,李孤玉居家闲暇时,左念棠经常当作八卦与她讲,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如今看来,是格外真切的。

    秦淞是如传闻中那般,浪荡纨绔,不知分寸。

    而这秦泓,瞧着亦如传闻无异,端的与书院文生一般的儒雅架子。

    李孤玉望向秦泓,触到他眼神,方才敛回思绪,行了礼,而后款款行至床边。

    现下,她心中正捋着这秦王府的关系,生怕与秦老太太说不上话,只满心想着应付秦老太太,并未注意到秦淞的眼神。

    秦淞站在一旁,一次次望向那边正悠闲给祖母添茶的大哥,目光阴沉得不像话。

    于李孤玉面前那总笑意满满的模样丝毫不同。

    此刻,甚至带了些恨意。

    但这些,李孤玉是通通不知道的,她还处在惊讶之中——她原以为,秦老太太会认为是她引诱了秦淞,不会对她有好态度,可没想到,秦老太太一句句问候,皆情真意切。

    眼神瞧着,不似作假。

    李孤玉心里找不着底,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尽力回答着秦老太太的那些问题。

    “你家中如今,有几口人?”

    “民女出身贫寒,父母早亡亦没有其他儿女,如今,只孤身一人。”

    “可曾嫁过人?”

    “嗯,只是夫君体弱,不久便病故。”

    “可有一儿半女?”

    “……未曾有。”

    秦老太太问了许多。

    后来还问了她名姓。

    她只说小户人家不识几个字,没给她取过正经名字,规避掉了这个问题。

    她也不知秦老太太信了没,总之,秦老太太一直握着她双手,笑得和蔼。和蔼到她以为,秦老太太不会再多提他与秦淞之间的事了。

    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

    丫鬟的声音透过一扇门传进来:“大少爷,世子,夫人喊你们过去,说隋小姐要上台舞剑,叫你们二人去学习切磋。”

    闻言,秦老太太随即看向秦淞:“隋小姐?是你那个好友吧,小时候便是她带你不务正业……”

    秦淞:“……”

    李孤玉一怔,下意识问了句:“什么隋小姐?”

    但立马又意识到这样不对,她又不是过门的儿媳,这般问话,怕是要引得秦老太太不快。

    于是不待谁回应,立马垂眸:“是我多嘴。”

    下一刻秦淞的声音便传来:“我与她不熟。”

    李孤玉抬眸,对上他黝黑的眼瞳。

    他再重复:“不熟。”

    秦老太太没计较李孤玉方才的问话,反倒是听了秦淞的回答,颇为不满:“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如今可是陛下钦点的宣武将军,比你出息多了!”

    秦淞切一声,不以为意:“不就是个将……”

    但不等他说完,秦泓已经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父亲近日为你的婚事愁得不行,此番估摸着是要你与那隋小姐认识认识。这位姑娘,祖母会照顾好的。”

    秦淞不满:“皇帝老儿最近不是刚给隋瑛赐婚,轮得上我吗就认识?”

    “爹自有他的打算,你听话……况且你连寡妇都不怕找,还怕抢别人的未婚妻么……”

    “这不是一回事……”

    二人的对话声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

    李孤玉指尖收了收,在袖口下的手缓缓攥紧。

    隋小姐。

    女将军。

    将要成婚的,女将军。

    是他夫君被赐婚的那个女子,没错了。

    秦淞,竟也与她认识?

    可想而知,许厌要娶平妻一事,已是人尽皆知。

    他们那恩爱夫妻的传言,到那时,便成了一场笑话……

    不对,是她,成了笑话。

    若她不和离,待许厌再成婚那天,她将成为最大的笑柄。

    李孤玉心中思绪万千,一时未能从繁杂的情绪中出来。

    忽觉手被人牵起,手背一阵温暖覆上,耳边传来秦老太太的声音:“姑娘仪态端庄,想来,应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一句话,叫李孤玉瞬间回神。

    她望向秦老太太,开了口刚要反驳,秦老太太又说:“但不管怎样,你也听到了,小宝的婚事,自有人定夺,他自己,做不了主。你要知道,他是未来的秦王,是秦王府的世子……”

    李孤玉垂首,轻轻咬唇:“我知道,我与他的身份,天差地别,不合适。”

    “所以啊,”秦老太太轻拍她手背,声色温柔。

    “所以……你觉得另一位公子如何?”

    “……”

    “……?”

    李孤玉瞪大了双眼,有些没反应过来秦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

    秦老太太笑道:“就是方才那位,替你梳发的。他能文会武,性子温和,可比你看中那位老实多了……我问过他的意见,他对你很是满意,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默然半晌,李孤玉犹豫着开了口,“大公子,很满意我?”

    秦老太太颔首,话语间带着慈爱,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抚着她手背:“泓儿说,他在情爱方面本就淡薄,姑娘你姿容貌美,仪态万方,自为良妻,甚得他心。”

    李孤玉眼睫微掀,望向秦老太太,莞尔一笑。

    “……大公子风姿绰约,温和有礼,于我心中,自是留得好印象。”

    “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需得多考虑考虑。”

    此事……

    此事,无需她来选择。

    模棱两可一番,放下鱼饵,进可攻,退可守。

    只看,谁先咬钩了。

    ——

    恰时,秦王府前院。

    众人皆坐在戏台前,津津有味看着戏台上舞着剑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红黑的干练劲装,手里拿的是从伶人那借来的剑。

    台下,许厌望着那剑上摆动的红穗,心中却想着今晨。

    今晨,他去李孤玉的小院看了眼,没敢进去,只同许多年前一样趴在墙头。

    只是这一次,没再挥手打招呼,只默默看着。

    那时太阳初升,李孤玉在紫藤树下站了许久,愁容满面,许是还在想过几日他要娶平妻一事。

    想着,许厌又看向台上那女子——这便是陛下给他赐的妻子,名为隋瑛。

    她女扮男装参与武举,因殿试之时出了意外,女儿之身被人拆穿,未一举夺魁。

    可不知为何,仍是受到了皇帝的青睐。

    再后来,任外界如何传说——

    或说她以色是人。

    或说她离经叛道。

    总之如今,她功成名就。

    ——“将军,这剑舞如何评价?”身旁忽然传来声音,许厌这才将思绪拉回来。

    秦王的夫人,祝夫人,此刻正坐在许厌边上。应是见许厌心不在焉,便开口攀谈:“我见将军魂不守舍的……可是在想自家夫人?”

    许厌讪然,呵笑两声,未回答。

    祝夫人给他斟满茶水,一双眼弯起来,笑眯眯道:“早听闻许将军与将军夫人伉俪情深,看来果真如此……”

    说着,祝夫人唤来下人。

    她从下人手中取来一个锦盒,推到许厌面前:“既然尊夫人身子不适无法赴宴,此礼,便让将军转交吧。”

    许厌犹疑:“这是?”

    祝夫人笑答:“我少时亦身子羸弱,后嫁于王爷,王爷为我寻得神医,身子这才有所好转。此物,为那神医所留,于那些疑难杂症或有奇效,许将军,请务必转交到尊夫人手中。”

    许厌面露喜色,起身拱手:“多谢祝夫人厚礼相赠,来日若有困难,许某定倾囊相助。”

    祝夫人莞尔颔首,作为应答。许厌将那锦盒收下,并未注意到台上剑舞已完,他想着此物如此贵重,需好生保管,没坐一会便揣着锦盒起身。

    这座位空下来,方过片刻,又有另一人坐上。

    这人翘起二郎腿,单臂撑在桌面之上,嘴里还嚼着吃食,话音模糊:“叫我和大哥来做什么?”

    祝夫人瞥了身旁一眼。

    红衣的大将军已然不在,此刻座位上的,是她那不争气的儿子,秦淞。

    她瞪了秦淞一眼:“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若不是我叫你爹回来,你今日要被打残废。”

    秦淞冷哼一声。

    祝夫人二话不说拉住他手腕,将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我叫你来做什么,你自己清楚,你的婚事也该有个着落。”

    秦淞不耐:“隋瑛已经要成婚了,你们到底……”

    祝夫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首附耳:“隋瑛自是已有婚约,可那是陛下定的。我瞧许将军与她夫人之间恩爱异常,必定容不得外人来插一脚。”

    秦淞眼神一暗,手心掐进肉里。

    祝夫人并未察觉他的情绪,压低声音继续道:“你父亲调查过隋瑛。”

    “隋家枪法绝世,世代习武,却早远离朝廷,如今隋瑛出世,皇帝想要拉拢隋家,这才下旨赐婚。”

    “此事,你父亲会与皇帝再谈,那许厌是将军,你父亲亦是将军,与谁联姻都是一样……”

    “他不可能成功。”秦淞忽的打断祝夫人的话。

    祝夫人蹙眉,深吸口气训斥道:“你父亲为你费尽心思,你怎能这样出言讥讽……”

    秦淞冷言,再次打断:“我说,不可能,他不可能成功,皇帝老儿更不可能改变主意。”

    说罢,他甩开祝夫人的手。

    祝夫人正欲追上,忽闻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女声唤她:“祝夫人。”

    正争吵的二人皆顺着声音看过去,望见那刚从戏台被簇拥下来的女子走过来,正是隋瑛。

    祝夫人当即重新拉上秦淞手腕,要拉着他去打招呼。

    秦淞轻嗤一声,吊儿郎当将祝夫人的手甩掉转身,摆摆手。

    “回去转告爹,叫他别白费功夫了,隋小姐的姻缘——”

    走了几步,话音落地,他又回头,眼神掠过祝夫人微怒的眼神,并未停顿,再与隋瑛对视,他轻笑一声:“就在那将军府扎根了,谁也挪不走。”

    隋瑛方行至祝夫人身边,听了此话,没有生气,眼神落在他背影顿了顿,选择回身安抚祝夫人。

    寿宴照常进行。

    并未因为一点小插曲改变什么。

    走之前,秦淞顺了些点心装在抢来的食盒里,迈着嚣张的步伐一路走远,也不避着人,路上还顺手捏死了一只迷路的鸽子。

    可谁想,开开心心推开了祖母的门。

    祖母却说,李孤玉早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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