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李孤玉想,那不过是一件一两句话就能讲完的事。
也就是在为数不多的出门之日,被不怀好意之人打包劫走,好在有左念棠给的药粉,她得以逃脱,所以左念棠于她来说,始终不一样。
至于那不怀好意、觊觎她之人,早已被父母告上去,后死在牢狱。
这事被秦淞知晓了,李孤玉并不惊讶。
毕竟那时觊觎她的人多了去了,发生这事后,那些人或是愤懑,或是嫉妒,总之那天,罪魁祸首被抓之时,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京城,甚至有传言说她已被玷污。
“既然你都知道五年前,便也无需我多说吧,外头随便打听打听都能知道。”李孤玉偏眸看了眼他,他脑袋还搁在她的肩上,只能看见侧脸,“……还是说,是真心想与我交心,想听我亲口说?”
秦淞欲点头。
这时李孤玉补了句:“让我亲自揭开自己的伤疤吗?”
“……”秦淞狠狠一怔。
他未曾想到过这一点。
“不是。”秦淞抬起头来,先是否认了李孤玉的话,而后,思索着引导,“我自然知道,你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我还知道,你……你与你夫君,也是那时候认识的,对吗?”
李孤玉轻轻颔首。
秦淞接着说:“我还听说,你们是在襄城认识的。”
李孤玉顿了顿,抬眸望向他双眼,竟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期待,不禁疑惑:“你究竟想说什么?”
秦淞轻轻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蹭了蹭。
真到这时候,他倒是有些紧张了,若是他说了,她仍是记不起来,怎么办?
思考了一会。
秦淞想,不管她记不记得起来,他都要让她知道,他们才是最先认识的,他才是先来者,其他人都不过只捡了漏而已。
于是他深吸口气,说道:“五年前,我……”
“我有个朋友。”
“他也在襄城。”
李孤玉深深看了他一眼,垂眸思忖:“那时襄城正战火纷飞,应该,不止是你朋友在襄城吧,你五年前离家投军,恐怕,亦是在襄城作战?”
似是没想到她一下就猜到,秦淞稍稍愣了下,随后勾唇轻笑:“嗯,对啊,我也在襄城。”
李孤玉看向他,“你不会是想说,你的那位朋友……”
“他见过你!”秦淞急匆匆回道,“对,他见过你。”
李孤玉:“……你不会还要说,你也见过我吧?”
“我……”秦淞有些犹豫。
“你?”
秦淞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他从未如此紧张过。
哪怕是五年前,兵败之际,他冒险举着白旗投诚,那上万只箭对着他,他都没有如此紧张过。
他的手松开她,扣在桌沿,半晌,才一咬牙,道:“其实我就……”
“真是人以群分。”李孤玉忽然打断。
他猛地抬眸,这才发现,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眸已似冰寒。
话语亦如冰锥落地。
“那时,我确实见过一个自称是魏朝将士的人,他死皮赖脸求着我救他,我没办法,只能与他同行……”
“谁知道,他竟是个降敌的懦夫。”
“若不是后来,我夫君同我说,我就中了他的圈套……”
“……”秦淞手指收紧,指尖恨不得在桌沿扣出一个洞来,分明那时他们那时相处愉快,怎的如今,她对他的评价成了这样?
秦淞试图辩解:“其实我……我那位好友,只是为了让军队安全撤离。”
但李孤玉摇摇头,抬手推开他手臂,转身走到一边,退出了他的怀抱,背对着他道:“那他就是蠢。”
“……”秦淞低眸,眸色渐渐暗了下去,双手落在神身侧紧攥。
李孤玉并未察觉,继续说道:“与许厌逃离之前,我亲眼看见魏朝的旗帜被踩踏,看见幸存的士兵丢盔弃甲,弃城而逃,看见未来得及逃走的老弱病残被残忍杀死……”
走出几步,她站定。
“不论他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这件事未有一个好结果,反而叫他落得一个坏名声,而他也只能当一个叛徒。”
一席话说完,李孤玉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秦淞忽然与她说这些,她如何能不怀疑?她说这些,也不过试探,试探他说这些的目的。
……
五年前,她摆脱那罪魁祸首后,确实到了襄城,也确实遇到了一个人。
后来,那人受了伤,而她采药中途跌下山崖。
也是这时,许厌救了她。
并告诉她,那人并不是善人。
在她昏迷期间,那人,已经降敌。
现在回想起来——
五年前,降敌,襄城士兵。
这些信息加起来,简直明摆着写了“秦淞”二字。
李孤玉猜想,这位朋友便是秦淞自己。他是想借那次经历,与她叙旧,让她放松警惕,还想借机洗白自己……
她不会上当的。
从来都只有别人上她当的份。
这么想着,李孤玉深吸口气,毅然回头。
她要拆穿他,然后再循序渐进,与他谈合作。总之他这般恶人,必然以自己为先,唯有利益能打动他心。
哪想,刚回身,额头便撞在他身前。
李孤玉捂着额头踉跄后退。
他一步步逼近,将她逼入黑暗角落,此刻,话语间没了任何羞赧与犹豫,声色凌冽:“我便是那样的人……便是同他那样恶劣又懦弱之人,那又如何。”
李孤玉只觉周身一股压迫,压得她不断后退,撞倒了椅凳,背脊直撞在坚硬冰冷的墙面上。
她抬眸,望见他面色阴暗,没有一丝亮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一瞬,一只手自她腰侧穿过,温热的手心覆在她腰后,将她推近,紧贴在他身前。
李孤玉一惊,侧头躲了躲。
于是他的气息撒在耳边,带着些毫无笑意的笑音:“所以,是你夫君,将他降敌一事说出去的?是那位……心怀家国、大义凛然的许大将军,对吗?”
李孤玉心头一顿。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他们不是有意降敌,而那些传闻……他只是想知道是谁散布的那些让他身败名裂的传闻?
可他怎会想到与她……
思及此,李孤玉忽然心头一紧,她声音微颤:“世子不是要与我交心。世子从一开始,便只是想利用我,确认当初散布此传闻之人……”
秦淞低声一笑:“你猜。”
“……世子在敌国受了委屈,此番回来,发现自己成了叛徒,心里肯定不好受,我知道。可那种情形下,谁都会那么认为,我现下虽与我夫君不合,可此事……”
李孤玉掀睫望向他,“还请世子,莫要怪罪于他。”
他未回应。
只是那只手攥着她腰身,紧了紧。
李孤玉心下一乱,抬手去推他,可腰后那只手已然绕到她腰侧去,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中,推拒的那只手也被他抓住压在墙面。
“夫人的确聪慧,可在我面前,这些没有用。”
“你也分不清,我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对吗?”
他的手落在腰侧一捏。
李孤玉下意识去制止他,想让他将手挪开,可指尖刚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往上挪,避开了。
她的手追着过去。
然后,指缝被他趁虚而入。
他的手臂也顺势收紧,头一低,双唇便落在她颈侧,顺着颈部线条,一路向上去。
一只手被他扣在墙面,另一只手被他抓着十指相扣,无法逃脱,她整个身躯都在他怀中,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她紧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颤抖,躲避他一下又一下的亲吻。
但只是徒劳无功。
现在的她好似提线木偶,而操纵她的,正是秦淞。
在吻到她脸颊时,秦淞松了手,手指捏住它下巴,指腹按住她双唇,迫她松开下唇,此时,唇上已被咬出了血珠。
“何必如此。”指腹按在血珠上,他望着她含泪的双眸,“害怕吗?”
“你不可以……”
没等她说完,秦淞打断:“怕什么?总之你就要与他和离了……还是说,你当真后悔了,不想与他和离……”
话至此,他顿了顿,随即嘲谑道:“也对,五年夫妻,怎么会没有感情,你刚刚还为他说话呢。”
李孤玉摇着头道:“不是,我与他之间已无转圜的余地……只是,我如今还是他的妻子,我不能与你、与你这样……”
“哪样?”
“就是……你想做的那样。”
伴随着略微颤抖的声音,李孤玉抬眸,眸中盈着水色,瞧着甚是可怜,似乎在祈求他停手。
可那神态落在秦淞眼中,却是如同催化剂一般。
呼吸交错间,他松开手,按在她肩上,然后低下头。
下一瞬,她的手隔在了二人之间,细微的声音自她嘴里发出:“别这样。”
声音落在耳中,挠痒痒一般。秦淞忽的一笑,抓住她小臂,亲吻着她掌心,感受着她的颤抖,从掌心,到腕上,他的牙齿轻轻擦过凸出的腕骨,激起她一阵颤栗。
“我原以为,你是真想了解我,想与我交心……”李孤玉哽咽开口,“没想到,你仍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话音未落,腕下一阵酥麻,传来刺痛,她缩了缩手臂,但被抓住无法动弹。
“装可怜——用过一次的招数,没有用了。”秦淞抬头望向她,唇角噙笑,“况且,是夫人在引诱我。”
“我并非你的夫人……”
“不是我的夫人,我就不能这么做了吗?”秦淞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亲,“可你先前答应跟我走了,你也应当接受我。”
他又亲了亲她脸颊,并且缓缓向她嘴唇挪动。
“夫人仔细想想,不管怎样,你都离不开我。”
“若你要和离,你得依靠我,若你想保全你夫君性命,你也得讨好我,毕竟是你夫君害我与我朋友名声扫地,我心下对他不满……”
“你只能顺从我,知道吗?”
只能……顺从?
李孤玉感受着他唇瓣的湿热擦过脸颊,一路逼近,而身上,无一处没被禁锢。
她眼睫一垂,没再挣扎。
……
“喂喂喂你是谁?你别过去!你谁啊?!”
门外忽然响起左念棠一惊一乍的声音。
温热的触感骤然消失,李孤玉猛地睁眼,见秦淞眉头一皱,而后俯身要再次亲上来。
她一偏头,抬脚踢向一旁,将盆栽踢落。
盆栽碎裂在地的一瞬间,秦淞面色一变,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些愤怒。
还未说什么,“砰”一声,门被人劈开。
禁锢着她的手霎时松开。
秦淞回头之时,李孤玉也立马退出秦淞怀抱,望向门口持剑站立的男子,随后,撞开秦淞小跑过去,躲在那人身后。
“大公子……”
李孤玉抬头看着秦泓侧脸,轻轻摇头:“你放心,世子未对我做什么。”
秦泓低头看过去,眼神落在她不知怎么被咬破的嘴唇上,眉心微蹙,出言安慰:“我会好好教训他的,你先出去吧。”
李孤玉没有解释什么,点点头转身。行至门口之时,她看了秦淞一眼,刹那便被冰冷的眼神刺到,她立马不再看,将门带上。
蹲在左念棠身边,左念棠的眼神也落在她唇上。
“他真的对你……”
“自己咬的。”李孤玉语气淡淡,面无表情抹掉眼角泪痕。
左念棠瞪大双眼,反应了片刻,竖起大拇指道了声:“这招高。”
随后又问:“那你回将军府了,这伤疤,怎么跟你夫君说?”
李孤玉一愣,抬手摸了摸唇上伤口,低眸,又看见腕上痕迹。
“……他应当,不会主动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