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姐妹交流会,近期的理论课都变成了实战课。
高专训练场,弥漫着咒力激荡的灼热气息。
场中,镜正与夏油杰操控着的两只形态各异、评级在二级到准一级之间的咒灵进行对战训练。
——一只速度奇快的镰鼬形咒灵,一只能喷射粘稠腐蚀性液体的蟾蜍状咒灵。
两只咒灵配合默契,从刁钻的角度不断向镜发起进攻。
面对镰鼬的利爪与蟾蜍的毒液,她总是在攻击几乎触及皮肤的刹那,才以一个略显迟缓的侧滑步堪堪避开,砂砾在脚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两个咒灵不断步步逼近,闪烁着寒光的利爪猛地划向镜的侧腰。
在她的视野内能清晰地捕捉到咒灵攻击的轨迹,瞳孔随着利爪的寒光微微移动。
她“看”得见,甚至能预判其落点。
但身体的反应却总是慢了半拍。
不是恐惧导致的僵硬,更像是信号传导出现了延迟,动作带着那种令人焦躁的“延迟感”。
她微微侧身,避开要害。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立刻洇湿了深蓝色的制服下摆。
镜却没有痛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五条悟双手抱胸站在场边,墨镜已经被他推到了头顶,他没有放过镜身上任何一丝最细微的变化。
“啧。”
场边的五条悟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杰,发现了吗?”
五条悟的声音压低了,目光紧紧锁定场中那道纤细的身影。
“痛觉是存在的。”他的声音难得没有带上戏谑,“肌肉收缩,瞳孔变化……都符合痛觉反应。她不是没有感觉。”
“而且,这家伙的动态视力绝对没问题,眼睛跟得上,但身体……就像生锈的齿轮,完全跟不上指令传输。神经反应速度和肌肉爆发力,依旧是普通人的水准,甚至可能更差一点。”
夏油杰挥手让咒灵退下,绛紫色的眼眸紧锁着场中那个看似狼狈却始终平静的身影。
他当然发现了。
“但她的‘阈值’或者说‘忍耐度’,远超常人。或者说……她‘选择’了忍耐。”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即使已经见过数次,依然让旁观者感到一种非现实的诡异。
那道狰狞的伤口在他们眼前开始淡化、收缩。
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过,破损处迅速弥合。
不过两三秒,腰侧便恢复如初,只留下校服上被撕裂的布料证明刚才的攻击确实发生过。
整个过程,依旧没有一丝咒力波动。
“还原……”夏油杰低声自语。
他看着镜若无其事地站掸了掸衣角的灰尘,那双黑眸里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疼痛和受伤从未发生。
“这就是问题所在,杰。”
五条悟双手插兜,目光却牢牢钉在镜身上。
“她的‘还原’太高效,太自动化了。受伤的瞬间,身体就被强制‘还原’回受伤前的状态。这意味着什么?”
夏油杰眼神猛地一凝,思绪如电光火石般串联起来,瞬间明白了五条悟的意思。
“意味着……她的身体永远停留在‘初始设定’?无法通过受伤后的愈合、修复过程来强化肌肉记忆、提升反应速度?就像……”
他寻找着贴切的比喻。
“……一块永远无法被刻录、无法积累经验的光盘?”
“Bingo!”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愉悦。
“任何物理层面的训练对她来说可能都是无效的。因为她的身体机制从根本上杜绝了‘成长’的可能性。受伤?瞬间还原。疲劳积累?大概也会被‘还原’掉。”
“她就像一个被锁死在某个状态的人偶,战斗技巧和身体强度……永远只能停留在纸面上看得到、但身体跟不上的理论值。”
他看着镜走向场边放着的矿泉水,那迟缓的步伐印证着他的推测。
“所以她的‘迟缓’,不是不想快,是身体硬件真的快不起来。眼睛看到了,脑子可能也反应过来了,但身体……就是跟不上。”
“这样来看,她唯一的依靠的难道不就是那匪夷所思的力量吗?”
夏油杰语气透着一丝凝重,又带着深深的困惑。
“但自猫又之后,无论任务还是训练,她宁愿受伤‘还原’,也绝不再动用那种力量。”
他回想起最近几次任务。
那些咒灵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杂鱼,他和悟默契的放了几只去试探镜。
然而她宁愿险象环生,也不再像面对猫又时那样,轻描淡写地一指祓除。
“是啊!这也是老子最想不通的地方!”
五条悟猛地抓了抓他雪白的头发,烦躁感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咒力溢散出来。
“为什么?那力量明明那么方便!祓除特级咒灵的时候多轻松!难道有什么限制?还是说……她在忌惮什么?”
忌惮?
夏油杰咀嚼着这个词。
忌惮总监部的窥探?忌惮力量的失控?还是……忌惮被他们,看得更清楚?
“也许两者都有。”
夏油杰沉吟道,试图为镜的行为构建一个合理的理由。
“那种力量……太超规格了。轻易动用,只会引来更多像上次总监部听证会那样的麻烦。而‘还原’……至少看起来更‘无害’,更符合‘天与咒缚’或某种特殊体质的解释,虽然同样无法解释本质,但至少不那么惊世骇俗。”
“啧。”
五条悟重重地咂了下嘴,像是被这个答案噎住了,又像是完全无法认同。
他几步走到刚放下水壶的镜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墨镜后的蓝眸紧盯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睛。
“镜你这家伙宁愿挨一下狠的,痛得要死,也不愿意用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坚持?自虐狂吗?”
明明拥有瞬间解决战斗的恐怖能力,却宁愿在训练中一次次受伤、流血、承受痛苦,然后依靠“还原”能力愈合。
这种选择,在追求强大与效率的他看来,无异于一种自我折磨。
他完全不能理解。
镜将手上的水瓶放下,平静地看着五条悟望向她那略显焦躁的眼神。
随着情绪感知力的些许恢复,她现在能更清晰地理解他们的困惑与探寻。
这份探寻本身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她经历过太多世界了。
每一次,当那些人理解了她能力的本质之后,随之而来的,无论是追随、恐惧、还是掌控,都只会为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况且,如果不是时的愿望,人类之于她与这个世界的咒灵并无区别。
虽然,这两个人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但她此刻也并不想去解释。
“习惯了。”镜的声音平淡无波。
“习惯了?!”
五条悟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夸张地摊手。
“习惯被砍?习惯流血?喂喂,你这‘特级’当得也太憋屈了吧!为什么宁愿受伤,宁愿用这种……这种‘还原’的方式,也不试着调动力量去躲避或者防御?”
“你的力量呢?祓除猫又时那种的力量呢?为什么不用?你到底在顾忌什么?还是说……”他眯起眼睛,“这种力量的使用,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限制或者代价?”
五条悟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
他渴望理解镜的力量,渴望与同级别的“特级”碰撞、切磋,甚至并肩作战。
但镜就像一个被精密封装的黑匣子,他引以为傲的“六眼”看不透,他施加的压力也如同泥牛入海,激不起任何有价值的反馈。
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憋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空气仿佛凝固了。
夏油杰没有阻止五条悟近乎冒犯的质问,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同样锁定了镜。
这也是他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
镜那匪夷所思的“还原”能力,仿佛一道坚不可摧却被动无比的护盾,而她主动展现的、足以瞬间压制特级咒灵的力量,却如同昙花一现,再没有显露。
夜蛾也沉默地看着,浓眉紧锁。
眼前少女这种“宁愿受伤也不主动防御”的战斗方式,在瞬息万变的实战中,风险太大了。
镜没有回答。
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再次拿起水壶,慢慢地喝了一口。
对她而言,交流会也好,任务也罢,不过是履行约定里需要“参与”的过程。
至于过程是轻松还是狼狈,结果是否引人注目,并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
夏油杰看着镜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底那丝混杂着忌惮与好奇的情绪,悄然蒙上了一层更深的疑虑。
她像一个被重重谜团包裹的精密仪器,只在她认为“必要”时才会启动核心程序。
这种不可控性,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却又被那深不可测的力量牢牢吸引。
但,也许……真的就是这样?
夏油杰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的强大与她的“迟钝”,本就是一体的两面。
如同硬币的正反,无法分割。
强迫她像普通咒术师一样训练闪避格斗,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保护她,或许才是他们作为“同伴”更优的选择。
——至少在摸清她力量的全部真相之前。
这个念头悄然划过夏油杰的心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份“异常”的接纳。
“好了,悟。”
夏油杰上前一步,挡在了五条悟和镜之间。
“既然初世桑的身体有其特殊性,强行改变训练方式可能适得其反。夜蛾老师,关于实战配合,或许我们可以调整策略,更侧重于如何在任务中发挥各自所长,扬长避短?”
夜蛾眉毛拧在一起,看着镜的眼神充满了凝重和一丝无力感。
镜的实力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他看不透,也无法用常规方式教导或评估。
他重重叹了口气,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他清了清嗓子,转换话题:“行了,今天的实战训练到此为止。准备一下,明天出发去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