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成真

    承佑二十六年,六月二十八,涧鸣山爆发山洪。

    “启禀陛下,这是高陵县县令呈上来的灾情折子。虽然四座村庄全部被淹,但托陛下洪福,四百二十六位村民全数提前转移,无一人伤亡。”

    “哦?无一伤亡?这是怎么做到的,县令通神了不成?快拿给朕看看。”

    “回陛下,这县令说,通神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皇帝杨旭细细读完了奏折。

    “昌平伯府,殷迟?唔,佛祖托梦……那这个李连胜又是怎么回事?他也被佛祖托梦了?”

    “回陛下,臣已经问过李校尉,他说只是奉上级命令行事。臣检查过他的公文手令,确实是军中常规安排,估计是个巧合。此等巧合,正说明陛下文治武功斐然,得了上天眷顾,实乃我大周之幸,百姓之福啊!”

    *

    七月初一,高陵县县丞孟叔义和县令蔡方元,带着四个村子的村长和部分村民,敲锣打鼓地来到昌平伯府大门口。他们高举着绣有“神机妙算”、“菩萨现世”的锦旗,带着山中的瓜果野味,将伯府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蔡家村村长挤在人群最前面,扯着嗓子,唾沫横飞地向围观的百姓们讲述着:“多亏了殷世子啊!他早早就派人来我们村里传话,说涧鸣山要发大水,让我们早做准备!我们这些老骨头还不信邪,觉得是小题大做。要不是后来来了兵爷,强行把我们带走,现在我们这些人全都得被水冲走啊!”

    百姓们听得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殷迟?他还不到十八岁吧,竟有如此能耐?”

    “真是神了!莫非是神仙下凡,能掐会算?”

    “我听说啊,他是在灵岩寺得了佛祖点化,开了天眼!”

    “真的假的?灵岩寺有这么灵吗?明天我也去拜拜!”

    群众议论的主角此时正在国子监上课,对自家门口的喧闹一无所知。倒是清闲无事、又提前下值的昌平伯殷正德率先目睹了这一片人声鼎沸、喜气洋洋的景象。

    一辈子没摊上过大事的殷正德心里发毛,果断绕道后门偷偷摸摸进了府,第一时间找管家问话。

    管家早已出门打听了一圈,见老爷询问,便眉飞色舞地复述了整个过程,最后喜不自禁地加上个人点评:“老爷,咱们世子这回可是立大功啦!一句话救了四百多条人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世子这回可积了大功德呀!老爷和夫人的福报还在后头呐!”

    “是啊,阿迟是个好孩子……”殷正德抹了一把汗,一半是因绕路走给热的,一半是因后怕给吓的。

    阿迟居然真有预言能力!那他上次说的“佛祖托梦”,也是真的了!最近确实有些同僚三番五次来找他套近乎,细细想来,岂非正是冲着档案库的机密?幸好阿迟提醒得早,那些酒局诗会他一律给推掉了。如若不然,还不知要掉到什么陷阱里……

    “那,夫人呢?世子呢?家里出这么大事儿,都没个当家的在吗?”殷正德又问管家。

    “刚才是没人在……这不是您回来了吗?”管家哭笑不得,“夫人一早就出去巡视铺子了。世子每日都去国子监,今日也不例外啊。”

    “快,快去请夫人和世子回来!跟他们说,赚钱的事不着急,读书考试也不着急。今天家里有喜事,都赶紧回来招待客人!对了,再通知厨房,让他们做一桌好菜,按过年的标准!要是来不及,去酒楼买几套席面回来也成!”

    殷正德吩咐完管家,自己回房换了身新衣服,才踱着方步出门迎接县令和县丞等人。

    殷迟正在听夫子讲课,忽然被王灿戳了戳胳膊。他一扭头,正好看见自家管家在国子监院墙外,透过花窗挥手蹦跶,感觉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殷迟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家里出事了吧?他赶紧向夫子告了个假,匆匆收拾书包离开课室。

    刚出国子监大门,殷迟就看见了母亲的马车,悬着的心霎时沉到谷底——母亲亲自来接他,事态危急!

    这时,管家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世子啊,您可立大功啦!老爷说了,今天给您放假!夫人亲自来接您回府,赶紧的吧,府里庆功宴都摆好了!”

    “什么?”殷迟一头雾水。上了马车,他才听母亲说明白了来龙去脉。

    太好了!涧鸣山的四百多村民都获救了!殷迟内心也是欢呼雀跃。这可算是他重生以来获得的第一场胜利。

    村民的命运可以改变,是不是意味着,殷家的命运也可以改变?

    殷迟一下马车就被街坊邻居围起来连连道贺,其中还有脸皮厚的直接喊道:“殷世子什么方便给我算一卦啊?卦金您随便开!”马上就有人附和:“先给我算!我出双倍!”

    殷迟摇头讪笑,与管家一道护着母亲挤进家门。刚到前院就看见院中摆了五桌筵席,父亲和孟叔义坐在正中央的圆桌边,正在推杯换盏,同一桌还坐着几个不认识的老头儿。另外的几桌坐满了农夫和猎户打扮的男男女女。

    看到殷迟回来了,孟叔义连忙起身相迎,其他村民也跟着站起来,还有人冲上前去想要跪谢。殷迟把他搀扶起来,安抚几句,招呼大家回座位继续吃饭,自己则扶着母亲坐到了父亲旁边。

    席间,殷迟问起了村民转移的过程。当他得知有士兵过来强令村民转移,而且避难所是山上的临时兵营,心中大惑不解,急忙询问具体细节:“这临时兵营是何时建造的?领头的军官又是谁?”

    孟叔义回忆了一番才回答:“好像正是我与殷世子首次见面之后。那天我回到县衙,这军官就来了,说是奉了护国公府的命令,要做林地训练。那领头的是个校尉,叫李连胜还是李常胜来着?”

    “李连胜?!”殷迟暗吃一惊,急急追问:“可是威远军校尉李连胜?”

    “哎,是,是,就是他。殷世子认识他?看来这校尉还挺出名,是我孤陋寡闻了,哈哈。”孟叔义笑着,仰头喝了一杯酒。

    殷迟心中一连串问题打成一个大大的结。

    花朝节的错过,萧景辰的名句,张子桓的伯乐之才,京浒码头的画舫,姚祈昂临阵退考,还有李连胜协助村民撤离……所有疑点和巧合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那答案呼之欲出,可他又不敢确认。

    殷迟头痛欲裂,借口酒劲上头,早早离席回房休息。殷夫人看着心疼,一个劲儿地埋怨丈夫:“阿迟还是个孩子,你干嘛让他喝这么多酒!晚上他该难受了。不行,我得给他熬点醒酒汤。”说完,殷夫人也匆匆离去。

    殷迟锁上房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上辈子多年在战场摸爬滚打教会他一个道理:无论有多恐慌焦虑,都必须设想最糟糕的可能性——如果杨怡也回来了?

    如果她记得上辈子,那么她避开灵岩山的初遇,化用萧景辰的诗句,指点张子桓该招揽哪些人,派李连胜提前在涧鸣山设营,全都说得通了。

    唯独一条:姚氏父子离京,是不是她的手笔?如果是,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姚祈昂存在与否,对杨怡毫无影响,被影响的只有殷迟。那么,她是为殷迟做的,为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殷迟。

    她试图保护他。

    她说过:我只希望你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她还说过:曾经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现在我想把它找回来。

    她还不知道,那少年早就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就像曾经的柳依依一样;那少年身上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再也找不回来了。

    殷迟颓然地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脑袋。

    瞒不住的。一旦见面,她就会发现,他不是那个少年。他是在她后院消磨了七年的尹驰。

    到时候,她会不会直接转身离开?会不会面带厌恶,说点什么“恩断义绝”之类的话……

    杨怡对尹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殷迟放下了手,渐渐坐直身体。

    “我走后,你会想我吗?”

    殷迟的呼吸开始急促。

    当时他答的什么狗屁混账话,每每想起都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极度渴望马上见到她,对她说:我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必须,也只能由他这个做了七年懦夫的尹驰,向失望而去、至死未回的杨怡,重新回答这个问题!

    他要见她,以故人的身份见她。

    殷迟房间的门被敲响。母亲推门进来,端着一碗醒酒汤。

    “阿迟,你感觉怎么样?”

    恍惚之间,母亲温柔关切的声音与记忆中另一道声音重合了。那是他刚从天牢死里逃生、神志恢复清醒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她为他做的一切……即使是母亲,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然而他是怎样回报的呢?啊,对了,他亲手做了一份礼物。

    殷迟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玉佩,正是他最初带去灵岩寺的那块,也是前世抄家之时杨怡帮他留下的那块。自重生以来,他日日佩戴,从未离身。

    殷迟抬头看向母亲。“娘,我挺好的,您别担心。”

    “别逞能,快把这碗醒酒汤喝了。”

    殷迟乖乖喝了汤,放下碗,问母亲:“娘,我小时候戴过一块长命金锁,您是不是还保存着?”

    “给我未来的孙儿留着呢。你问它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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